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小子現在是真的有錢。
弗拉梅爾記得，幾年前這家小作坊裡使用的全是裝備部淘汰的二手貨，如今這裡的二手貨比矮人國的頂級裝置還昂貴。
不提那些用來冶煉再生金屬的核心儀器，連一根用來簡單加工龍骨的研磨杵，都是從大墓裡刨出來的龍族正品。
以後這孽徒要是逢年過節還給他送二鍋頭和滷大腸，他弗拉梅爾一定要找個理由，讓羅隱去和長老會喝茶。
康斯坦丁站在一旁，靜靜觀看弗拉梅爾操作。他揉了揉眼睛，不太能將弗拉梅爾的操作能力和他的俊美外形很好地聯絡起來。
弗拉梅爾從去世的陳肆體內提取出少量血液樣本，透過幾個外形古怪的細長形青銅容器，和臨時搓出來的過濾器，先這樣，接著這樣，再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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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肆被“汙染”的血液，就被守夜人轉化為近似正常的暗紅色澤。
如果鍊金的王座能頂事，羅隱也用不著把弗拉梅爾拖出來了。
他在冶煉武器方面是一把好手，至於救人什麼的，大概得提前讓患者家屬做好心理準備。
羅隱將按照要求臨時鑄造好的金屬模具交給守夜人，大概用途是析取龍血中的特定成分。
弗拉梅爾剛準備灌注水銀啟用迴路，突然想到青銅與火之王一直在旁邊幹看著，這不太合適。
他用眼神詢問康斯坦丁的意見，龍王先生淡定地擺擺手。也是，這種簡單的工作，他上就行，沒必要大材小用。
沒過一會，弗拉梅爾將龍血的二次提取物儲存在真空試管中。半透明的淺紅色液體中，漂浮著少量純金色的血絲。
“死亡時間略長，龍血嚴重失活，只能做到這種程度了。”
當然，如果由龍王親自處理，效果肯定會更好，只是沒那個必要。守夜人清楚地知道，要對前輩保持敬畏。
康斯坦丁面無表情地點點頭，沒有評價什麼。對於自己不懂的東西，一說話就容易出錯。
觀看弗拉梅爾的鍊金工藝總讓人有種微妙的違和感，大抵是因為他完美地破壞了特屬於鍊金術的神秘氣質。
守夜人操作精密鍊金陣的表情，讓羅隱覺得他在擼串。灌注水銀像給燒烤串撒孜然和辣椒麵，搖晃龍血的姿勢恰似抓著一聽冰啤，好像下一秒嘴裡就會蹦出一句“走著！”。
羅隱搖搖頭，甩掉大腦中的奇怪聯想。鍊金術嘛，成功是最重要的。
“似是而非。”
康斯坦丁猜到羅隱想問什麼，仔細觀察著試管中的龍血提取物。
“有些像黃金聖漿，有些像是至尊的血液，但都不是。
黑王的龍血並不是這種金燦燦的樣子，但其他地方有不少相似點。”
康斯坦丁在指尖倒下兩滴提取物。即使是反向提取出的殘留物，那種獨一無二的氣息，也讓他下意識地戰慄。
他朝羅隱點點頭。的確是經過處理的黑王之血，大幅降低了毒性。
“那啥，黃金聖漿，那種東西是真實存在的？”
弗拉梅爾沒忍住自己的好奇心。這東西不同於賢者之石或者古龍胎血，歷史上從未被混血種確實記載過，而其傳說中的效果又是一等一的離譜。
“真的。新生龍類的血液，在極短時間裡幾乎無毒，能實現無害的進化。”
“那龍王每次重生，不就能製造一批新的高階族裔嗎。”
羅隱也想問這個問題。這明顯有可以卡的bug。
“是新生，不是重生。”
康斯坦丁搖頭。愚蠢的人類喲。
“只有剛剛誕生的龍類，血液才有這種效果，血統越高效果越好。
新生的次代種可以用其血液，製造四五條三代種，或者製造幾百個高階死侍。”
“這什麼見鬼的價效比，肯定造死侍啊！”
大多數三代種的能力也就那樣，幾十個龍形死侍堆上去絕對頂不住。
“但就算是有智力的死侍，也稱不上真正的族裔。終究只是傀儡，工具。”
如果幾千年裡只有唯命是從的死侍陪伴，那樣就太孤獨了。
弗拉梅爾趕緊記筆記。龍王的隨口一說，換個地方就是重大研究突破。
“其餘三個現在怎麼樣？”
“不太好。”
除了被羅隱提前揍暈的陳十七，其餘三人在服用至尊之血後，中毒現象和副作用都極其嚴重。
陳君應該有緩解症狀的方法，但那個大叔已經帶頭去世了。
“我給陳玖和陳十一注射了八岐藥劑，但他們體內龍血的毒性甚至能損壞鍊金細胞。
陳十一的情況相對更糟，大幅強化的言靈蛇，已經對他的大腦造成了永久損傷。
陳十七相對最簡單。只要解除陳君在他體內做的手腳，他就是個自由人了。”
有時候，菜是一種優勢。最先撲街的陳十七，卻是受傷最輕的一個。
“那我先回學院裡拿點材料，調配減弱毒性的藥劑。”
“不用，我這裡材料很全的，不用辛苦您來回奔波了。”
羅隱真摯地挽留了副校長。
他就不明白，區區暗面君主有什麼好怕的。哪怕真被物理報復了，不還有他這個徒弟幫忙報仇嗎。
......
