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折玉覺得他要氣瘋了。
氣瘋了才會問這種奇怪的問題。
他問完就覺得自己腦子有病, 冷冰冰地轉過頭去,抿著唇不吭聲了。
汐姮困惑地看著他滿是戾氣的側臉,開始分析現在的情況。
他帶來北域, 是為他也是很重要的人, 但卻整日不曾搭理他,讓他獨自坐在這兒很久, 的確有怠慢。
這魔頭脾氣本就不好。
衛折玉冷著臉了許久,只聽到遲疑著問:“衛折玉, 你……又氣了?”
不覺得他此刻的氣,還有別的含義在裡面。
至於他為什麼要讓比較“恩”和“養恩”,下意識忽略掉了。
正常人, 怎麼可能比得來。
衛折玉眼色陰沉, 冷漠不語,汐姮試探性地伸根手指,戳了戳他的胳膊。
“衛折玉。”叫他。
衛折玉很想躲開, 如果是平時,他閃身很遠了, 但他輪椅沒了,只能坐在這狹小的石凳,委屈萬分。
“衛折玉?”
又叫。
他還是不搭理。
汐姮嘆了口氣, 實在是沒時間了,只好先抬手喚來太彥宮的下人, 吩咐們要好好照顧衛折玉, 不能有半點虧待。
然後轉頭,照例對他說交代了句:“你在這裡我,不要亂跑,我很快就回來。”
說完就要離去。
少年眉抽, 眼底登時又幾分慍怒,突然轉過頭,抬手拽。
汐姮猝不及防地被他抓住手腕,下意識就要抬手將他擊退,卻猝然撞進他壓抑著風暴的雙眼。
他盯著,冷笑著,不依不饒地再次問了遍:“到底哪個大?”
“……”
這回好像明白點兒什麼了。
汐姮說:“你大。”
隨口應付。
少年面色稍霽,鬆開的手腕,在汐姮身後侍女呆滯震驚的目光下,再次冷傲無比地轉過頭去。
應付完了無理取鬧的魔頭,汐姮便起身去見了帝君所在的磯衡宮。
北域萬年寒冷,即便有無數明珠照明,入目也皆是灰濛濛的片,而那座巨大的宮殿浮於雲端最高處,汐姮化為龍身,掠過聳入雲端的羽山,直抵宮殿。
面的侍衛看見汐姮,皆彎腰禮,“見過汐姮公主。”
神光閃過,眼前的大門向兩側緩緩開啟。
汐姮目不斜視,步步走進大門,沿著長階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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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條極長的宮殿迴廊,極其華美,四周是赤玄巨龍的浮雕,雙瞳流淌著金色的神力,照亮方的路。
這條幼時走過無數遍的路。
如今又再次踏了。
汐姮的腳步不緊不慢,火紅的裙襬掃過萬年玄冰鑄就的地面,目光從間間宮室內掃過,熟練地左彎右拐,走到開闊的盡頭。
這世只餘兩條燭龍,便是和哥哥,他們之間時常會有感應,譬如現在,汐姮明顯感覺到有熟悉的氣息就在身邊。
親近,溫和,給極大的依戀感。
驀地抬頭,看向最高處。
有人負手而立,白髮如霜,金色玄衣淡淡垂落,正安靜地俯視著。
萬年不變的眉眼清雅雋永,黑眸深邃幽淡。
“吾妹。”
他的嗓音低沉又清雅動聽,迴盪在這空曠的宮殿中,像是珠落玉盤,字字叮咚敲在的尖。
汐姮在原地僵住。
股奇怪的寒氣順著四肢,衝頭頂。
怔怔盯著眼前的人,徹底忘記接下來該做什麼。
不說,男人便也安靜地俯視著,即便是站在那兒,姿態也極為優雅沉靜。
許久,汐姮才遲疑地叫:“哥、哥?”
幾乎不能相信眼前的人是哥哥。
不過才百年不見。
可他滿頭的黑髮,為何變成了皚皚白髮?
即使容顏和氣質絲毫未變,仍是如既往的好看,卻能感覺到他眼底積壓了萬年蕭索冷意。
怎麼會這樣呢?
