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夜實在有些寒冷，尤其是到了十二月。天上沒有一絲星光，只有灰色的流雲破絮狀地遮住了本就朦朧的月亮。
在這樣的黑夜裡，一道白色的人影站在都市的高樓上。
高樓的風將男人打理整齊的西裝吹出了些許褶皺，也將他原本應該波瀾不驚的心情吹得煩亂。
這是再普通不過的一次任務了。但是對於罹患精神分裂症兩年多的佐山楓介來說，這是他能夠證明自己是一個正常人的一天。
這種緊張，讓他第一次在執行任務之前，沒有幹淨利落地衝到目標身邊，而是選擇佯裝確定目標的位置，借冷風平復心情。
只不過是偷偷地沒有服用奧氮平罷了。
其實他心裡清楚，即便今晚沒有出任何差錯，也什麼都證明不了——仍然會有人向他投來同情的、恐怖的、猜忌的目光，而他唯一的親人和摯友，仍然會孜孜不倦地提醒他按時服藥。
可是他……不甘心。彷彿這樣的掙扎，就能沖淡兩年前的夜晚裡，那個發狂的名為佐山楓介的男人屠戮的十幾條慘死的人命……
努力清除掉心中的雜念，楓介裝作不經意地問道：“夏目，你的情報確認準確？”聲音透過微風送到遠在一公里以外的夏目友文耳中。
夏目友文，佐山楓介的工作搭檔，異能力是透過製造以自己為中心的能量陣控制陣內事物的時間、空間和能量波動，能力級別為偵察類一級甲等。只要能量陣面積足夠大，他就能輕鬆捕捉陣內的一切情況，因此當與楓介距離不太遠時，就會透過這種方式傳聲。
夏目與楓介同屬異能情報處鑑察部，主要工作是負責搜查異能力者或異能力組織的違規行為，並採取懲罰措施——比如現在的，夜獵。
“無誤。”夏目低聲道。
“好。”楓介沉聲應了，聲音中似乎透出了極大的決心。而作為回應這決心，下一秒，他就縱身從五十餘層的高樓上一躍而下。
能量陣另一頭的夏目不禁一驚。這傢伙在做什麼！他明明知道，他根本控制不住大阿卡納！為什麼這個時候鋌而走險！
“楓介！別胡鬧！我向處長申請增援，或者改期！你……”
夏目的話還沒說完，楓介就語氣平和地打斷道：“你放心，不會有事。”
只見楓介甫一躍下，就彷佛跳到了一個玻璃樓梯上。之後，他就踏著空氣，優雅地走向一座公寓的視窗。
這正是楓介的異能力之一，大阿卡納·零——愚人。
屋內一派熱鬧景象，四處都是冰雕以及冰製品。大廳中央擺放著香檳塔以及被冰凍住的流動的香檳的形態，顯得瑰麗而奢靡。嘉賓們都散落在四處找樂子，只有一個留著山羊鬍的中年男人在角落裡悶悶不樂的，一邊抽著雪茄，一邊沉思著。他的手指輕輕一揮，一個精美的冰雕小人便隨著動作綻放出來，同樣也是一個留著山羊鬍的男人，只是穿了一身禮裝。山羊鬍子好像對於面前塑造的小人不太滿意，隨手又在它的身後增加了一件獵獵生風的披風。
“打擾您了，多田先生。”楓介不知何時繞到了山羊鬍子身後，恭敬地衝他微微頷首。
山羊鬍子被楓介的突如其來嚇了一跳，手中的雪茄掉在桌上，連連後退了幾步。
“是你……”
擁有雙異能力的最強者——佐山楓介！
然而，他成名之緣由，並非是因為實力強悍，而是因為慘無人道的虐殺。
當夜，某非法組織從上至下，人人死法，各有不同。自那時起，他的白色西裝，幾乎是所有非法異能力者的噩夢。
不過，也許這只是傳說。畢竟，在場的當事人除了眼前這位，全都成了亡魂啊！
這樣想著，多田很快恢復了理智，手中化出了一把冰劍。
唔，其實楓介認為，如果多田幸和不做任何反抗，才是比較明智的行為。
“多田先生，你別害怕，我只是奉命帶你離開，動靜當然越小越好。更不會無緣無故地傷害你。”楓介說著，象徵性地抬起戴著白手套的雙手，默默地等待多田的選擇。
當然，楓介也是真心的希望，不過他的話總是被這些亡命之徒當成一句套詞。
“……好吧。”多田緩緩把舉起的冰劍放下，露出棄械投降的表情，但眼底閃過一瞬間的狡黠。
