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車裡瞬間安靜下, 只餘下車輛行駛的細微靜。
“……”懷秋卡殼,“你在說什麼啊?”
牧明遠眉頭一皺:“胡言亂語!”
牧沐扯著秦煜城的衣襬,眼睛瞪得溜圓。
秦煜城安撫地拍拍他, 看向與他們面對面坐著的一家三口。
“你們感覺得到吧?”
就算對常年在外奔波的父母對孩子沒有那麼深的解,他們感覺不出,牧澤也一定察覺得到。
想到從徐姨那裡套的話, 秦煜城覺得他的親父母可能還真就感覺不到。
秦煜城直言:“二老就不說, 至少哥感覺得到。”
被點名的牧澤抬眼看向秦煜城,又掃一眼牧沐。
他當然感覺得到弟弟的變化。
哪怕只是過去一晚上,異常也相當明顯。
講話不夾槍帶棒, 吃飯不挑, 還會給家裡人帶特產。
就連剛剛, 他甚至主去幫忙推行李推車,還跟媽媽講話。
在別人身上是相當正常的事, 在放在牧沐身上,每一個點都巨的轉變。
為秦煜城的存在,牧澤卻非常順暢的接受牧沐的異常。
牧澤不懂愛情, 他過很多人在愛情之中有巨的成長和轉變。
就連他們爸爸, 當年為追求媽媽都差點被逐出家門, 牧澤深知種情感的量有多。
牧澤並不接受秦煜城的說法:“他跟你談戀愛, 有變化是很正常的事。”
懷秋和牧明遠沒有做聲。
他們並不接受秦煜城的說法。
牧沐嘴唇翕。
他真的沒有跟秦煜城談戀愛。
至少……至少現在還沒有!
阿宅看看個,又看看那個, 最終縮縮脖子,根本不敢在種氣氛下開口說話。
“隨你們。”秦煜城的指尖摩挲著牧沐的手,“總之我已經告訴你們。”
牧沐瞪著眼與秦煜城對視兩秒,秦煜城察覺到牧沐掌心裡不知合適沁出一層薄汗。
秦煜城把放到一邊的鴨舌帽拿起,蓋在牧沐臉上, 為他隔絕掉自對面一家三口人的視線。
車裡的沉默一直延續到醫院。
是帝都一家私立醫院,可最限度的確保隱私。
做親子鑑定的科室在六樓。
牧沐也跟著去抽點血。
加急加錢的情況下,三個小時就可出結果。
阿宅看一眼牧家三口,拖著秦煜城走出等待室,給他們留出空間。
一家三口目送著秦煜城和牧沐的身影消失,良久,懷秋率先打破沉默。
“怎麼說?”她問。
牧明遠沒說話。
牧澤正敲著電腦,頭也不抬:“我不接受那個說法。”
話是麼說。
牧澤指尖停頓一瞬。
如果不是真的發什麼,秦煜城根本沒有必要跟他們說種話。
在場的人心裡都很清楚一點。
再清楚,他們也不能接受。
什麼叫“消失在一個陽光明媚的上午”?
就像是在宣佈死亡。
可牧沐明明還好好的待在他們面前。
牧明遠問:“有沒有可能是,秦煜城為錢……”
“不,他為牧沐,並不準備記回家裡。”牧澤直接切斷牧明遠的話頭,“一點確實很親。”
牧明遠當年為跟懷秋結婚,鬧得很,連家產都可毫不猶豫的拋棄,件事幾乎到他們個圈子人盡皆知的程度。
秦煜城為牧沐,毫不猶豫地選擇不記回。
牧澤膽猜測,認親件事極有可能不是秦煜城的本意,是牧沐要求的。
真奇怪。
牧澤想。
明明他煩牧沐已經煩到根本不想再管甚至不願意交流的程度,那個搞事精弟弟消失個可能性真的出現之後,他好像也沒有變得開心起。
“秦煜城在外些年過得不錯。”牧澤淡淡。
有愛他的養父母,成績足夠好,遇到挫折也挺過,現在在創業,同時還擁抱愛情。
牧澤看著電腦屏幕裡的策案,難得的跑神。
從情感的角度出發,秦煜城或許比他個沒有被掉包的哥哥要幸福許多。
懷秋耷下肩:“小寶他……”
牧澤抬眼看向父母,片刻,收回視線:“他們不會留在家裡,你們可照常,該幹什麼幹什麼去。”
話說完,牧澤就繼續敲起鍵盤。
牧明遠看著面無表情工的牧澤,張口想要說些什麼,最終將話都咽回去。
他似乎沒有資格和立場說點什麼。
為牧澤才是與牧沐相處最多的那個。
……
秦煜城邁著長腿,慢吞吞地跟在牧沐身邊。
阿宅戴著鴨舌帽,氣勢洶洶,看起想鯊人。
阿宅忍住。
“你怎麼就麼說!”
“不說的話,你能想到更好的辦法嗎?”秦煜城問。
“……我可離遠點的。”
秦煜城點點頭:“離遠點,然後在每一次跟他們面的時候為難自己?”
