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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遠航

寬敞的會客廳中氤氳著淡金色的光芒,光色來自於水晶吊燈中新增的金粉。泛著深沉光澤的大理石地面上瑰麗的天然紋路肆意蔓延,烈酒和香水的氣息在暖氣中糅合。

噠噠,噠噠……

沉重的毛皮大衣壓在老人瘦骨嶙峋的衰朽身體上,他正用乾枯雞爪子般的指節,伴隨音樂在長桌上敲打節奏。

“Am Rhein, am Rheis......”

文森特陶醉在《守望萊茵》的旋律中, 直至被敲門聲打斷。

“雷巴爾科,我們有新客人了嗎?”

格陵蘭海上,YAMAL號破冰船像一條鋼鐵巨鯊,將冰層節節咬碎。

“船長,恐怕是這樣。”

強壯的俄國人神情嚴肅。往日裡這艘巨輪就是他們的私人王國, 而現在他們的王國中出現了一些不速之客。

文森特費力地睜開雙眼, 透過攝像頭掃視著賭場大廳中的客人們。

“1號桌, 7號桌……生面孔啊。”

7號桌兩個似乎是雙胞胎的紅髮女孩很是引人注意,但更吸引文森特的,是1號桌那個滿頭銀髮的老人。黑西裝剪裁得恰到好處,挺拔的身材像是二三十歲的冠軍運動員。

真羨慕啊。再過幾年,自己或許已經老得無法下船,那個人卻像是永葆青春。不過等他到了自己這個歲數,大概也不會好到哪去。

文森特擺了擺手,眼皮又低垂下來。沒什麼值得注意的。

“不止是他們。客人們的保鏢不太對勁......”

雷巴爾科指著陰影角落中的一名保鏢。亞裔,用寬鬆的黑色大衣掩飾著極度魁梧的身材,但面容十分年輕,帶著幾分秀氣。

“去年法裡斯先生的三名保鏢中沒有這個人。還有這個,吧檯這個,端酒的服務生......我都沒有印象。”

換成是他還在服役的時候,雷巴爾科已經動手了。但現在他只是這個海上賭場的大副,神秘的文森特老頭才是王國的主人。

文森特一下子清醒過來,像是過冬的老松鼠被麻雀盯上了儲藏的松果。

他是文森特·馮·安德烈斯中尉, 他還有任務沒完成。他守衛著Nazi遺留的鉅額財富,尋找永生之島是元首賦予他的畢生使命。難道他的身份被人挖出來了,怎麼可能?

......

YAMAL號第一層的甲板, 服務生打扮的愷撒用方巾擦拭著酒杯,表情有些微妙。

學院根據勃克林《死之島》的線索一路追查,最終鎖定了YAMAL號,或者說這艘船的隱藏主人。

但關鍵的線索其實來自於加圖索家,準確地說,來自於他的種馬老爹。

老文森特是個極度謹慎的人,大額交易只使用現金或黃金,使用過的假名數以百計。除非出現關於死亡之島的訊息,他根本不會露頭。

這個連諾瑪也無法鎖定的隱形人,家族不僅能確認他的存在,而且將他的真實身份、船員身份、航行記錄全部抖了出來。

“為什麼?”

“家族底蘊,家族底蘊。”

愷撒關閉了通訊,沒人知道他老爹還藏著多少東西。

數千公裡外的龐貝對此不以為意。三四十年代的保密技術,面對鐮鼬、冥照、催眠等言靈,和紙糊的沒多大區別。作為義大利名門,當時“盟友”們的大多數秘密對家族而言都是透明的。

來自楚子航的訊息:奪船行動開始。

從學院鎖定YAMAL號的那一刻起,老文森特就已經沒有任何撲騰的機會了。阿瓦隆計劃的假想敵是奧丁,次代種以下在學院的頂級團隊面前都只能算比較兇猛的野生動物,類似於北極熊。

破冰船頂層,正向安保隊伍釋出部署指令的雷巴爾科突然失去了通訊能力。僅僅三秒後,破冰船船底傳來一聲讓人心跳驟停的悶響。

“冰山!我們撞上冰山了!快逃!”

大多數賭上頭的乘客尚未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路明非已經氣沉丹田,讓冰山二字傳遍了大廳。

為了加強效果,他又用英語和塑膠日語吼了兩遍,接著朝向船尾一路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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負責安保的船員都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這純屬扯談。核動力破冰船又不是泰坦尼克號那種精緻的大玩具,YAMAL號沒有這種顧慮,應該是冰山畏懼這艘船才對。

但他們尚未出聲恢復秩序,就全員陷入了暈厥,看上去像是全員被嚇暈了。

昂熱端坐在賭桌邊,像是從未離開過。他向同桌的乘客們揮手道別,臉上掛著安寧、平靜的笑容。

“我已經活得太久了,也許和這艘老船一同沉入純淨的冰海,是種不錯的死法。”

“神經病啊!”

