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的門咔嗒一聲鎖上，潘笛生轉過頭看著程美榮、馮賓仲，“兩位有什麼話，現在可以了吧？”
程美榮、馮賓仲飛快地交換了一下眼色，程美榮先開了口，“我聽潘先生有意租下邵氏院線，可中途卻讓人給破壞了？”
潘笛生臉一下子緊繃了起來，“兩位莫不是來看我笑話的？”
程美榮一看潘笛生聽到這番話時候氣急敗壞的表情，便知道這趟他們來對了。
程美榮沒有解釋，坐在他身邊的馮賓仲急忙擺擺手，“潘先生莫要誤會，其實我們也是受害者。”
潘笛生沉著臉不話，心中卻止不住開始懷疑這兩人的動機和企圖。
程美榮又是搖頭又是嘆氣，“潘先生有所不知，那林宥倫之前從你手上搶走了邵氏院線，現在又謀劃著吞併金公主院線，雷老闆也是昏了頭，居然願意將六成的股份讓給林宥倫。”
潘笛生臉色陰沉得像可以擰出水來一般，林宥倫接手邵氏院線，德寶就已經處在劣勢，如果再叫他吞下金公主，就越發難以制衡。
“兩位在金公主也是有股份的，難道就沒有勸勸雷老闆？”潘笛生不動聲色地問。
馮賓仲在一旁唉聲嘆氣：“雷覺昆一力想要促成金公主院線與邵氏院線合併，潘先生以為他就沒有自己的算計？雷覺昆早就看我們兩個股東不順眼，如果新公司成立。我和程老闆的股份肯定會被稀釋，基本上算是叫雷覺昆給踢出局了。”
程美榮也跟著大吐苦水：“拉我們入夥時候得好好的，如今卻出爾反爾，翻臉不認人。我算是看清雷覺昆的真面目了。”
從兩人這一唱一和的訴苦中，潘笛生總算聽出些味了。
雷覺昆主張金公主與邵氏院線合併，新公司裡卻沒有程美榮、馮賓仲的位置，程美榮、馮賓仲當然不願意，可雷覺昆是大股東，公司所有事情都是他了算。程美榮、馮賓仲走投無路，所以就把主意打到了德寶身上。
“我和雷老闆並無交情，難道兩位還指望我能服他？”
程美榮搖搖頭。”雷覺昆一意孤行，他做得了初一，就不要怪我做十五！”
潘笛生眉頭一挑，“這麼兩位有別的打算？”
馮賓仲介面：“我只想問潘先生一句。難道你就想這樣算了？”
潘笛生眉毛擰在一起，臉色像黃昏一樣陰沉，恨恨道：“邵氏院線已經到了林宥倫手上，按兩位的法，金公主也快成了他的囊中之物。德寶公司手上沒有院線，拿什麼去和他爭？”
程美榮神秘一笑，“潘先生這麼想就錯了，香港可不止金公主、邵氏兩家院線。”
潘笛生冷笑道：“嘉禾與林宥倫從來都是穿一條褲子。指望鄒聞懷去對抗林宥倫，無異於痴人夢。”
“香港電影市場市道這麼旺。潘先生覺得只三大院線就能完全滿足市場需求了嗎？”馮賓仲適時的插了一句。
潘笛生雙眉緊鎖，認真思考起馮賓仲這番話裡的深意。
“兩位是打算在三大院線之外。成立一條新的院線？”
程美榮、馮賓仲對視一眼，眼中盡是滿意的神色。
“潘先生果然是聰明人，那我們也就不再藏著掖著了。”程美榮直接把話挑明：“我與馮老闆要成立一家新的院線，想邀潘先生入夥，大家共同做一番事業。”
“兩位想得太輕鬆了吧？”潘笛生皺著眉頭，兩道眉毛彎成了一個“八字”。
得到邵氏院線，只是讓林宥倫如虎添翼，但他真正厲害之處，並不在手上擁有院線，而是他對電影市場敏銳的嗅覺，他手上出來的電影部部賣座，這才是金公主、嘉禾千方百計向他靠攏的原因。成立一條新的院線，就是對現有格局的一種挑戰，必然遭到其他的院線的強力反撲。當年金公主成立之初，便遭到了邵氏、嘉禾的聯手狙擊，要不是新藝城異軍突起，金公主可能已經被嘉禾、邵氏聯手剿殺。
現在香港影壇的格局比金公主成立那時更加密不透風，林宥倫與鄒聞懷聯手，不在香港影壇一手遮天，壓得新院線喘不過氣卻是輕輕鬆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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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公主能靠新藝城破局，實在是運氣多過實力。香港影壇人才雖多，但拍不出能夠超越林宥倫作品的電影，拿什麼去和林宥倫爭？”
