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宥猜的沒錯, 他剛走到裴明霄身前,裴明霄便命令道:“伸手。”
他乖乖伸出手。
然後雙手手腕,就被那條領帶纏住了。
領帶為絲綢質地, 深藍色暗金條紋, 環成圈的一端綁在他腕子上,另一端握在裴明霄手中。力度不重,但剛好讓他掙脫不開。
明明他站著, 裴明霄坐著, 是一個居高臨下的姿勢,姜宥卻莫名覺得, 自己才是弱勢那一方。
經過幾次,他已經非常清楚自己和對方的體力差距,沒選擇掙脫, 故意拉高音調表示不滿:“你幹嘛啊,放開我!”
裴明霄停頓片刻, 才開口:“今天十點兩點之間, 你都做了什麼, 說說。”
中午那陣子啊......姜宥下意識站直身體, 不想說節目組的糟心事:“吃飯, 畫圖, 跟幾位設計師交流。”
交流?
是幾個?
裴明霄閉了閉眼。
緊接著,他繼續問:“......怎麼交流的?”
“就是用嘴交流啊, 如果溝通不明白的話, 要上手。”姜宥答的所然。
裴明霄無語片刻, 摁住額角馬上跳出來的青筋,深吸口氣:“那這些人裡,你和誰關係最密切。”
姜宥覺得莫名其妙:“怎麼定義‘密切’, 根據相處時間長短還是感情好壞?”
難道感情不好也能......交流?裴明霄麻木道:“都說說吧。”
都說就都說,姜宥“哦”了聲:“a組的樸成珉相處時間最長,e組的孫煜很喜歡在背後討論我,d組的巴桑跟我感情最好——啊,對了,昨晚我帶巴桑去江邊來著,就是你慫恿我衝外國人比中指的那個江邊,他喊的很大聲。”
......江邊。
他喊的很大聲。
裴明霄臉上最後一絲溫度也消失了。
客廳內陷入沒頭沒尾的沉默。
被審問這麼久,姜宥站的有點累,尤其是腿彎那個地方。他想動一動,換個姿勢,低頭瞥見裴明霄眸色沉沉、一臉霜寒。
表情比被老婆戴了綠帽子可怕。
問:什麼能比被老婆戴綠帽子人?
答:被老婆戴了好幾頂綠帽子。
問:裴明霄婆是誰?
答:“......”
噫,小丑竟是我自己!
裴明霄該不會......姜宥那被《我是設計師》折磨了大半個月、接近乾癟的小腦袋瓜,此刻終於爆發出睿智的光芒。
仔細想想,對方問的那些問題確實有點像捉姦,而自己的回答也確實有點歧義。
姜宥清清嗓子,試探著解釋道:“那個......我說的交流,是交流關於設計方面的構思。”
裴明霄沒說話。
“我和樸成珉同組,需要一起完成設計才會每天待在一起,但因為理念不合,一天說不上幾句話。孫煜嘛,和我沒有交集,更是沒說過話。至於巴桑......我們關係確實不錯,也很有共同語言。”
裴明霄冷笑。
“但是!”姜宥話鋒一轉,“但是我們只是朋友間的關係好,他已經結婚生女了,妻子是位漂亮的藏族姑娘。女兒叫梅朵,有花兒的意思。喏,”
姜宥掏出手機,點開相簿:“這是梅朵的照片,可愛吧?”
裴明霄:“......”
“有有,”姜宥把手機揣回牛仔褲口袋,“昨晚我帶巴桑去江邊,是為了讓他罵人。至於要罵的人嘛,正好是前面說過的樸成珉和孫煜,你懂我的意思吧?”
