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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0章 林則徐在興都(三)

一份脆皮叉燒、一份冷水豬肚、一份泮塘馬蹄糕再加一份炒河粉,一壺酸酸甜甜涼水井中冰好的果酒,林大少爺擺開了架勢開始大快朵頤,在來興都以前,全家過年也吃不到這樣的好飯食。

這家叫恆福瑞的粵菜酒樓,是他喜歡的酒樓,作為一個胡建人,林則徐到了廣安之後,竟然偏愛上了粵菜。

不過他也不是經常來,因為這裡的價格可不便宜,就他這兩菜一甜品加一份河粉和一小壺酒,就得六七十銅元,差不多是三個成年人苦幹一天的收入。

一大杯清涼去暑氣的果酒下肚,林則徐舒坦的晃了晃腦袋,大熱天能喝道這樣的冰果酒,絕對是一種享受,他抬眼看了看,在他對面的那張桌子,是一家三口在吃東西。

不過看他們的衣著,應該不是那種隨便捨得上恆福瑞這種酒樓來吃東西的樣子,而且男人邊喝酒吃菜,邊不停的瞄上一眼對面的女人,臉上的喜悅都彷彿要蹦出來了,不像是老夫老妻,倒像是剛娶了新娘子。

女人稍微有點膽怯,他幾乎都只敢夾他面前擺著的一塊越式春捲,然後小口小口的細細咀嚼著。

哦,對了!現在不能叫越式春捲了,得叫廣安春捲,誰要是叫錯了,又正巧被廣安漢兒聽到的話,輕則捱罵,重則捱打!

“娘!我要吃那個!”三口之家中的小女孩輕聲向著女人說了一句,臉上全是怯生生的表情。

小女孩想吃的,是一道酸梅醬燒鵝,那道菜正好在男人的筷子邊。

女人看了男人一眼,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敢動,男人倒是熱情的很,連忙把燒鵝推到了小女孩的面前,小女孩則像嚇了一大跳似的。

林則徐皺了皺眉,這一家三口還真奇怪,怎麼感覺這個男人跟女人和孩子沒什麼關係似的,而且小女孩說的是標準的北地官話,不是帶著濃重口音的廣安漢話或者白話,也不是潮汕話。

如果說葉明王國中,有為數不多接受了滿清習慣而未怎麼改變的東西,那就是北地官話了。

這個從大明朝中後期才開始在北直隸一帶流行,後來又夾雜了遼民口音以及少數滿語詞彙的官話,經過葉大王的改動之後,特別是利用泰西文字創造拼音開始注音以後,很快就被政府開始大力推廣,並被民眾接受了。

甚至於這叫漢語拼音的注音法,已經用極快的速度把新三廣用了幾百年的喃字,迅速給擠到垃圾堆裡面去了,因為一個語調簡單,注音又方便的發音,很適合推廣到全國。

但畢竟這是在廣安,廣東人、胡建人、廣安人說這種北地官話總是彆彆扭扭的,一般人絕對做不到這個小女孩發音這麼準,這麼自然,除非………!

“秀容!是你嗎秀容?是不是你啊!你沒有死啊?”

一聲淒厲的嚎叫,把正在吃河粉的林則徐嚇了一大跳,他抬頭看去,恆福瑞的門口,一個穿著麻布短衫的漢子,正狂喜的看著在給女兒夾鴨肉的女子。

女子也是猛的一震,筷子噹啷的一聲掉在盤子上發出了清脆的響聲,晶瑩的淚水,瞬間就衝出了女人的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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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呆呆的站起來,渾身顫抖著喊了一聲‘文祥’,聲音如同杜鵑啼血般,聽得林則徐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什麼秀容?她叫阿容!你個狗東西是哪來的?敢在這大呼小叫?”

正在吃飯的男人發現了不對,他在門口漢子和自己媳婦臉上掃了一眼,頓時覺得頭上有點綠油油的,惱羞成怒的他把筷子一摔,猛地站起身來大喝。

兩個倚在門口閒談的酒樓打手聞言也走了過來,其中一個還把腰間的短棍拔了出來。

興都這幾年發展的很快,已經是廣州和佛山之後的嶺南第三大城市了,人一多三教九流的也就彙集了過來,敢吃霸王餐的可不少,吃了幾次虧之後,恆福瑞這樣的酒樓,一般也要聘請幾個打手之類的鎮場子。

“周文祥,你瘋了還是怎麼的?敢在這鬧事?快走!快走!”