汐姮盯著他的眼睛,慢慢朝他靠近。
靠得越近,下意識產的親暱安全感,便更為濃了。
這是他們血脈之間的聯絡。
也許來之前猶豫過,擔哥哥會氣,可真的見了他,便知道,這是最依賴的血親,永遠都不會傷害。
男人垂眸凝視著,抬起寬闊的右掌。
“來。”
“讓為兄看看你。”
汐姮手遞給他。
握住手的剎那,男人閉目,汐姮感覺到股蠻橫的力量闖入自己體內,卻絲毫沒有抵抗之意,任由那股力量掃去體內殘餘的、來自人間的濁氣。
像是聆聽著來自故鄉的搖籃曲。
甚至感到睏意。
緊繃多日的背脊,終於徹底放鬆下來。
再次抬頭,看著緊閉雙眸的兄長,看到他沉浸的廣袖突然無風掠起,隨著時間的流逝,眉逐漸染層凜冽的殺氣。
他再次睜開眼,幽深不見底的黑眸,帶著極冷的寒氣。
“世人欺辱你、背棄你、利用你。”
他抬起眼瞼,尾音沉,殺氣畢露,“該死。”
短短須臾,他已看到了百年來全部的記憶。
他看到如何孤苦伶仃地跟著旁人,如何努力在刀山血海里廝殺,如何盡盡力地伺候那凡人,以及如何……性命垂危,剖斷情。
在神族,是所有神眼中的幼崽,燭龍千歲方才成年,而才不過兩百餘歲。
即便是讓毀滅天道法則,他們也本是想千歲之後。
場意,讓大家寵著疼著的小丫頭,瞬息之間長大了。
玄縉從未如此盛怒過。
“來日覆滅三界,必將他們挫骨揚灰。”
汐姮悄悄看著兄長的側顏,沒想到他這麼快就讀取了的記憶。
突然想起,來之前與衛折玉的對,以及悄悄給青羽療傷的事。
……不會也看見了吧?
“你自己之事,為兄不插手。”
像是也同時聽到了的聲,玄縉目光變得溫和,朝略彎薄唇,溫聲安撫。
汐姮:“……”
在他跟前幾乎無所遁形。
汐姮飛快地抽回了手,斷了他讀的能力。
指尖彷彿殘留著冰冷的觸感,抓了抓裙襬,又手悄悄背到身後去——是下意識在哥哥跟前才有的小動作。
磨了磨指尖,又突然抬起隻手,1輕輕拽了拽他的衣袖。
“哥哥。”
他目光微凝,低頭看。
“我沒有了,也感受不到難過了,所以比起我的歷……”汐姮抬手,輕輕抓了下他胸前垂落的白髮,問道:“……我更想知道,你怎麼了。”
如果是百年前,汐姮會依戀地撲進他的懷裡撒嬌,這是血脈導致的依賴感,但如今作為人活過次,已有了許多自己的想法和主見。
會反過來自己的家人。
他怎麼了?
玄縉鬆手,拂袖轉身,嗓音溫淡。
“百年前,你私自逃離北域,吾本欲親自將你帶回,奈何天道束縛,吾無法跨羽山步。”
“吾派赤言青羽去尋你,以神力在羽山為其加持,抵抗天道,神力耗損大半。”
這整個北域的屏障,都是北荒帝君玄縉以自身神力支撐的。
本就在源源不斷地耗費神力,加之要衝破無垠之海,操控人間之事,哪怕是再強大的神族,都容易受到反噬。
汐姮抿緊唇,神色有愧疚。
安靜地繼續聽。
“你我血脈相連,而後不久,吾感知到,你性命垂危,有人欲將置入你體內,但神族脈以元神相護,即便是無垠之海慕氏族,也只能為你挖,無法替你植入旁人之。”
“此舉措,險撕裂吾妹的元神。”
“吾為護你元神,強施法,被天道察覺,遭遇反噬。”
神力消耗,又遭遇反噬……
後果可想而知。
汐姮低下頭去。
玄縉抬手,冰冷的大掌,緩緩撫摸著的發頂。
像是知道會此愧疚。
但他不會隱瞞這切。
所有遭遇過的痛苦都是錘鍊,要知曉,更要此學會長大。
他嗓音平緩,繼續道:“你斬刑臺受刑之日,吾再次施法,替你續命。”
“剖覺醒,兵險招,吾將你命石喚醒,恰逢靈渠破封印,才讓你安然無恙。”
他低頭,眼底霧靄深深,看不清情緒,語氣卻溫柔平靜。
“為兄,直在你身邊。”
個人在凡間跌跌撞撞,遇到過無數次危險,次次逢凶化吉。
非運氣多好,而是遠在千里之,有人以神力為相護。
汐姮驚訝抬頭。
原來是這樣。
“所以這頭白髮……”怔怔地摸著他的頭髮。
光滑的銀絲,順著指尖流淌下來,在明亮的宮殿內,流轉著淡淡的光輝。
呼吸都似僵住,許久,才說完後半句,“……都是為我。”
指尖最後根銀髮飄落,懸在空中的手,緩緩捏緊成拳。
骨節發“咯咯”的聲音。
汐姮的眼神,逐漸變得冰冷徹骨。
怪。
也怪那凡人。
怪這三界,怪那陰謀!
傷身邊之人的……無論是主謀還是從犯,全都該死!
汐姮眼底騰火,火花噼啪亂濺。
玄縉輕輕撫摸著的發頂,手指往下,按在的肩頭。
他按著的雙肩,讓轉身。
手指抬,眼前倏然掠副副畫面來。
是人間。
“看。”
“崑崙、蓬萊、方丈、瀛洲、不周山。”
汐姮順著他的,抬眼看去,目光從畫面中的五個地方掠過。
這地方都在三界之中,而且都有靈居住,只是有的是普通的凡人,有的是千年仙獸,或是隱世已久的化修士。
問:“這地方有何特別之處?”
