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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報應

現世報來得太快叫鍾薈措手不及。

適才為兩片肉得罪了人家,現在再要找補未免太丟人,不如坐在這兒磨蹭著,常山公主知道她在此處,不見人回去總是會遣人來尋的。

可惜她等得,那飢腸轆轆的小攤主等不得了,時不時地乜著眼睛往他們碗裡瞅,把鍋中煮餅的湯頭嘩啦往地上一潑,然後丁零當啷重手重腳地收拾起碗勺來。

鍾薈只做看不見,把碩果僅存的一片湯餅用勺舀起來,用牙咬下一點尖,然後又放回湯裡,過了半晌再撈起來咬一點。

衛十一郎吃得沒她快,卻挺有眼色,見那小攤主急著收攤,不願意耽擱人家,速速將剩下的餅和肉吃完,然後擱下竹筷,用修長的手指執著湯匙,斯文地喝了兩口湯,然後意猶未盡地將陶碗擱在身邊一個充作食案的樹樁上。

那小攤主哪裡看不出這狡僮是成心拖延,方才腦袋發昏著了這小兒的道,叫他騙得兩片肉,他已是後悔不迭,此時更是咬牙切齒,一見貴客吃完了,便拿大銅勺敲敲鍋沿道:“收攤了收攤了!”

鍾薈無法,只得道:“催什麼,哪有這樣趕客的,都說店大了欺客,你這攤兒這麼小,這不良習氣倒學了個十成十!”

一邊說一邊裝模作樣地在袖子裡掏來掏去,指望神佛在自己地界上顯個靈,即使掏不出錢,掏出個能抵錢的物件也好,可惜常山公主很小器,袖管裡莫說財貨,連個線頭都沒有。

鍾薈將全身都掏便了,佛祖不曾為這臨時抱佛腳的俗人顯靈,她只得不情不願地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小的蠟紙包來,這紙包裡是她院裡秘製的五味梅條,雖很可口,但拿來當錢用想來是不行的,不過她瞥了瞥眼觀鼻鼻觀心的衛十一郎,心裡便生了一計,將臘紙包開啟,故意往衛琇跟前晃了晃,自言自語似地道:“吃完鹹的想吃甜的呢。”

衛十一郎果然掀了掀眼皮,眼神悠悠飄了過來。

鍾薈竊喜,這孩子打小嗜甜,拿果脯蜜餞一拐一個準,趁熱打鐵道:“這是小僕自家做的,衛公子要是不嫌棄,請嘗一嘗。”邊說邊熱情地將那包吃食往衛琇面前遞了遞。

衛琇一臉受寵若驚:“可以麼?小郎君盛情,在下卻之不恭了。”說完掏出帕子拭了拭手,拈起一塊用紫蘇葉裹著的梅條,先觀賞了一番,道:“觀其色聞起味已是不同凡響了,府上的果脯做得好生精緻。”

那批梅條是鍾薈從小廚房要了醃過的梅子重新制的,梅子要挑大小均一,熟度剛好的,兩缸醃梅子中只揀出了兩小罐,用桔汁、桔皮、白梅、安石榴、桂和蜜和勻醃製四十九日,然後在文火上慢慢燉到汁水收幹,再小心剔去梅核,切成一指寬的細條,每條用紫蘇葉裹好。這麼兩小罐吃食前前後後花了阿杏和阿棗好幾日功夫。鍾薈一條條數著吃,如今也只剩下這一小包了,吃完得等收了今年的新梅之後才能再做了。

衛十一郎拈起梅條咬了一口,鍾薈覺得簡直像是咬掉了自己一截手指。

“果然美味非常。”衛琇忍不住讚歎,透亮的眼睛映著天邊晚霞,似有光華流轉。

他將剩下半截梅條放入口中細細品味一番道,“有桔子的清甜,還有一縷白梅香,可惜尚有幾味未曾辨別出來。”說完似是而非地瞟了眼鍾薈手中剩下的梅條。

鍾薈忍痛識趣地將紙包遞上前去,頗富心機地將蠟紙掩上一些:“衛公子喜歡真是小僕天大的榮幸,公子不必客氣,這裡還有。”

衛十一嘴上客套著,白玉般的手已經伸了過來,又拈了一條送入口中:“嗯,還有桂的香氣,似乎還別有一味,卻是嘗不出來了。”

鍾薈偷偷數了數,蠟紙包中只剩下四條了,趕緊將紙包往回收,道:“還有蜜和安石榴。”

“真的?”衛琇皺著眉,以一種探究學問的語氣道,“我倒未曾品出安石榴的味道。”說著仗著手長,往鍾薈這邊一探,靈巧地取出一條,“啊,果然是安石榴,不過這蜜是槐花蜜還是茉莉花蜜呢?”

鍾薈眼睜睜地看著他一條接一條地將自己珍貴的梅條吃了個乾淨,然後用帕子擦擦指尖,心滿意足地彎了眉眼道:“實在不好意思,一不小心將小郎君的梅脯吃完了。”

知道這衛十一不是善茬!鍾薈在心中哀嘆,都說三歲看老,這小兒有生以來第一回開口說話叫她吃了癟,她怎麼會相信他去幾年豫州轉了性呢?

