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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章 不速之客(三)

與光復會的老朋友談話幾乎是不歡而散,徐錫麟默不作聲,秋瑾倒是有女ìng的圓融,她笑道:“文青,我好久沒見到遊緱妹妹了,不知能不能和她聚聚。想來咱們最早在上海相見的時候,你、我、遊緱妹妹、伯蓀、正嵐、還有王斌六個人,若是能重聚,倒也不錯。”

陳克並不反對重聚,不過包括陳克在內的人民黨四個人都是身負要職。就這麼聚起來也很不容易。不過陳克轉念一想,就笑道:“這也不是不行,大家正好都在武漢,我來約大家見面。”

見陳克如此,秋瑾倒也高興起來,“如此就太好了。”

陳克的確需要和其他三人見一次面,商討當下的工業整合問題。不過世上的事情就是如此,一旦忙起來就會短時間內特別忙。就在陳克見了徐錫麟與秋瑾的第二天,美國代表突然提出要見陳克。

王斌現在負責對外貿易,與美國的貿易可以是重頭戲。人民黨大批重工業裝置都是從美國進口的,美國代表也提前明希望王斌也能夠參與會議。陳克乾脆把遊緱也給叫上參加會面。

“我們希望貴方能夠追加購買一批裝置。”美國代表單刀直入的道。完就把一份清單交給了陳克。和英國方面不太一樣,這份清單是英文的,只是很體貼的在英文名稱下新增了中文翻譯。

這次陳克就沒有簡單的掃一眼,而是拿著仔細閱讀起來。合成氨的關鍵高溫高壓反應釜,軋鋼裝置,還有其他一大堆與鋼鐵行業有關的重工業裝置。林林總總有幾十項。

“可是今年的份額已經大概確定了,我們現在也沒錢買這些東西啊。”陳克答道。

“如果你們肯用黃金來買的話,我們可以在當下的價位上繼續下調。”美國代表答道。

“我們沒什麼黃金。”陳克帶著一臉為難的神sè道。

美國代表笑道,“如果我們這個價格下調40%呢?”

即便會談前陳克、遊緱、王斌都商量好了,無論如何都要裝作沒錢的樣子,大家還對著鏡子練習了一番,聽到這個法,三人還是變了臉sè。

“一分錢一分貨,價格下調40%,質量會不會也下調40%?”王斌忍不住問道。

“你們人民黨對質量要求向來苛刻的很,還按照原先的付款方式來辦不就行了?”美國代表倒是早有準備。

面對這樣的價碼,陳克覺得自己徹底動心了。經濟危機是資本主義無法克服的問題,人民黨在海外有了不少情報,對歐美的情況也不再是兩眼一抹黑。進入1900年之後,歐美經濟危機不斷,1900、1907年,歐美都爆發了經濟危機。教科書裡面專門講過,一戰前經濟更加兇猛。人民黨傳回來的訊息都證實了這。而且最近國際市場上黃金價格猛漲,美國股市出現了恐慌ìng拋售。即便以陳克這個外行也能推算出大筆在股市的資金都被 ” ” 抽調出來購買了黃金。

美國國內市場的蕭條帶來的工業品銷使力,以及黃金猛漲帶來的牟利需求。美國代表提出拿黃金購買工業品可以打六折,也不是不能理解的事情。

“但是我們也需要黃金來穩定我們自己的幣值。”陳克住巨大的誘惑,開始談起人民黨當下的困難。

美國代表自然看透了陳克的心思,他頗為放鬆的靠在沙發上,“陳先生,如果我能夠和你談一筆貸款協議的話,你覺得如何?”

“私人貸款還是zhèng fǔ貸款?”陳克想裝作行若無事的模樣,但是他覺得自己的心臟已經忍不住開始加快跳動了。

美國代表瞅著陳克,慢悠悠的道:“一筆一億美元的貸款。如果你們能夠提供更加可靠的抵押,我們甚至可以考慮兩億美元。當然,這筆貸款必須用來購買美國的商品。”

陳克等人不吭聲了,這樣的一筆錢意味著可以購買到海量的工業品。當下根據地每年已經從美國進口大量的機械設備,如果能夠一次ìng貸款到一億乃至兩億,其推動作用無法估量。

好不容易壓住了心裡面的亢奮,陳克覺得腦子也靈活了不少,他試探著問道:“請問閣下是代表的國會?zhèng fǔ?財團?還是據馬上就要成立的美國聯邦聯儲委員會?”