牧沐看秦煜城一會兒,抬手壓壓帽簷,避開他的視線。
別說牧沐。
秦煜城也根本想不到能兩全的辦法。
上不是什麼事情都能皆歡喜的。
不坦白,就只能堆砌謊言。
謊言,拖得越久就越是令人痛苦不堪。
秦煜城問:“不知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
牧沐轉頭:“什麼?”
“如果你對人說謊,你最好能騙他一輩子。”秦煜城看著牧沐,“你,是個連別人一個月都騙不過的笨蛋。”
牧沐震怒!
你再罵?!
牧沐拳頭握緊。
給三分顏色就開啟染坊是吧?!
秦先察覺到牧沐震怒的視線,不驕不躁不疾不徐,輕飄飄地轉移話題:“再教你一招吧。”
牧沐一愣:“什麼招?”
“當不知應該怎樣處理一件事的時候,不要找藉口,不要隱瞞,不要想著糊弄過去——講實話就好。”
就好比到學校,小組長收業的時候,你發現自己有門課的業沒做。
個時候不要說“沒帶”,也不要慌張地尋找別的藉口,直接上辦公室去找老師,說自己忘記,然後光明正的坐在教室裡補業就行。
經驗證明,至少誠實的將自己做過的事情認下,不論後續怎麼發展,心裡都要踏實得多。
牧沐捫心自問,覺得確實。
不論結果怎麼樣,當初他兩眼一閉扒光自己馬甲的時候,現在被秦煜城直接扒下馬甲之後,他心裡都有種微妙的祥和。
人對“誠實”的畏懼往往源於坦白之後將要迎的未知。
可一旦把藏在心裡的事情說出口,屬於“自我”的那一部分,就前所未有的滿足和安定。
坦誠不一定是與他人相處時的最佳選擇,必定是與自己和解的萬能藥。
“好吧,算你說得對。”牧沐低頭踢著地上的枯葉,“種事情,就算說,也不會有人信的。”
“說不說是我們的事,信不信是他們的事,長痛不如短痛,對雙說都是。”
真灑脫。
牧沐看著秦煜城,有些羨慕。
秦煜城眉頭一跳:“你是什麼表情?”
“羨慕的表情。”牧沐嘆氣,“我的話,很機率會為他們會傷心,選擇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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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煜城搖頭:“不說的話,傷心的就是你。”
牧沐反駁:“實也不會很難過,我很堅強的。”
“確實。”秦煜城說,“堅強得差點哭出。”
“……”牧沐憋著氣,“沒哭!”
“我說‘差點’。”
“那還不是為……”
……那還不是為是在你面前。
牧沐滾到嘴邊的話一頓,倏然歇聲。
秦煜城隨意應:“為?”
“沒什麼。”牧沐低下頭,帽簷擋住他的表情。
馬尾辮不像披髮那樣可遮住耳朵和脖頸。
秦先就那麼一撇,就看到牧沐在太陽底下紅得透亮到耳廓和白皙之中隱隱透出粉色的脖頸。
秦煜城腳步微不可查的一頓。
他直覺個話題不能放過。
秦煜城抬手,捏捏牧沐的暴露出的脖頸:“為什麼?”
牧沐把他的手扒拉下去:“沒什麼。”
秦煜城慢吞吞:“都說,講實話。”
牧沐嘴巴閉得死緊。
秦煜城眉頭一跳:“那我猜猜?”
牧沐拒絕:“不準猜。”
“猜都不行?”
“不行!”
“我偏要。”秦先幼稚,“是不是為在我面前才那麼委屈的?”
牧沐微微睜眼,極速否認:“沒有!”
秦煜城看著加快腳步的牧沐,抬腳跟上去,懶聲:“依賴我又不丟臉。”
牧沐臉漲得通紅。
秦煜城心情明朗。
依賴他人確實沒什麼丟臉的。
沒有人比他們兩個更清楚彼此的秘密。人在親近的人面前,總是會更加脆弱一些。
就像漂泊的船舶回到港灣,不論被風雨與礁石拍打出多少傷痕,在港灣中也能夠袒露出所有的傷痕,換上新的木板,重整旗鼓,煥然一新的再一次揚帆。
牧沐梗著脖子:“是為你在,怎麼?”
“沒怎麼。”秦煜城笑起,“就是很開心。”
牧沐看著秦煜城笑起的樣子,隱約與結婚證上那張毫無陰霾的、純粹的笑臉重合。
行、行吧。
牧沐抬手揉揉臉。
看在秦煜城現在很開心的份上……
牧沐仰頭看一眼六樓的窗戶,又看一眼秦煜城。
秦煜城頭頂上不知從哪兒蹭上兩點松尖。
牧沐抬手:“頭低點。”
秦煜城:“?”
牧沐扯他:“低點。”
秦煜城看著近在咫尺的人,沉吟兩秒,聽話地低下頭。
牧沐的手碰到秦煜城的發頂。
“你頭上落……”
剩餘的聲音被另外一個人吞嚥下去。
陽光下兩依偎的影子悄然地揉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