一個面色蒼老,看著像是頭領的人臉上堆著笑從側門跑了過來,他伸手就要去拉呆在門口的麻衣漢子,原來他叫周文祥。

“老周,這是你本家?這你可得給我個說法了啊,送海鮮的力夫,怎麼能到廳堂中來衝撞客人呢?”

走過來的打手,看著滿臉堆笑的老周,不滿意的喝了一聲。

“宋大爺,是我們的錯!是我們的錯!您別跟小老兒一般見識!”

老周點頭哈腰的衝著打手致歉,一邊拉著麻衣漢子的胳膊就要把他往外拽。

但這個叫周文祥的麻衣漢子彷彿沒感覺一樣,老周怎麼拉他都不走,只是呆呆的看著同樣淚流滿面的女人,連眼珠子都不轉一下。

“我丟雷樓某!”秀容對面的男人怒了,他一口幹掉酒壺裡的酒,隨後拿起酒壺,嘭的一下就砸到了周文祥的頭上!

鮮血一下就從周文祥的腦袋上流了下來,但他好像被打醒了一樣,渾身一動。

兩個打手趕緊過來把兩人隔開,主要是防止周文祥上去打鬥,但誰也沒想到,周文祥噗通一聲,直接跪在了地上!

“秀容!秀容!嗚嗚嗚嗚!你沒死啊!太好了!梅丫頭也沒死,你們都沒死!太好了!我以為你們都葬在亂葬崗了,我天天求神拜佛就想能再見你們一眼,這是哪位菩薩可憐我周文祥嗎?秀容,秀容,我想你想的好苦!”

“文祥!”淚流滿面的秀容哀泣了一聲,拔腿就要往周文祥這邊衝,剛剛打了人的男子更加憤怒了,他一把揪住秀容的胳膊就把她推倒在了地上。

“臭婆娘,剛嫁給老子就要不守婦道怎麼的?我打死你!”

男子高高舉起了手,但他看著秀容姣好的面容,這一巴掌硬是沒扇下去!

“文祥!”叫做秀容的女人一看男人的巴掌沒扇下來,趕緊三下兩下就撲到了文祥身邊,兩人頓時抱頭痛哭。

桌子上的小女孩不知道是吃飽了還是突然認出了自己的父親,也哭嚎著叫了聲阿爹,飛快的跑了過去。

這一下,酒樓中所有人看著打人男子的臉色就變了,看起來送海鮮的麻衣漢子和這女人還有小女孩才是一家人啊!

林則徐身邊一個穿著便,裝帶著些軍旅之氣的年輕人,甚至露出了憤怒的眼神。

“這位先生,我必須要提醒你一句,強佔別人妻女可是重罪,搞不好是要掉腦袋的!”

林則徐慢悠悠的說了一句,他才十三歲,對面的男人則身高體壯的,萬一暴起行兇他定然會吃虧,所以說完這句話後,他不著痕跡的往後靠了靠,離那個身上有軍旅之氣的年輕人近了些。

“不是!不是!不是!”打人的男子飛快的擺動著雙手。

“我不是強佔的,這是我花了十個銀元從巡撫衙門勞工管理處買來的,這是我真金白銀買...…買...…買來的。”

男子的開始還理直氣壯,但說著說著,聲音就低了下去,林則徐則皺起了眉頭,酒樓中的其他人,則露出了不相信的表情。

勞工管理處聽著是個什麼管理工人的機構,但實際上他管理的不是工人,而是被罰做勞工贖罪的旗人。

換句話說,這個叫做秀容的女人和小女孩都是旗人,眾人往門口看去,果然那個叫周文祥的人左胸前也繡著勞工管理處的標誌,這一家子原來是旗人啊!

但是!

陛下規定的旗人服役贖罪期是三年,現在才一年多一點,這個叫做秀容的女人,是怎麼出現在恆福瑞酒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