裴明霄摁摁太陽穴。
並且已經開始思考如神不知鬼不覺做掉姜湛俞了。
姜宥仔細觀察著裴明霄的臉色變化,表情依然冷冷的,可眸子中那種風雨欲來的情緒已經消失不見。
這說明,他剛才的猜測完全正確。
——裴明霄來滬市,確實是為了捉姦。
可惜不知道從哪得來的虛假情報,最後居然撲了一場空。見算無遺策的裴大總裁吃癟,姜宥趕緊抓住百年難得一遇的機會——
拿腔捏調的說:“我該交代的全交代完了,現在輪到你了。來,裴總,採訪一下,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裴明霄挑起一邊眉梢:“如果我沒記錯,這間房房費是我付的,我應該有進來的權利。”
“哦,好吧,”姜宥不依不饒,“那你幹嘛問我和誰接觸,《設計師》不是你贊助的,你總不能說‘有盤問的權利’吧?”
“我確實沒有盤問別人的權利,但應該有和你交流的權利,”裴明霄反問,“需要我拿結婚證證明麼。”
“......”姜宥著實噎了下。
靠,就不信說不過這男人。他晃晃手臂,綁在腕上的領帶也隨之晃動,“那你幹嘛把我綁起來,不是來興師問罪的又是什麼?”
“......”小男生問題太多不是好事,裴明霄頭疼地按按太陽穴。
然後起身,一邊徑自往外走,一邊語無奈道:“出去吃飯。”
裴明霄沒鬆開領帶,於是姜宥以一個奇怪的姿勢被牽在後面。
等拉開門,正好撞上怕哥哥被家暴,時刻等著報警的姜湛俞。
純潔的小魚同學一句“臥槽”差點脫口而出,心想不愧是老夫老妻,各種play玩的簡直666。
被弟弟滿含深意的目光一看,姜宥臉霎時紅透。上前一步扯住裴明霄衣服後擺,小聲抗議:“你放開我。”
裴明霄說:“你有問題嗎?”
再有問題,怕是會被捆出去遊街示眾,姜宥大丈夫能屈能伸,“沒了沒了,我再也不多嘴了!”
裴明霄這才轉身解開領帶,見男生手腕只被勒出一圈淡淡的紅痕,沒受傷,微微舒了口氣。
姜宥活動活動手腕,怕姜湛俞問及,趕緊轉移話題:“小魚,你哥夫......出差路過,咱們一起出去吃個飯。”
“額......”身為007,姜湛俞都要心虛死了,哪敢跟他們吃飯,“我不去了,我、我點外賣就行,呵呵。”
姜宥拉住準備跑掉的姜湛俞,平時他們都是一起吃飯的,“外賣沒有現做的好吃,別見外。”
姜湛俞哪是見外啊,他已經內的不能再內了。欲哭無淚,又擔心哥哥被拉到沒人的地方家暴,只好咬咬牙,低頭跟在他們身後。
可事實與他想象的恰恰相反,飯桌上,那兩位不僅沒暗流湧動,聊的特別歡——大多數時間是姜宥在說,裴明霄在聽。
啊這......
姜湛俞心頭隱約浮現出一個猜測。
等吃完飯,裴明霄看了眼時間:“監護人好不容易‘出差路過’,帶你們去蹦迪吧。”
“wow,監護人萬歲!”姜宥一下子興奮起來了,他前幾天一直想好好玩玩,礙於裴明霄不讓,憋到了現在。
姜湛俞可不想去:“我突然特別特別困,特別特別想睡覺,你們好好玩,我回酒店睡覺。”
姜宥當然知道自己弟弟什麼德行,比自己愛玩得多,再次拉住姜湛俞。
於是無奈下,小魚同學只能繼續膽戰心驚路。
裴明霄喜靜,平時最不愛來的就是這種場合,開完卡臺、點完酒水後,他坐在一旁,靜靜看著兩個小孩划拳拼酒玩遊戲。
不多時,姜宥喝嗨了,脫掉外套,和姜湛俞一起蹦蹦跳跳進了舞池。
男生裡面只穿了件鬆鬆垮垮的黑色t恤,領口很大,跳舞時肩頭的衣服偶爾會滑落,綻出一方細膩的雪白。他也不管,頂著旁人灼熱的目光繼續跳,並時不時瞄向裴明霄所在的方向。
這大概是他活到現在最大膽的一次,想藉著酒意讓那個人看看,自己有多麼帥惹眼。
結果沒等展示完,便感覺身上一沉,一件薄款西裝完美裹住所有裸露在外的區域。
並附帶警告:“如果你想綁住雙手被帶出去的話,就繼續扭腰。”
“......我知道了。”姜宥屈辱地應了聲,好不容易鼓起勇使用美人計,就這樣以折戟沉沙告終了。
而在旁邊默默觀察的姜湛俞,則愈發確定了心中的想法。
夜空如同綴滿鑽石的黑絲絨,華燈璀璨,滬市最美的篇章才剛剛展開。
玩完回去的路上,姜湛俞偷偷問道:“哥,我哥夫他......是綠帽奴嗎?”