“此五處各處天邊方,也各自立有天劫石,”
玄縉微微彎腰,為俯身的動作,銀白長發落在的肩。
他嗓音柔和,耐地告訴:“這天劫石,與天道有,每滅顆天劫石,便能削弱部分天道法則的力量,神族便能多去處地方。直至五顆天劫石全毀,再去此處——”
畫面轉,是個極其熟悉的地方。
藏雲宗。
玄縉說:“當年父君與天衍神君廝殺於此,便是為此處,乃是距離天道最近之地。”
“在此地,可徹底重塑天地法則。”
汐姮地看著藏雲宗。
突然拂袖,畫面重新變成之前那五個地方。
崑崙、蓬萊、方丈、瀛洲、不周山。
離塵世最近的地方是蓬萊,如今成了普通的修仙門派。
最危險的地方是不周山,蟄伏著無數數千年的仙獸。
而離神族最近的地方是……
瀛洲。
每滅顆天劫石,神族便能多個去處麼?
汐姮突然挑紅唇。
右手抬,掌現的溯月弓發興奮的震鳴聲。
說:“我這就去拿下瀛洲。”
“作為我迴歸的見面禮。”
汐姮走宮殿時,已是第二日。
臨走之時,哥哥還多給了武器。
流昆劍。
這是哥哥昔日用的劍。
汐姮撫摸著流昆,抿唇看著哥哥的側臉。
那素來對嚴苛的兄長,今日待溫柔極了,還將這劍給了。
他說:“吾妹,足以挑起重擔。”
再也不必被那樣嚴格地管束著,當年他百般操,不過是怕夭折。
是萬年來唯誕的神族,既然逆天而,命中便有許多死劫,很難長大。
“流昆跟隨吾整整七萬載,在你左右,能如虎添翼。”
汐姮握緊那劍,又與哥哥敘舊許久。
趴在哥哥膝頭昏昏欲睡,被他輕輕摸著頭,像小時候樣,陪他說了許久的。
走宮殿時,天地仍舊是片昏暗。
沒有白天和黑夜,只有無聲無息流逝的時間,這就是北域。
的族人,的確應該走這裡了。
汐姮回到太彥宮時,距離離開,正好過了十二個時辰。
天了。
在門口稍稍滯了下,還未進去,便見來的侍女各個神色有奇怪。
……像是剛被兇過樣。
汐姮有時候覺得,衛折玉不該是個魔頭,而應該是匹狼,還是那種喜歡爭雄鬥狠的惡狼,所有靠近他的人,都會被那雙綠幽幽的眸子盯著,繼而被撕咬得鮮血淋漓。
此處好歹是神族。
換了旁人,總得忌憚許,這魔頭是半點面子都不給。
但是還有事情要做。
汐姮快步推門進去,周圍的侍女都悄悄給指路,汐姮繞過屏風,正好看見坐在椅子裡的少年。
他隻手支著下巴,閉著雙眼,濃密的睫毛蓋在眼瞼。
眉仍是擰著的,莫看著有兇狠。
即使是打盹,也像頭沉睡的獅子。
難怪周圍這人,就算隔著個屋子,都有怵得慌。
汐姮看著他,還未靠近,衛折玉突然睜開眼睛,雙目凌厲如刀,從臉刮了過來。
看見是,不但沒緩和,反倒變得極為陰沉。
“很快回來?”少年衝諷刺地抬起唇角。
汐姮:“……”
好吧天了。
不知為何,明明是正大光明,來去自由,甚至才應該是掌控他的那方,偏被他問種在偷腥的渣男的感覺。
看得來他很氣。
雖然不知道他又在氣什麼。
小時候和他相處,好像也沒有這個環節。
但惦記著事,還是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快步走到他跟前,突然蹲了下來。
衛折玉看著默默瞅著自己的樣子,越發煩躁,看見靠近自己,他唇角冷冷扯,正要陰著嗓子嘲諷幾句。
就在這時,突然蹲了下來,隻手很自然地拉開他的衣襬。
衛折玉眼皮子跳,雙手猛地握住扶手,驚得嗓音拔高了個調,“你幹什麼?!”
謝姮說:“給你治腿。”
離開之前,順便問了哥哥,如何給衛折玉治好雙腿。
既然不小弄丟了他的輪椅,那就乾脆賠他雙腿吧。
以前也承諾過他的。
衛折玉猝不及防聽到這句,腦子“轟”的聲炸開,片空白。
少年僵在了椅子。
他死死地盯著汐姮,眼神急遽變幻。
“你……”他遲疑著要說。
他就猶豫了這秒,就眼睜睜地看著“刺啦”聲,極其粗暴地,扯開了他的腰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