經過近十個小時的折騰，陳家三兄弟都變得安詳了許多，不是陳肆那種安詳。
“八岐藥劑已經能正常發揮作用了，死不了。但這兩人的腦子多少會留點後遺症。”
廢這麼多功夫搶救“敵人”，不僅是為了情報。羅隱真心同情這些倒黴孩子，如果放任他們去死，這些人這輩子也活得忒慘了。
在出生前就被貼上“實驗材料”的標籤，親媽找不到，親爹不如沒有。
攤上羅克敵這種有黑歷史的不靠譜老爹，羅隱有時都覺得倒黴。但和陳家一比，他們簡直是道德模範家庭。
“下一步，破解陳君植入的迴路。”
兩人一龍，同時看向安詳的陳肆。這都是為了救陳肆同父異母的弟弟們，他不會有意見的。
隨著取出的小零件越來越多，場面也漸漸不妙起來。
“服用減毒的黑王血液後，他們的言靈能突破戒律的壓制，侵入王域，抵抗元素亂流。
我從沒見過龍血有這種效果。”
原界對其他言靈的阻隔效果，比初代種的王域更強。黑王之血對言靈的強化效果，強到違反了常識。
弗拉梅爾頓時臉色發綠。言靈戒律已經貶值到這種程度了嗎，四捨五入一下，他豈不是個無言靈者。
羅隱拍拍守夜人的肩膀，以示安慰。一回生二回熟，次數多了人也就麻了，況且剩下的那些怪物就沒一個能靠戒律壓制的。
“黑王的言靈，和一般的言靈，是兩種東西。”
相當一部分證據支撐，黑王創造了龍文。
不同於人類語言在社會群體中長期形成和演化的過程，龍文的誕生更近似於“倉頡造字”的傳說。
羅隱時常覺得龍文是一種具有複雜加密規則的程式語言，除了黑王，所有龍類的言靈和鍊金術都被限制在龍文體系中。
“假設黑王能使用非龍文體系的言靈，但祂的言靈仍然是基於五大元素的流動轉化。
在外在效果上，不該存在這麼大的差距。”
也許換一種語言，言靈釋放會更快、威力更大，操作更方便，但其本質都是精神驅動的律令。
“五大元素，本身只是看待世界的一種方式。它不一定是正確的，不一定是全面的。”
羅隱被康斯坦丁說得一愣，好像是這樣沒錯。
龍類和混血種能認知到五大元素，而人類不能。也許就像有些動物能看到無比絢爛的色彩，而有的永遠生活在黑白之中。
“你的意思是，在黑王眼中，五大元素遠遠不是全部。
祂自己有一套更全面的體系，但公開發行的只是1.0版？”
“有的權能，是‘神’所獨享的。神權加持的言靈或許會是全新的領域，徹底脫離常規言靈的範疇。”
黑王之血，或許讓他們的精神性質產生了變化，言靈性質也受到影響。
“那證據呢？除了‘皇帝’，歷史上沒記錄過其他黑王獨有的言靈。”
“神諭。”
弗拉梅爾想到了這個白王專屬的言靈。
“它被推定為121號言靈，躍出了言靈週期表。”
“那119和120呢？”
“空著呢，空兩格以示尊重。”
做這個表的人當時是喝高了嗎。
“神諭讓三分之一的龍類不再受到‘皇帝’的感召。
你能想到這其中的異常嗎？如果這個言靈的作用目標是個體的龍類，那白王需要釋放多少次神諭？”
羅隱想象出了弗拉梅爾描述的畫面。
如果得一個一個放，白王能念言靈念到禿嚕嘴。
“那應該是個針對整個世界釋放的律令。直到今天，白王血裔也不受皇帝感召。像是某條基礎規律被修改了。”
神諭只作用到了三分之一的龍類，它的威能被皇帝抵消了大半。這是兩個律令，在世界範圍內的對抗。
羅隱想到一個有些困惑的問題。
“黑王和白王都是精神元素的絕對掌控者，他們應該能直接讓所有言靈無效才對。言靈皇帝和神諭卻不是如此。”
“我的想法是，他們彼此之間依然能釋放出言靈，只是需要較大的代價。
一方抹消言靈時，另一方可以用某種言靈抵抗這種抹消效果。如果抹消者再次破壞言靈，另一方可以再疊加更複雜的律令......”