姜宥沒聽過這個名詞,一頭霧水:“什麼叫綠帽奴?”
“怎麼形容呢......就是看到自己婆出軌,會異常開心興奮的男人。”
姜宥:“???”什麼鬼?
姜宥白了姜湛俞一眼:“小魚,你肯定喝多了,先睡一覺吧——哎不對,你怎麼知道你哥夫認為我出軌的事?”
姜湛俞兩腿一蹬,兩眼一翻:“哥我喝多了先睡覺了。”
好啊,原來內鬼在身邊!姜宥咬牙切齒,先狠狠在姜湛俞那雙比命都珍貴的鞋上踩了一腳,然後開始心算這段時間花了多少錢,打算讓他連本帶利盡數還上。
可轉念一想,如果沒有小魚提供假情報,裴明霄也不會千里迢迢跑來捉姦......不是,千里迢迢跑來帶他蹦迪。
......算了,原諒那個胳膊肘往外拐的熊孩子一次吧。
嗯。
做這番心鬥爭的時候,姜宥嘴角一直噙著笑,小梨渦像兩粒融化的糖,散發著水果的甜香。
能見到喜歡的人,連煩惱和錯誤都變得微不足道起來。
回到酒店,路過大堂的時候,裴明霄用自己身份證又開了間房。
姜湛俞不太理解這種夫夫分房睡的操作,被裴明霄以一句“錄節目不方便”搪塞過去,有時候節目組會過來拍攝,被拍到同居確實容易引起爭議。
因為落地後直接去的姜宥房間,隨身物品留在了姜宥那裡,把某個裝醉的弟弟送到地方後,裴明霄跟姜宥去取行李。
刷卡進門,看著那只乾癟的羅意威男包,姜宥好奇:“你帶什麼了?”
“剃鬚刀,須後水,”裴明霄想了下,“有內衣。”
“沒拿換洗衣服啊......”姜宥撇嘴,語氣裡有點小小的不滿——這一看就不打算多留。
裴明霄“嗯”了聲,隨口說:“從公司走的急,沒回家,這些都是在機場隨手買的。”
話音剛落,裴明霄就發覺答的有問題。
然而為時已晚,即使喝了酒,姜宥依然沒忘記之前被“刑訊”的屈辱,趕緊湊上去:“嘖嘖嘖,說你不是急著捉姦的?”
裴明霄麻利承認:“嗯,我是。”
對方答的太乾脆,姜宥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頓時覺得索然無味,失去了奚落裴明霄的興趣。
衣帽間在客廳旁邊,他嫌自己身上有酒味,進去換了件乾淨衣服——前幾天為了保住裴大總裁面子買的。
然後走進衛生間,擠好牙膏邊刷牙,邊含糊不清的說:“其實你可以自信一點。”
裴明霄以為“捉姦”話題已經過去了,沒往那邊想,順著話頭往下問:“怎麼說。”
“在本設計師看來,你們這些男人不過是珠寶類的配飾罷了。我已經有了最好看的那件,沒必要再換別的,會被質疑審美。”
說話時,他低著頭漱口,語調極其不正經,像調笑像揶揄,更像是一種隱晦的保證。
裴明霄卻怔在原地。
是啊,他怎麼突然不自信了?