就是現在！
楓介感覺身後一陣勁風襲來，他早就心有準備，此時更是一個閃身，只見“撲稜稜”數個冰凌從他身側飛過，不偏不倚正能將剛才的他來個對兒穿。而他倒是躲開了，不過始作俑者卻沒有他反應那麼快，只來得及凝成一個不完整的冰盾，剩下幾道冰凌則結結實實地釘到了他的腿上。
楓介倒是並不生氣——他一向不愛生氣。但或許是沒吃藥的緣故，或許是使用了大阿卡納，也或許只是太久沒有見血，他凝視著那一片逐漸暈開的紅色，頭腦竟有些眩暈。
“多田幸和先生，您因涉嫌販毒而被異能情報處鑑察部逮捕，執行人佐山楓介。”楓介抓緊把例行公事的串詞說完，隨後又補充道，“別反抗了，節省時間。”
小阿卡納·寶劍八——限制。令受術者肢體無法行動。對異能力本身無效。
楓介說著，眉頭不由得深深皺起，語氣也有些不耐。身體裡的躁動變得越來越強烈，如果再不解決完的話，他怕真的鬧出什麼亂子來。
雖然，這樣的一番好意與隱忍，在多田看來，無論如何也是動了殺心的象徵。多田心下一涼，再也顧不得腿上的疼痛，數道冰凌從四面八方齊齊發出，大有同歸於盡的架勢。
“你做什麼！”楓介一驚，前後幾個閃避就輕鬆躲開了來勢洶洶的攻擊，而去勢不減的它們則“叮叮噹噹”，有的飛向地板，有的插在了多田的血肉上。
多田早就想著以死相搏，此時也並無懼意，坦然接受了這一擊。不過那些冰凌戳在他身上彷彿失去了生命一樣，頓時消融殆盡。與之相反的，正是面前被他視作洪水猛獸的男人——佐山楓介，身上不停地綻出一朵又一朵血色的花朵。
大阿卡納·倒吊人——犧牲。施展時，替受術者承擔全部傷害。
多田幸和，作為佐山楓介任職以來的第一千零三個目標，不能在任務中死亡。
“你在怕什麼？”楓介渾身的鮮血淋漓映出他眼底的痛色，他覺得身體中有什麼碎掉了，是血肉還是可憐的負隅頑抗的自尊，他已經分辨不出來了，“你是不是怕——我？”
僅僅一瞬間，楓介覺得自己活得好失敗。
……
無聲地處理掉了手中的事情，楓介強忍著內心中的噁心，用手帕擦乾淨了手銬上的血。
大廳中多多少少有人注意到了角落裡的動靜，幾個同樣是異能力者的來賓看到了楓介的白色西裝，不動聲色地向出口退去。其他普通人只是覺得此人衣裝奇異，紛紛向他行注目禮。
“這位先生沒有見過？”有人大起膽子問道。
“嗯……”楓介微微笑著應了一聲道，也不客氣，徑直拿過對方手中的紅酒，一飲而盡。
身體中一種雀躍的情緒在湧動，讓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舉動。不，應該說，那時已經不是楓介了，而是……什麼呢。
【新章節更新遲緩的問題，在能換源的app上終於有了解決之道，這裏下載 huanyuanapp.org 換源App, 同時查看本書在多個站點的最新章節。】
是小生啊。
“大家！離這個人遠一點！”
角落裡穿出了驚恐的尖叫。
“多、多田先生…！”
“哦天哪！”
“是被這個怪人殺的！一定是的！”
“不不不，別…別過去！”
“他一定就是那個…”
那個…
小阿卡納·寶劍八——限制。
“對不起了各位，小生的名字，還是要保密一下好~”
廳內寂靜無聲。
只剩下一個白色惡魔和無數待宰的羔羊。
……
夏目友文趕到時，整座公寓已經燒得通紅了。火海裡，只有那個白衣的青年，洩憤似的在一片血汙之中。和兩年前的情形一模一樣。
他還記得十幾分鍾前楓介意識清醒時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快來。如果我做了什麼不可挽回的事，務必槍斃我。”
佐山楓介，嚴重精神分裂症患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