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人不能, 至少不應該。
牧沐面無表情地抱著被子坐在床上，雙目無神。
人類會在酒精的影響下做出很多自己都匪夷所思的事情，還會說出完全不過腦子的。
思維被酒精扯成一條直線的情況下, 基本上就是想到哪就說到哪，甚至連控制自己不講話的主觀意願都會受到酒精的阻撓。
所謂的酒後吐真言、酒壯慫人膽就是這麼個道理。
——講是這麼講的。
牧沐面部表情扭曲，把臉埋進了被子, 試圖悶死自己。
昨晚喝了酒之後的記憶像是被揉成一團的紗, 一部分朦朦朧朧，另一部分又格外的清晰。
但總的來說——跟秦煜城相關的，牧沐記得清清楚楚。
他昨晚上都幹了些啥啊？！
他竟然當眾說秦煜城不行！
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秦煜城還試圖證明他行！！
蒼天吶, 連貓聽了都死了！
不是爺機智, 明年今日兄弟們就該清明掃墳了！
牧沐窒息。
回憶凝固在月經不調上之後，阿宅只想連夜衝出銀河系！
有什麼意思？！
活著到底有什麼意思？！
這令人窒息的冷酷世界簡直毫無溫暖可言！
牧沐盤著腿, 趴在柔軟的床鋪上，額頭貼著被褥柔滑的面料，腦袋在床上滾來滾去。
可惡啊！
臥室門口傳來了敲門聲。
牧沐在床上一彈, 迅速躺了回去, 兩腿一抻, 兩眼一閉。
敲門的是秦煜城。
他一邊敲門一邊問：“牧沐, 醒了嗎？”
沒醒，已經死了, 別cue。
阿宅十指相扣置於胸前，神情安詳。
他願意就這樣在這裡躺到天昏地老，直到昨晚上喝酒的那四個人嗝屁再重出江湖。
想家了呢。
牧沐無比安定地想道。
我的母星m78星雲到底什麼時候派奧特曼來接我回家？
地球真的已經待不下去了！
秦煜城敲了半分鐘的門就沒再敲了，他應該是在跟柳高明說。
牧沐聽到秦煜城說：“大概是昨天喝多了，今天爬不起來。”
門外的聲音漸漸消失了。
牧沐睜開眼, 一翻身抱住被子，無可戀。
到了秦煜城平時出去上班的點了，牧沐慢吞吞爬起來洗漱。
廚房裡溫著一碗皮蛋瘦肉粥，還有一個水煮蛋。
牧沐吃完早飯，深吸口氣，堅強地爬上了露臺。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露臺上那些喜水的綠植葉片和泥土裡，都還溼潤地沾著水珠。
已經被打理過了。
牧沐呆怔片刻，放下手裡剛拿上的軟皮水管，扒拉著綠植們挨個檢查過去。
該鬆土的被松了土，該澆根的被澆了根，該淋葉的渾身溼漉漉。
甚至連屋頂花園樓梯陰影下的多肉架，那些被牧沐放在最下層晾了天的葉片，都已經被挑選好，做好了葉插。
牧沐：Σ？！
秦煜城原來這麼懂？！
牧沐震撼，隨即無比慶幸。
幸好他從來沒有說過秦煜城對綠植不瞭解。
當初推辭柳高明的接近時，他甚至還歪打正著，說秦煜城對照顧綠植非常拿手。
牧沐大大地松了口氣，覺得自己運氣真是很不錯！
他趿拉著拖鞋回了臥室，稍微收拾了一下自己，拿上手機，出門去了工作室。
人總不能一直停留在社死裡！
牧沐飛快的遺忘掉讓他想直接脫離人類籍的尷尬。
呵，不過區區社會性死亡罷了！
只要手上事情夠多，社死的回憶就追不上我！
——且總的來說。
他目前的情況，還是好事居多！
牧沐拉開了工作室的大門，敞開著準備通會兒風。
只要一想到秦煜城已經簽了離婚協議，牧沐就覺得什麼事都不算事了。
牧沐架好手機，調整著腳架的角度，哼著歌開始工作起來。
秦煜城今天下班有點晚，夕陽的餘暉都要無法將天空照亮時，他到了牧沐的工作室。
工作室的大門敞開著，正對著門的窗戶開啟了一條縫。
高層的風從那道縫隙裡躥進來，卻十分乖巧的沒有攪亂室內的紙張與布料。
這層樓安安靜靜的，偶爾能聽到樓下隱隱約約傳來的活的動靜。
秦煜城抬腳走進去，看到牧沐坐在背對著門口的方向，被夕陽最後的溫柔所擁抱。
一旁腳架上的手機將他被夕陽籠罩的雙手拍攝得清晰。