不過如今她有求於人,也只有低眉順眼地吞下這口鬱氣了。

“衛公子喜歡好。”鍾薈硬擠出個勉強的笑容,乾巴巴道。

小攤主已經將鍋碗瓢盆都收拾完了,見他們還在慢吞吞地品嚐什麼勞什子梅條,氣不打一處來,忍不住又將鍋沿敲得鐺鐺響,他們倒是吃了鹹的吃甜的,順心暢意得不得了,他肚腹裡還空得咕咕作響哩!

鍾薈自覺交情套得差不多了,對那沒眼色的攤主道:“曉得了曉得了。”說著故意當著衛琇的面掏了掏袖子,盯著他的臉,皺著眉頭道:“啊呀,方才走得急了,竟然沒帶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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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十一郎嘴角一翹,卻並不接話。

鍾薈只好老老臉皮道:“衛公子可否先借小的兩個錢把帳會了?”那包精細的梅條怎麼都值這半碗湯餅錢了,何況市面上根本沒得賣。

衛琇卻渾似忘了梅條的交情,詫異地道:“借?小郎君打算何時還我?”

鍾薈一愣,這所謂的借不過是虛客套,他不是應該投桃報李乾乾脆脆把帳會了,再道一聲這點小錢不必介懷麼?

雖然和預想的不一樣,見識過大風大浪的鍾十一娘還是隨機應變,沉著冷靜道:“衛公子不必擔憂,小僕明日一回城定然立即將這湯餅錢奉還。”

“如此甚好,”衛琇點點頭道,“不借。”

“你.....”在這佛門裡,因果來得也比別處快,鍾薈你了半天說不出句整話。

“在下怎麼了?”衛琇低頭彈了彈衣襟,然後抬起眼無辜地笑道,“既然是在下的錢,借與不借不都是我說了算麼?對了,那梅條確實可口,多謝了。”說著站起身便要走。

鍾薈一咬牙,捋起袖子,偷偷解開綁在手臂內側的小布包上的暗釦,往眼下一抹,那布包拿吳茱萸浸過,是赴宴之前有備無患綁上的,沒想到卻在這裡派上了用場——也是她該有此劫,記得帶吃食,記得帶作案工具,偏偏不記得帶錢。

衛十一郎這孩子雖然有些蔫壞又小氣,但是有個最致命的弱點,是心腸軟。幼時鍾薈見他好玩常常逗他,千方百計地從他手裡騙蜜餞吃,無論說什麼他都捂緊了不給,可她只消皺著眉頭捧著心作泫然欲泣狀道:“阿姊方才喝了藥,嘴裡苦得很”,他必定乖乖掏出來,屢試不爽。

鍾薈每每得了手都要揉著他的頭頂笑話他一番,可下一次故技重施他仍然會範。

衛十一郎有了前車之鑑長了些心眼,見那小僮用袖子捂著眼睛嗚嗚哭,還懷疑他是不是裝的,可下一刻看到淚珠從那雙杏眼中一顆接一顆湧出來。

鍾薈一邊哭一邊用袖子抹眼睛,她不願輕易動用吳茱萸是因著用量太難控制,一不小心點多了止也止不住,方才叫她抹花的眉墨雪上加霜,被溼袖子擦得到處都是,半張臉都是黑乎乎的一片,越發顯得可憐起來。

衛十一郎先前也沒怎麼注意她的臉,這時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小郎君”原來是個小娘子扮的,他有兩個嫡親的兄長,三個阿姊,可一個妹妹也沒有,因四五歲上跟著阿耶去了豫州赴任,和堂妹們也沒什麼相處的機會,完全不知道如何應付這種場面,手忙腳亂地掏出帕子遞給鍾薈道:“莫哭了,我逗你玩呢,不過一碗餅錢罷了,如何會要你還。”

鍾薈止住了哭聲,接過那帕子,擦了擦眼淚,不過吳茱萸的效力還未過去,還是有源源不斷的眼淚湧出來,連帶著鼻尖都紅了。

衛琇望著那一臉髒兮兮黑乎乎連眉目都看不太清楚的小娘子,覺得有些逗趣,忍不住彎了嘴角,可往腰間一摸,那笑凝固在了臉上。

鍾薈立時察覺出了不對勁,警覺地盯著他,她臉上黑,眼珠子便尤為黑白分明,看得衛十一郎心驚膽寒:“你該不會也沒帶錢吧......”

“我出門時分明帶著錢袋子,”衛十一郎站起身,一邊在腰帶中翻找一邊疑惑地道,“還在景明寺門口買了個油餅......”

方才還可憐巴巴的小娘子說翻臉翻臉,嫌棄地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道:“景明寺一帶最多竊賊,你這錢袋子大剌剌吊在腰上不是去給人送菜麼?長點心吧衛公子,這可是京城。”(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