這個問題貌似到了子上,美國代表稍稍一愣,他仔細的打量了陳克幾眼才道:“美國聯邦聯儲委員會希望發行一批不能兌換黃金與白銀的美元。純紙幣或者賬戶交易,必須購買美國商品。咱們雙方在這幾年合作的相當愉快,我認為貴方有這個需求。”

陳克認真的答道:“但是我們怎麼償還呢?借錢很容易,還錢就很不容易。現在的貿易平衡讓我們可以保證有償還能力。可未來幾年的事情我們也無法把握,如果借了還不了的債務,我們豈不是要自殺才行了?”

這話讓美國代表相當滿意,人民黨這種實實在在的態度是他所看重的,如果不是這幾年來雙方建起了起碼的認知與認同,他是不會提出這樣的建議。嘴角上掛著笑容,美國代表道:“陳先生,我有一個建議。如果你肯用黃金償還0%的貸款,所有貸款全部購買美國的商品。我希望和你們談妥一個一攬子協議。貸款額甚至可以放到兩億到三億之間。償還方式以生絲貿易為抵押。”

這麼石破天驚的方案拿出來之後,陳克甚至聽到了張斌咽口水的聲音。怕下去之後張斌和遊緱忍不住,陳克道:“這件事牽扯太大,你能不能拿出一個可行ìng方案出來。”

“方案是有的。”美國代表立刻從公文包裡面抽出一份檔案。

實給98折,十年還清,每年付息,年息5%。人民黨必須在借款的同時一次ìng支付總貸款額0%的黃金給美國人作為抵押。讀完了這麼一個看起來不算太苛刻的檔案,陳克當時就表示了反對。“實給必須給足。計息也得是從貸款開始執行時進行 . . ””。如果這麼算的話,我還不如要那40%的優惠購買價。”

“優惠購買可以在一攬子協議裡面商談。我們雙方的貿易本來就達到了很高的額度,對貴方來,不過是提前幾年把這些商品買到手。我不認為有什麼問題。”美國代表勸道。

“我們商量一下再吧。”陳克感覺自己再也裝不下去了,他連忙提出中斷會談的要求。

等美國代表一走,陳克整個人倒在沙發裡面。他終於理解了天上掉餡餅到底是什麼心情,自髒撲通撲通的亂跳,整個人沉浸在激動與亢奮之中。一戰前能把這樣的貸款拿到手,而且把裝置購買到位。那麼一戰中中國爆發出來的生產能力所帶來的利益可以輕而易舉的將這筆錢還清。至於根據地得到的利益則是工業生產能力的極大提升,以及與之相匹配的社會推動。

遊緱和張斌即便沒有陳克對歷史的認知,他們卻也知道這筆貸款能帶來的影響。加上看到陳克極為少見的失態,他們都很清楚陳克對這筆貸款的態度了。

“陳主席,我們不妨先穩住咱們自家的陣腳。若是被美國佬看透了咱們的底牌,只怕他們就敢坐地加價。”遊緱勸道。不過勸陳克是一碼事,遊緱自己的聲音中也徹底暴露出她的激動。

“要真的把這批黃金運去美國的話,咱們自己的國庫就給搬空了吧?”王斌擔憂的道。美國佬最狠的一就是要人民黨先支付0%貸款的黃金給美國。

“想要黃金就得奪下河南。三門峽那邊有金礦礦帶,支付給美國佬這些黃金倒是可以的。”陳克儘量用平靜的語氣道。不過他這麼只是為了安撫一下王斌而已。即便沒有更多的黃金收入,一戰紅利,特別是工業實力的紅利,根本不是這麼一黃金能夠比擬的。陳克本人沒有什麼金本位的概念,因為化工專業出身,陳克對於“貴金屬”缺乏感覺。

用力搖搖頭,清醒了一下腦子,陳克道:“立刻召開國防科工委議會!我把華部長也給叫上。這次的事情不是個事。”

這次會議級別極高,國防科工委,軍委的七名核心幹部參加了會議。簡單介紹了一下美國人的建議之後,陳克先讓同志們安靜下來,“這次美國人的建議我們可以完全不予理睬。死了張屠夫也不吃帶毛豬。一個國家的工業化必須建立在自己的實力之上。軍委的同志們對工業的認知水平有限,我這次先稍微題外話。什麼叫做工業體系,工業體系不是有一堆工廠就叫做工業體系。北洋覺得自己開了幾個廠,能造東西,那就叫做工業體系了。這觀就是大錯特錯。”

秦佟仁是老北洋出來的,聽著陳克當面猛批北洋,不僅沒有生氣,心裡面反倒是極為贊同的。工業不是簡單的工廠堆積,而是一個完整的營運體系。例如作為工業基礎的鋼鐵行業,已經建成的鋼鐵廠想正常營運,首先就得有礦石和焦炭,得有消耗用的零部件,得有能夠運作起鋼鐵廠的諸多工人技師。生產出來的鋼鐵用在那些方面,是加工成機械設備?還是加工成農具或者武器”赤sè黎明 十二章 不速之客(三)”?就跟陳克一個相當惡劣的玩笑過的那樣,“吃飯前先想好在哪裡拉屎撒尿,不然就別吃。不吃還能控制的住,不拉不撒那是要死人的。”