帶著暮氣的橙紅色光線像是孩提時放學路過的某棟漂亮的舊房子，古舊、斑駁、綠意蔥嶸，散發著回憶的香氣。
秦煜城看著鏡頭中那雙手有節奏的活動著，彷彿施展出了什麼魔法，光線裡的灰燼盡皆變做了美麗的光塵。
安寧，溫柔，雋永。
彷彿能將髒汙與痛苦洗淨，只餘下欣悅與快活。
秦煜城放緩了呼吸，停下了腳步，安靜地注視著被殘陽擁抱的身影，直到那一點餘燼完全消逝，他回過神來，伸手開啟了燈。
牧沐驟然回神，伸手按掉錄製按鈕，放下了手裡已經成型的小小的獵人馬甲，揉著眼睛看向秦煜城。
“不好意思，忘記時間了。”牧沐看了一眼時間，已經七點多了，決定明天過來再把影片導進電腦裡去。
他起身，拔掉了連線著手機的電源線。
秦煜城看到桌面的娃娃素體已經穿上了做好的白色宮廷襯衣與黃褐色的繩帶褲。
看起來像是某個中世紀背景下的著裝。
牧沐閱讀架上夾著的參考照片，也確實是某個中世紀背景遊戲的人物設定照片。
這個遊戲最近剛釋出，男主角熱度正高，拿來做參考素材恰恰好。
牧沐稍微收拾了一下：“走吧。”
不走的狗該餓了。
秦煜城收回落在閱讀架上的視線，走出門，看著牧沐把門鎖上，片刻，問道：“不買臺專門的拍攝裝置嗎？”
“以後再說吧。”
秦煜城若有所思。
兩天後，牧沐被段瑜抓去了他的工作室，試穿他改好了尺寸的裙子。
“有哪裡不舒服嗎？”段瑜問。
“沒有。”牧沐搖頭，“很合適。”
段瑜點頭，把人按在了妝鏡前的椅子上，自己拖來了一個移動櫃。
牧沐：Σ？！
幹什麼？！
男明星舉著手裡的夾板，像螃蟹一樣“咔噠咔噠”的夾了兩下：“明天就該去宴會了，你還沒試造型。”
牧沐遲疑了一下，挪了挪屁股。
這幾天他天天坐在工作室埋頭幹活，柔弱阿宅已經感覺到腰疼屁股疼。
他嘀嘀咕咕：“多久？”
“順利的四個小時吧，先試兩個妝，不行再換。”
牧沐當時就想起身走人。
天呢，我看你就是想讓阿宅得腰肌勞損和痔瘡！
段瑜眼疾手快，按住了牧沐。
“你幹嘛去？”
“我可以中場休息嗎？”牧沐問。
男明星滿臉迷惑：“我都沒休息，你休息什麼？”
“休息屁股和腰。”牧沐無比直白，“坐久了很疼的。”
？？？？
這是我可以免費聽的內容嗎？！
男明星瞳孔地震！
這這這這這！
這必然是先前牧沐當眾說秦煜城不行所導致的結果！
omg！
這幾天牧沐一定很辛苦吧。
段瑜握緊了手裡的夾板，勉強冷靜了下來。
“行吧，你怎麼中場休息？”
牧沐被他這個問題問得有些莫名：“中間站起來溜達溜達就行啊？”
男明星沉穩點頭：“好的。”
學到了，原來鼓完掌溜達溜達。
……嗯？
真的可以溜達溜達嗎？
段瑜有一瞬間的懷疑，牧沐卻已經坐好了，正以眼神催促他。
段瑜回過神來，放下手裡的夾板，把牧沐頭髮紮上箍好，開始護膚。
牧沐看著鏡子裡的漂亮妹妹。
天呢！
鏡子裡的妹妹這麼漂亮，天生麗質，到底哪裡需多餘修飾！
男明星回頭看了一眼鏡子，唏噓：“真好看。”
阿宅自誇歸自誇，但被別人這麼一說，頓時就不好意思起來。
他微微抿唇，垂下眼，避開了鏡子裡的視線，漂亮的手指糾纏著，按壓出了不自在的痕跡。
段瑜手上動作霎時一滯。
我、我草。
拿著美妝蛋的手都在哆嗦，轉頭摸上手機閉眼掃射。
[瑜]：我對莉莉忠耿耿！我對莉莉一一意！我對莉莉不離不棄！
[陳先]：有病早治。
草啊！
陳黎這塊冷硬的臭石頭根本不懂漂亮妹妹的好！
男明星感受了一下自己差點走失的跳，語重長：“牧沐，你以後最好不帶表情看人。”
牧沐：？？
“你不……學學秦煜城那樣。”男明星說著，看著神情茫然，根本擋不住那一臉無辜的牧沐，兩眼一閉。
“算了，我改一下妝。”
不是所有人看到純潔美好的東西都會想要保護的。
還有那麼一部分人，就喜歡看漂亮純粹的事物或者人被搞得一團糟。
秦煜城今天下班早，被告知牧沐被抓到段瑜的工作室裡去試妝之後，去接人的路上就順道去了一趟電器城。
他對攝影和影片拍攝沒有什麼研究，但工作上也是可以接觸到與這相關的人的。