乘客們在昂熱的目送下奪命狂奔,爭搶乘上救生船的有利位置。

破冰船頂層,文森特當然不信撞擊冰山這種鬼話,但Yamal號的速度的確在巨響後迅速減緩。見鬼,對方根本就是衝著他來的,船身此時說不定真被水雷開了個大洞。

對付這種瘋子,唯一且正確的應對方式,就是逃跑!

老文森特乾枯的軀體中爆發出堪比大公雞的活力,連跑帶跳地奔向保險庫收拾家當,比如《死之島》,而走廊兩側懸掛的數十幅名畫都已被他棄之不顧。

“雷巴爾科!讓謝苗帶人守在第八層,別讓任何人上來!你帶上兩個精銳,去發動直升機,帶滿油箱!”

跑到一半的文森特想到了什麼,回頭朝雷巴爾科伸出一根滿是皺紋的手指。

“每人一百萬歐元,我給你兩百萬!”

亞歷山大·雷巴爾科聳聳肩。特種部隊出身的他直升機駕駛技術尚可,但飛越格陵蘭海的風險依然相當之高,不過錢給夠的話就沒什麼不敢做的。

......

一身黑色潛水服的楚子航沿著繩梯爬上甲板,一邊擦乾冰冷的海水,一邊遠端指揮。

在執行部掌握實權的最大好處,就是他能自行制定大部分行動計劃,即便計劃聽起來完全不靠譜。

另一方面,對於不想提交的任務報告,他可以直接免去。或者新建空資料夾再由諾瑪鎖定,歸檔到執行部絕密檔案。

比如這次奪船的計劃,表面上是由他佈置炸藥,結合君焰的威力讓破冰船失去一部分動力。實際操作卻是讓某龍王給YAMAL號來了兩拳,透過玄學的力量傳導對輪機組進行恰到好處的破壞。不僅效率高,事後修起來也方便。

任務成功後,專員們會驚歎不愧是楚部長,輕易做到了我們做不到的事,而不知道耶大人又在心裡記了一筆債。

如果不是因為愛情,加上羅某許諾的事成之後的某件東西,夏彌必將全程划水,而不是給學院當保姆。阿瓦隆計劃?北極豪華一月遊罷了。

“目標正由11層向天台移動,兩人一組封鎖11層出口。愷撒,你到達天台了嗎?”

“我看到目標了。”

愷撒想到,這兩年來他遇到了太多怪物。風王,水王,奧丁,羅隱什麼的。他都快忘記了,常規的行動就該像今天這樣輕鬆愉快啊。

賭客們慌亂逃跑的同時,愷撒沿著外牆“跑”到了天台。遺傳自母親古爾薇格的言靈·霜降,能在他腳底和外牆之間生成結實的區域性冰層。

“前阿爾法部隊少校,亞歷山大·雷巴爾科,不要亂動。我們知道你的過去,知道你的過往。”

愷撒的右手變為半透明的冰藍色,冰霜一寸寸將雷巴爾科的雙手覆蓋、固定。

老文森特伴著一陣叮叮噹噹的聲響跑上天台時,第一眼就看到了熄火的直升機,和被凍在地上的精銳保鏢。

文森特喘著粗氣,立刻折返,他額前的乾枯頭髮突然整齊地斷裂了一截。空氣中密佈著透明的刀刃,嗡嗡作響。他突然想到,自己死後是會去見撒旦還是見元首,或者兩個都見不到。

愷撒將言靈切換為吸血鐮,控制住文森特的行動,並不攻擊。

“你們是真實存在的!真正的雅利安人!”

“這艘船現在不屬於你了。希望你接下來能提供有用的物品和資訊,而且不要吼那麼大聲。”

知道文森特的底細後,愷撒對他毫無憐憫之情。這位“可憐”的老人早該在六十年前接受審判。

......

蜂擁逃離的乘客們乘上學院提前安排的“救援船”,裝備部的專家們開始修復船體故障。乘客們冷靜下來後大多發現了異常,但只想早點遠離這裡。

雷巴爾科等前特種部隊成員被繳械後,暫時集中管理。工作人員們則在短暫混亂後被學院安撫下來,繼續照常上班,如同無事發生。安撫的方法,自然是無往而不利的砸錢。

“你們不能這樣對我,就算是雅利安人也不行!