如果還拿鋼鐵作為例子的話,燒出一爐鋼水鐵水,如果不傾倒出來,溫度降低後花費重金購買的爐子就徹底廢了。如果隨意傾倒出來,降溫後只會凝固成一堆奇形怪狀難以加工的鐵錠鋼錠。人民黨這幾年大量進口的軋鋼裝置,自己也努力仿造各種鋼鐵加工裝置,這些技術上的努力讓國防科工委吃盡了苦頭。這不僅僅是錢財,國防科工委已經付出了不少人命,還有不少人在各種試驗中受傷,甚至落下了終身殘疾。工業的確是血汗人命堆積出來的產業。

聽了陳克對工業體系的簡單理念介紹之後,華雄茂問道:“那麼我們軍隊要做什麼呢?”

“管理和控制。”陳克答道。

華雄茂一愣,他稍微有些想不明白,軍隊怎麼參與管理工業。“我們具體工作是……”

陳克答道:“再過一年多肯定會爆發內戰。那時候我們不僅要在正面戰場上面對北洋軍和其他省份的進攻。根據地內部也要防止敵人的破壞。一個鋼鐵廠投資這麼大,一個人抱著個炸藥包搞起破壞來就能讓鋼鐵廠停產。所以如何能夠嚴密的控制根據地內部,保衛這些要害部門。就是軍隊的責任。除了工廠礦山之外,運輸線也是重中之重。軍隊的工作很重呢。”

“那這就得繼續擴軍才行。當下六十萬部隊絕對不夠用。”華雄茂答道。

“擴軍的話,往三百萬上考慮。解放全中國的話,沒這個數不行。”陳克本來想五百萬,不過考慮到自己的對手並不是1945年號稱八百萬軍隊的國民黨,只是北洋zhèng fǔ。他就把這個數字給降了二百萬。

“咱們根據地當下不過600萬人口。”華雄茂被嚇住了,二十抽一的軍隊比例過於駭人聽聞。

“所以我們要解放河南。解放了河南,根據地人口就能達到一億。河南本來也是產量大省,如果能用上化肥,一年兩季。一季冬麥,一季玉米。糧食不是問題。”身為河南人,又有些同學在糧食廳工作,陳克對於河南的糧食情況還是非常有信心的。

“我們當下的工作是什麼?”秦佟仁對軍隊不是太感興趣。

“是的。你們當下需要把工業生產給整合起來。一旦戰爭開始,所有的武器彈藥都得由咱們自己承擔。所以我現在暫時不要求jīng度,我現在要求的是均質。所有同類工業品儘量能夠達成均質。當然了,我很清楚這需要積累,諸位盡力而為吧。”

“想均質這就得解決工藝問題,現在很多進口技術的工藝原理咱們還沒吃透呢。”秦佟仁對此很是遺憾。

陳克答道:“有沒有辦法都是這一年多時間,過了之後隨時都可能會打仗。我現在不要求這個工業體系多先進,但是這個工業必須在戰爭中能夠承擔各種壓力,必須能夠自”赤sè黎明”我執行起來。我設立國防科工委這個單位,讓你們統管所有工業,就是這個原因。”

“工業動力方面到底是蒸汽動力還是電力?”孔彰也忍不住發言了。

“孔電霸,我問你個問題,”陳克難得的在稱呼上與孔彰開了個玩笑,“我聽你上次想承擔起測量儀器製造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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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彰個ìng有潑皮,他連連擺手,“別那事了,上次我知道天高地厚,我錯了。”

秦始皇的偉大功績就是書同文,車同軌。這也包括了度量衡的統一。人民黨的工業界很快就遇到了度量衡問題。陳克不懂英制,只懂公制。所以他就自然而然的推動公制單位。公制單位的好處是,以經過巴黎的地球子午線全長的四千萬分之一作為長度單位。1875年5月0rì由法國zhèng fǔ出面,召開了0個國家zhèng fǔ代表會議,正式籤置了米制公約,公認米制為國際通用的計量單位。同時決定成立國際計量委員會和國際計量局。