“潘先生這麼未免長他人士氣，滅自己威風。”馮賓仲不以為然：“《黑夜傳》無非就是大製作大投入，潘先生的德寶公司裡不乏人才，至於資金的問題，我們可以幫你解決。”
見潘笛生不大肯信，程美榮就補充道：“其實我和馮老闆只是充當一個‘中介人’的角色，提供投資的另有其人。”
香港電影市道正旺，外埠票房遠超過香港本土收益，臺灣、東南亞等地的商人都有意願投資港片賺取更大利潤，但因為三大院線主宰著香港電影業，外資雖然偶爾也能投拍港片，但無法獲得院線黃金檔期和當紅影星主演。程美榮、馮賓仲正是看準了這一，才想拉潘笛生一起組建獨立於三大院線之外的新院線，專門充當外資和本港獨立製片公司的“中介人。”大家合夥拍戲，拍出來的電影不僅可以在新院線上映，外方投資還可將影片帶回本土市場繼續盈利。
他們這麼一，潘笛生也有些心動了。
——
在坐車去半島酒店的路上，鄒聞懷與何貫昌聊起了最近外匯市場的風波。
“你林宥倫究竟在外匯市場上賺了多少錢？”
“利用匯率槓桿工具，收益從幾倍到幾十倍都是有可能的，我想他這次手裡的錢至少可以翻一倍吧！”何貫昌只能猜到個大概，究竟賺了多少，只有林宥倫自己知道。
“一舉整合三大院線，如果不是在外匯市場上撈足了資本，你他哪來的底氣？”鄒聞懷眼睛擠成一條細縫，話時臉微微向上仰著，腰挺得很直。
“確實是前所未有的大手筆，真叫他做成了，對香港電影卻是大有好處！”何貫昌兩道眉毛又黑又粗，語氣卻有些止不住的興奮。嘉禾電影製作精良，再加上靈活的獨立製片制度，如果能在三家院線同時上映，票房收入肯定會更上一層樓。
“但你有沒有想過，我們對院線失去絕對的控制力之後，以前掛在嘉禾名下的那些電影公司，心裡肯定會生出別樣的想法，到時候他們從別處拉來投資，拍出來的電影一樣可以在院線上映，對我們來便是一個嚴峻的挑戰。”
“院線統一之後，獨立製片的電影公司其實比以前更沒有選擇，除非他們走通林宥倫的路子，但林宥倫對那些一般投資的電影不會太感興趣，所以他們還是只能來找嘉禾、金公主或是邵氏，我們三家在聯合院線佔有股份，別的公司想要排上好的檔期，哪有那麼容易？”
嘉禾已經決定將公司發展重心轉移到大製作影片的拍攝，目光瞄準海外市場，以前三家院線矛盾重重，嘉禾進軍國際的腳步一直邁不開，就是在香港市場上被競爭對手拖了後腿，林宥倫作為三家院線都能接受的合作者，由他控制香港院線，就等於為嘉禾打造了一個穩固的後方。嘉禾從香港市場的激烈爭奪中掙脫出來，便可以到海外市場上大展拳腳。
鄒聞懷、何貫昌二人在酒店門口下車，送他們的車剛走，後面馬上又來了一輛車。
雷覺昆從車窗裡探出頭，目光正好和鄒聞懷撞上。
車門開啟，金公主院線部經理吳仁誠也跟著雷覺昆從車裡下來。金公主這兩年和嘉禾爭鬥雖狠，但雙方還沒有結下太深的仇怨，雷覺昆和鄒聞懷見面倒不會像仇人一般打起來。
雷覺昆笑眯眯地拱拱手，“鄒先生，這麼巧？”
鄒聞懷客氣地回禮，“雷老闆也來了，既然遇上，不如大家一起進去？”
“請！”
雷覺昆一抬手，鄒聞懷亦做了同樣的動作，兩人相視一笑，而後並肩進了酒店。
知道路上兩人有話要，何貫昌與吳仁誠都放慢了腳步，不遠不近的跟著。
“不知雷老闆對院線聯合之事可有什麼打算？”鄒聞懷率先開口問道。
“我也正想請教鄒先生，院線合併之後，嘉禾打算在其中佔幾成？”雷覺昆問得更直接。
“嘉禾與金公主影院數量相當，雷老闆想要幾成，嘉禾跟上便是。”鄒聞懷又把球踢了回來。
“三三三一，鄒先生意下如何？”雷覺昆便不再含糊，直接把話透。
鄒聞懷反問一句：“我們兩家的持股超過半數，你覺得他會同意？”
雷覺昆一陣苦笑，他理想中的分配方案，且不林宥倫不會同意，便是邵毅夫也未必肯答應。”兩成便是我的底限，如果再低就不用談了！”
此言正合鄒聞懷之意，微微一笑，“那嘉禾這次就與雷老闆共進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