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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零三章 白費唇舌

張易之與馮小寶的衝突,對於女皇來說,是家醜,雖嚴令不得外傳,但還是透過某些秘密渠道流傳出去。

次日傍晚,蕭業從右肅政臺裡出來,正見街角史進影子一閃,並有傳音:蕭大人,請隨蔡某來,隨即就往城外去。

蕭業略一遲疑,還是跟在了後面。

蔡先生盡往人多的地方走,畢竟人多氣息雜亂,易於掩飾,這也是大隱隱於市的道理。

很快的,蔡先生在一處貨運碼頭邊上停了下來,雖天色漸漸昏黃,卻仍是繁忙異常,一艘艘船舶停泊在岸上,僱工們把一袋袋的貨物扛下來,揮汗如雨。

蕭業站在了蔡先生邊上,並不說話,只是看著夕陽下的碼頭。

“蕭大人,小民愚昧也有愚味的好處,不知大劫將來,日復一復的過著日子,真要天地毀滅,也只是閉了個眼罷了,不像我等,數著手指,計算時日,日夜耽精竭慮,恐怕到頭來,還是免不了一死,蔡某倒是有些羨慕他們了。”

蔡先生嘆了口氣。

蕭業淡淡道:“你這是飽漢不知餓漢飢,扛一袋貨物,約有百來斤,跑一趟不過幾個銅板,一天下來,勞累不堪,所得只夠全家果腹,但可悲的是,他們決定不了自己的命運,既便是過著人下人的日子,還有人搶著幹。

而我們雖談不上掌握自己的命運,卻至少有個目標,縱然事不濟,死也能做個明白鬼,莫非蔡先生願意做那死不明白的糊塗鬼?”

“哈哈~~”

蔡先生倒也不惱,捋須哈哈一笑:“我正是我最欽佩蕭大人之處,不氣餒,不放棄,再難的困境也擊不倒你,正因你心裡存有希望。”

被敵人誇講,蕭業心裡怪怪的,有種說不出的滋味,隨即問道:“先生找我來,不會只為了說這些罷?”

“自然不是!”

蔡先生擺了擺手道:“乃是為張易之而來,蕭大人可知今次做差了?”

“你是說我為馮小寶出頭,反是好心辦了壞事?”

蕭業也不忌諱在蔡先生面前直言。

蔡先生點頭道:“好心辦了壞事倒不至於,但確是於大局無益,蕭大人可知張易之接近女皇究竟有什麼目地?”

“請先生明言。”

蕭業肅容問道。

蕭先生道:“乃是影響女皇,立李顯為嗣,蔡某知曉蕭大人現今的處境很不好,因人皇能吸納封印,樓觀道心有顧忌,不再如以往那般支援蕭大人,而根源,還在於人皇,只要李顯繼位,人皇除非宮變,否則斷無可能順利合法的登上大位。

登不了位,如何正人皇之名?

更何況由李顯為嗣,是得了佛門首肯,既便有道門支援李隆基宮變,佛門也未必答應,畢竟除了道門,天下間沒有誰願見人皇上位,所以蔡某才說,蕭大人做差了。”

說著,蔡先生仔細著蕭業的神色,但令他失望的是,蕭業全無任何動容,彷彿知早有這結果似的。

也確實,蕭業對李顯繼位蕭業毫不意外,拋除地球歷史,相對於李旦,群臣更歡迎李顯,因為李旦被軟禁在京,距離太近,李旦上位,或許遷怒於群臣不搭救他。

而李顯不同,遠在廬陵,被迎回來當太子,對朝中大臣只有感激。

不過蕭業也在琢磨著時局,很明顯,武家被修行界徹底拋棄了,再也不會有上位的可能,蔡先生也放棄了對武家的支援。

而李家有兩子,道門支援李旦,佛門支援李顯,花間派實力太差,可忽略不計,這對自己又有怎樣的影響呢?

蔡先生又道:“蔡某先前說過,願為蕭大人效力,今亦如此,上回在太原未曾出過力,今次便為蕭大人助李顯上位,以表誠意,只是那馮小寶礙眼,看來是留不得了。”

“不要動他!”

蕭業喝止。

“哦?”

蔡先生訝道:“據蔡某所知,當初是蕭大人把馮小寶送入宮裡,與史進爭寵,不過一棋子爾,如他這等小人物,前面碼頭多的是,指不定哪年冬天就凍斃於途,再退一步說,一俟大劫來臨,天下百姓不知有幾個能苟存下來,蕭大人又必濫作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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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業沉聲道:“別人我不管,馮小寶因我捲入旋渦,他不負我,我亦不負他,誰若殺他,便與我為敵,至於你們扶李顯也好,或是李旦也罷,與我又有什麼關係?

我再說一句題外話,李旦的背後是道門,李顯的背後是佛門,不管誰上位,都容不下先生,唯一能容的,只是武家,但武家爛泥扶上牆,先生曾為武承嗣出謀劃策,理應清楚,武三思並不比武承嗣強了太多。

因此對於先生來說,武家這條路斷了,扶李家又是與虎謀皮,不知先生究竟想要做什麼?”

蔡先生點頭道:“若問世間誰最瞭解蔡某,必是蕭大人,不錯,蔡某的處境確實尷尬,所以不是來與蕭大人合作麼?

他佛道二門各有私心,憑什麼能帶領九州抵禦外敵,就拿苯教被滅一事來說,明明是佛道二門輕敵,故而中了陰山宗同歸於盡之計,若非蕭大人力挽狂瀾,只怕九州修行界已經不存,可他們如何待你?難道蕭大人就不心寒?”

蕭業淡淡道:“我只做我自己認為應該做的事,不需要旁人認同。”

“好!”

蔡先生叫了聲好:“如今你我勢弱,合則兩利,分則兩弱,正該攜手另開爐灶,不是我蔡某人自負,天下英雄,唯某與蕭大人耳,餘者皆碌碌。”

蕭業微愕,這不就是現實版的煮酒論青梅麼?

可惜自己不是劉玄德,蔡先生也不是曹孟德,曹操雖然也同樣的心黑手辣,但行事尚算磊落,而蔡先生就是陰溝裡的老鼠。

其中更要命的是,蔡先生的陰陽家那套早已行不通了,故而淪落為了陰謀詭計,卻樂此不彼,可世間事,終究還須以堂皇大勢碾壓,你偷偷摸摸,鬼鬼祟祟,能有什麼成就?

不過蕭業也不願與蔡先生翻臉,被這種人在背後算計,也是挺頭疼的,於是道:“我不認為自己是英雄,先生過獎了,我還是那句話,不論李顯還是李旦上位,我就在這裡,我是朝廷的御史中丞,想要辦我,得拿出確鑿的罪證,另張易之必須要除去,此人已成了瘋狗,我相信就算沒有張易之吹枕頭風,李顯也會上位。”

“蔡某明白了,我等能看到,女皇會看不到?哈,想不到今日竟白費唇舌,也罷,既然張易之沒那麼重要,我就先幫你除去控鶴監,以示誠意,告辭!”

蔡先生拱了拱手,轉身而去。

也確實,他看錯了蕭業的處境,世人都說蕭業艱難,但究竟難在何處?

沒人能道出個所以然。

事實上蔡先生也走進了誤區,今日與蕭業一席長談,才總算明白,所謂的難,無非是明面上沒人支援,可人家蕭業根本不在乎。

蕭業在把掠奪來的才氣散去之後,思想體系也隨之成型,即以心學為本,理學為用,而心學講究心外無物,相由心生,自給自足,不假外求,對外界的需求並沒有世人想象的那樣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