有了米,就能確定一立方米。再有溫度測量工具,就能確定重量單位公斤。然後就可以透過諸多的均分等方法來確定克、毫克,這些更加細化的東西。

第二次工業革命對更加jīng細的測量要求比較高,特別是電力系統。最簡單的一個例子就是銅質電纜芯。電線細了之後不行,太粗了也不行。人民黨缺銅,電纜芯的截面就算是只差了是一丁的面積,幾千幾萬米的積累起來之後,也是一個巨大的消耗。面對這種情況,孔彰一度自告奮勇想承擔起根據地測量儀器廠的工作。不到兩個月他就乖乖的表示自己幹不了。僅僅一個熱zhang冷縮的材料問題,孔彰就懵了。冬天夏天如果測量工具的公差相距超過幾微米,這就是一個可怕的問題。人民黨當下的技術根本解決不了這類問題。見陳克和孔彰開起了玩笑,遊緱與秦佟仁也笑了起來。

大家都是懂工業的,自然知道這也就是玩笑而已。測量程度這種事情做不到就是做不到,再著急也沒用。

“儘量用電力作為動力吧。”陳克拍了板,不過他還是不太想放過孔彰,“孔電霸,你吆喝著要建電網,這轉眼就兩三年過去了,你建的怎麼樣了?”

孔彰倒也沒亂了自己的陣腳,“陳主席,去年一年我們搞這個城市級別的變電傳輸,就死了十幾個人。你再逼我我也就這個速度。”

“我讓你搞城市變電傳輸,就是怕大規模擴張工業生產能力的時候工業動力問題。你這幾年實驗資料積累的如何?各種季節和氣候下,輸電會遇到問題發現了多少?”陳克還是不放心。

“武漢基本都通電了,維修從每天一二百起,到現在的五六十起,從兩天爆一次變壓器,到一禮拜爆一次變壓器。有進步,有進步。”孔彰答道。

華雄茂和孔彰見面不多,聽著這可怕的故障率,心裡面是大為驚訝。不過看孔彰理直氣壯的著厚顏無恥的話,陳克也聽的認真,並沒有生氣的樣子。華雄茂有些糊塗了。難””道電力系統就這麼不可靠麼?

“今天呢咱們就是先開個碰頭會,明天會給大家一個大綱,同志們按照大綱來制定自己的需求,以後會就開的多了,做好心理準備。現在散會。”陳克下達了命令。

晚上的時候,陳克繼續做東,和一群老朋友們在一起吃了個飯。秋瑾本想先拉拉家常,緩和一下氣氛。不過這個努力沒有任何效果。她看得出,遊緱、華雄茂、張斌都有心事。即便是聚在一起,大家的心思可遠沒有在對以往的追憶之情。聚會就這麼糊里糊塗的散了。

等秋瑾與陳天華回到住處,仔細關上門,陳天華道:“這次算是白來了。文青看似熱情,實際上根本就不把咱們當回事。”

秋瑾沒有反駁,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她之所以希望有這次聚會,目的就是想做最後的努力,看看作為親戚的華雄茂,作為舊相識的遊緱能不能出於情分幫光復會浙西分部話。這次聚會上看得出,陳克反倒是最重視光復會浙西分部的一個。華雄茂與遊緱對光復會完全不理不睬。

想到這裡,秋瑾也不禁抱怨道:“人民黨天天都在忙什麼呢?哪裡有這麼多事情可忙的?”

徐錫麟擺擺手,“這些已經不用再管。我們回去之後就和浙西分部的同志,人民黨一定要土改。咱們浙西分部和人民黨的情分也就到此為止了。”

見徐錫麟在氣頭上,秋瑾又忍不住勸起徐錫麟來,“伯蓀,文青起政治立場,我覺得他的也不是沒有道理。若是按照他所的那樣劃分,咱們浙西分部的不少人的立場還是站在百姓那裡的。咱們和蔡先生已經鬧的很不高興,留在杭州的光復會同志有幾個人吆喝著要把咱們攆出光復會。若是咱們自己也內訌起來。豈不是讓人看笑話麼?”

“那些士紳也是毫不體諒革命啊!”徐錫麟語氣中也充滿了不滿意。

秋瑾見徐錫麟態度也有所緩和,她繼續道:“伯蓀,我們不妨就與文青直,我們這次來就是想向他討教如何能讓兩邊能相安無事。文青子多得很,咱們真心求教,他應該會幫咱們出主意的。”

徐錫麟也想不出其他辦法。光復會浙西分部裡面當下分成兩派,鬧得不可開交。原本出生入死的兄弟,先是爭辯,再是爭吵,。特別是圍繞人民黨土改這件事,浙西到底要不要跟進,如果土改的話要秉持什麼政策。光復會近來已經鬧到勢不兩立的局面。莫原先商議的土改根本不用談,就連原本達成的減租減息的共識都發生了激烈的動搖。想到如果現在腦子一熱拍屁股走人的話,回到浙西還得面對這些局面,徐錫麟的態度終於軟化下來,他嘆口氣,“唉!只能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