秦先稍微打聽了一番，在gopro和傳統相機之間，還是選擇了後者。
他買了一臺索尼a6600，準備給牧沐一個驚喜。
這叫禮尚往來。
秦煜城想。
牧沐都說給他一個家了，他怎麼也該回禮有所表示是。
傳統相機的拍攝怎麼也是比手機要好的。
秦煜城在布藝市場外邊的停車場停好了車，看著放在副駕駛上的禮品盒，想了想，還是沒有帶下去。
他兩手空空的去了段瑜的工作室，站在間隔了店面與工作室的玻璃處，看著裡邊睜開雙眼的牧沐。
此時的牧沐與平時總是傻不拉幾的樣子截然不同。
被精緻的妝面覆蓋的牧沐眼尾被眼線拉長上挑，讓原本眼角微微下垂帶來的無辜感消失的一乾二淨。
長髮捲成了單邊側發，以零散的珍珠隱形髮夾維持著形狀，髮尾垂落在海浪般垂墜層疊的布料上，透著優雅又知性的美麗。
“好了！”男明星大功告成，得意的看著鏡子裡的倒影。
天呢。
不愧是我！
這樣的牧沐一看就是大家閨秀的亞子，優雅又疏離，看著就很正經，一點都不好勾搭！
牧沐看著鏡子裡的自己，驚了。
牛啊男明星。
我媽都要認不出……算了，別說我媽了，我自己都要認不出了。
“你是在我臉上畫了另外一張臉嗎？”牧沐問。
“胡說八道！”段瑜說，“我這還不是為了你不被騙！”
牧沐不服。
我這麼機靈，哪裡會被騙！
我騙別人還差不多，你看秦煜城，被我騙的團團轉！
牧沐裡嘀咕著，一轉頭就看到了站在玻璃那邊的秦煜城。
！！！？
我草！！！
阿宅嚇得一個哆嗦，猛地伸手揪住還在反覆欣賞他的段瑜：“你你你你你看外面那個秦煜城、你看得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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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明星轉頭，對秦煜城揮了揮手，奇怪地看著牧沐：“為什麼看不到……呃，你怎麼嚇成這樣？”
牧沐表情扭曲了那麼一瞬間。
草，這個神出鬼沒習性，我真的懷疑秦煜城已經不是人類了！
他好恐怖啊！
牧沐滿臉都寫著這五個字。
段瑜茫然。
牧沐見秦煜城要進來了，“噌”地一下站起身，坐了個多小時沒動彈的腰扯了一下，痠痛無比。
牧沐痛“嘶”一聲，撐著妝鏡臺面扶住了腰。
媽的。
誰能想得到有些美女表面風光靚麗，實際年紀輕輕一身職業病！
男明星嚇了一跳：“你沒事吧！？你怎麼……”
他說到一半，突然卡住。
段瑜看了看走進來的秦煜城，又看了看扶著腰的牧沐，想到牧沐剛剛說屁股跟腰會疼，又想到他剛剛看到秦煜城嚇得臉色都變了。
啊。
啊！！
男明星恍然！
天呢！
原來如此！
段瑜悟了。
看來老秦是真的很行，現在不太行的，好像是牧沐耶！
男明星看著牧沐，臉上露出了幾分憐憫來。
所以就是不能說男人不行嘛，你看現在好了，不行的馬上就變成你了。
不過想是這麼想，段瑜覺得自己身為朋友，還是非常有必提醒一下這對小夫妻。
他偏頭看向緩步進來的秦煜城，打了聲招呼。
秦煜城還是第一次來段瑜的工作室。
這個工作室可比牧沐那個正經多了，也寬敞了很多，功能區更加豐富，服務類型明顯也多不少。
男明星見秦煜城過來了，於是開口道：“你們注意點哦，明天就宴會了，我聽說這次是姚家老二回國，他哥牽了個頭，邀請的都是在z市的咱們這一輩的年輕人，可以去發展一些朋友。”
秦煜城點頭，他當然知道這個。
他當段瑜好心告知，開口回應：“嗯。”
男明星不放心的提醒：“你們今晚記得別玩太厲害，好好休息。”
“？”秦煜城一頓，看了表情有點嚴肅的段瑜一眼，目光轉向還在揉腰的牧沐。
秦先挑挑眉：“放心，我已經證明過了。”
男明星自認發現了真相，重重地嘆氣，拍了拍牧沐的肩。
美女，自作自受，何必！
阿宅滿頭問號。
秦煜城帶著笑意，對牧沐說道：“去換衣服吧，我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