那邊那個,再讓我看一下你們的力量,元首一生都沒能找到你們啊!”

頂層的奢華會客廳中,文森特平日僱傭的兩長排紅裙似焰、皮膚白到耀眼的俄國女孩,都已迴避。只剩下被五花大綁在椅子上的老文森特,和一群虎視眈眈的混血種。

校長帶隊無疑是件好事。換成副校長,他的注意力在美少女那個環節就完全渙散了。

專員們在文森特隨身的大行李箱中,找到了拆除畫框的《死之島》。畫面內容與公開的其他幾幅都不同,用色更加低沉壓抑,島嶼上的一些細節透著令人不寒而慄的死寂和肅穆。

至於那獨木舟上,被裹屍布覆蓋的白色人形,光是凝視著祂,就讓人忍不住聯想到死亡與噩夢,黑色海水般的恐懼不可抑制地滲入心靈。

跡象表明,他們找對路了。

“YAMAL號年復一年地在北極圈航行,是在尋找這座死亡之島?”

楚子航快速翻看著YAMAL的航行日誌,這艘船在數十年間的軌跡幾乎覆蓋了整個北極圈。

“不,它的名字應該是永生之島,阿瓦隆。如果你們是想讓我帶你們尋找阿瓦隆,那放棄吧,永生的秘密終將屬於元首!”

路明非覺得文森特亟需一個腦瓜崩。可別惦記你那破元首了,盼著他復活還不如祝願他來世畫畫天分高些。

楚子航不置可否。文森特如果知道奧丁是以何種方式賦予永生,就會明白永生之島與死亡之島並不衝突。

“我們的時間有些緊。富山雅史教授,拜託您了。”

外表人畜無害的富山雅史點點頭,眯著的雙眼像是兩道月牙,他戴上從煉金工坊定做的燒錄夢貘迴路的眼鏡。夢貘是催眠的上位分支言靈,這副眼鏡能讓他的心理輔導更加深入人心。

“文森特·馮·安德烈斯,放鬆,放鬆,我只是想和你隨意聊聊天,請暫時遺忘阿瓦隆、永生之類的麻煩事情。

現在,讓我們回到1935年的春天,尚未入伍的你漫步在萊茵河畔。告訴我,你看到了什麼,聞到了什麼……”

“光……一天中水面有不同的光,淡淡水汽,清新的植物氣息。”

半小時後,老文森特痛哭流涕,將自己掌握的資訊吐得一乾二淨。三句話不離媽媽,把胳膊上的Nazi袖標扯下來反覆踩踏。大多在場者都下意識地離富山雅史遠了一點。

“一艘YAMAL號這樣的超級破冰船對於推進計劃必不可少,這也是諾瑪的意見。”

楚子航整理好富山雅史撬出的資訊,開口說道。

“文森特在數十年的航程中,收集了大量民間傳說和海洋資料。

其中有幾個關鍵詞,‘極光’,‘鯨群’,和‘聖誕節’。

以往奧丁的行動,都伴隨著暴風雨,其次就是極光和雷暴。而在本地某些因紐特人的傳說中,有一座島嶼藏在極光盡頭。

種群數量特別大的鯨群,這點也值得注意。有些漁民將這支鯨群的首領視為海神。”

楚子航略微停頓了一下。施耐德教授的夢魘,就是格陵蘭海一條外形像是幼鯨的龍類,代號“利維坦”。學院十年前的失敗和秘密,如今漸漸地不再對他們隱瞞。

“至於聖誕節這個特殊的時間點,因為距離聖誕節還有很長時間,暫時無法調查驗證。

但聖誕節的盛大極光,船隻失蹤事件,這條線索值得進一步追尋。”

學院目前能夠繼續追尋的線索,是極光現象,和某支龐大鯨群。

一旁的昂熱只是傾聽,沒有發話。楚子航並沒有因為敵人是奧丁,而顯得過分激進或者保守。

昂熱始終相信楚子航的潛質,成為偉大屠龍者的才能。不過,這個年輕人身上發生了一些他無法確定的變化,不知是好是壞。但不管怎樣,也該到年輕人獨當一面的時候了。

至於愷撒......他所要跨越的,是和楚子航完全不同的試煉,根植於他血脈的東西,是榮耀更是詛咒。

“我們先去這幾個因紐特村莊進行調查,文森特是從這些村落收集到了大部分的傳言。”

在海上四處奔波,試圖碰上極光和大鯨群,聽起來不會是什麼明智的方案。

從資訊源頭和本地人切入,說不定會獲得更具參考價值的情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