你擱這套娃呢！康斯坦丁描述的場面過於詭異：兩個魔法師互相反覆無效對手的魔法，直到一方耗費巨量體力成功釋放魔法。
大受震撼的弗拉梅爾安安靜靜地解剖陳肆，保持著充滿敬意的沉默。不愧是鍊金的王座，這思路果然不在混血種的理解範圍內。
作為最逼近黑王的生命體，白王或許瞭解了“神權”，才創造了序列號不明的“神諭”。
而這，也是陳君的終極目標。瞭解整個龍語體系的規律，從而觸及黑王的知識領域。
目標定得不錯，可惜是個人渣。
......
“諾諾，這是你的三位哥哥。他們已經不再受陳君的控制了。”
來工坊領人的陳墨瞳一下頓在了原地。不光是因為羅隱這邊極高的技術力，也因為她眼前幾個哥哥的形象。
一個勉強站著的，腿腳不利索。兩個坐著輪椅，打著點滴，其中一個還戴著眼罩。
雖然她和哥哥姐姐們不熟，但諾諾很確定，他們的平均年齡絕對沒上八十。
“這位是陳墨瞳，在卡塞爾讀書，她是無言靈者。來，打個招呼。”
“我們都認識她的，但她估計認不出我們。”
陳玖擠出一點笑容，長期面癱的康復過程不是一日之功，楚子航為證。
“他是精神透支導致的暫時性失明，將來有機會治好的。”
羅隱趕緊解釋，避免醫患糾紛。
諾諾覺得自己能認出來才對，小時候見過的。她的哥哥姐姐們又不是複製人，怎麼會認不出呢？
她盯著三人的臉看了很久，真的認不出。外貌上有差異，但他們看起來就像量產機器人。
“陳玖，哥，我送你們去學院的醫院住下。”
陳十七：“是羅醫生給她比手勢，她沒認出來的。”
小魔女氣得差點給他一拳。為什麼她會突然承擔這麼煩人的責任啊！
陳十一：“阿巴阿巴阿巴......”
“他這是言靈透支導致的永久腦損傷，注射再生藥劑後恢復得不是特別順利，被蛇的電流電到腦子了。
但是，將來是......將來是有可能治好的。”
羅隱微笑著，希望患者家屬能保持健康向上的心態。
畢竟，對諾諾來說，折磨的日子還長著呢。
他這邊只負責治療，出院後康復不歸他管。
神色晦暗的諾諾，接過陳十七的輪椅，開始暢想未來的美好生活。飆車時帶上腿腳不便的哥哥，也是可以的吧。
“陳君的那些事情，全是真的嗎？”
諾諾輕聲問道。她從未喜歡過那個缺少人性的怪物，但她從未想過，陳君隱藏的東西會是這樣令人反胃。
“全是真的。所以，你的父親，他是我的敵人了。抱歉。”
“敵人？我也是啊。”
諾諾和羅隱輕輕對了個拳。
“等等，還有一個呢？”
她準備離開時，才想到被羅隱“綁架”的是四個哥哥。
羅隱猶疑了一下，緩緩從身後拿出一個方方正正的小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