尤記得剛回國那年,為了不受股東掣肘,他沒先入主裴氏,而是選擇成立銀星國際。時每天都有人勸他放棄,說這邊不比華爾街,在特定國情和層層監管下,已經成規模的資本都走的步步驚心,更何況新興資本。
他然清楚這些,一一謝過大家的好意,繼續該怎麼做怎麼做。
於是五年後,銀星國際發展成了大家口中的“成規模資本”,而他也靠著運營銀星展現出的能力,讓老股東們心服口服,正式成為裴氏新一任掌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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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說,他的人生一路開掛,除了家庭,沒在任領域體會過挫敗的感覺。
他甚至從來不覺得自己有朝一日會失敗,包括那天姜宥問他,他年輕時遇見意見相左的人會如處,他的回答都是現編的。
是為了讓姜宥消現編的。
活到現在,他幾乎沒遇到過敢和他意見相左的人,如果碰到,也會很快被他掰正。
他習慣掌控,擅於掌控。
卻沒想到,有朝一日居然會為了一個可笑的微信小表情,而拋下所有工作立刻飛來滬市。
某些地方......似乎開始失控了。
“叮鈴~叮鈴~”
這時門鈴突然被摁響,姜宥甩幹手上的水,從衛生間探出腦袋:“小魚?”
“是我,盈盈。”
“她怎麼來了......”
姜宥咕噥一句,趕緊跑到門前。他必然不能讓懷疑他偷偷約會的張盈進來——畢竟屋裡真的藏著一個秀色可餐的男人。
“盈盈,”姜宥故意捏出困頓的聲線,“我已經睡下了,沒穿衣服,有事明天再說吧。”
外面的女聲說:“那你重新把衣服穿上,導演也來了,想跟你談談白天的事情。”
白天......他和樸成珉起了衝突,把樸成珉跑了。姜宥暗道不妙,導演明顯是衝著解決矛盾來的,且只能今晚解決,因為明天要繼續錄製。
他根本推脫不掉。
......靠!!!
“你、你們稍等兩分鍾哈。”
朝外面交代一句,姜宥急匆匆拉住裴明霄手臂,把人往衣帽間裡帶:“麻煩你在這兒待會,他們不會談太久。”
裴明霄莫名其妙:“咱們不是非法同居,他們也不是警察。”
時間緊急,姜宥來不及多解釋,只道:“我保證會很快打發走,衣帽間有椅子,你稍微坐一下。”
說著,他直接關上衣帽間的門,跑出去把外面倆人讓了進來。
張盈鼻子相當靈,立馬聞出屋裡有酒味:“抱歉這麼晚打擾你,你出去玩了呀,怪不得前敲門沒人應。”
姜宥點點頭:“去夜店玩了會兒。”
“穿的西服?”她看到搭在椅背上尺寸明顯不符的西裝外套。
“嗯......最近不是流行那什麼......boyfriend風麼,我故意買了件大號的,”他搪塞完,急不可耐地轉向導演,“李導,您請講。”
姜宥一直是個很有教養、很懂禮貌的孩子,與父親的教育有關,也與生活在姜家這種大家庭不得不如履薄冰有關。
可為了早點打發走這兩位,他甚至沒請人坐下沒拿水,一副速戰速決、你說什麼我都配合的姿態。
導演同樣覺得深夜打擾設計師不太好,簡明扼要表達了自己來意。如姜宥所想,確實是為了解決他和樸成珉的問題——既然選手間矛盾已經到了不可調和的地步,那就別非往一塊湊了。
正巧這期有飛行嘉賓,節目組打算再找兩位踢館設計師,按照設計師自己的意願重新組隊,並由明星嘉賓按照排名由上至下選擇隊員。
這樣操作的話,第三輪需要重新錄製,不過幸好第三輪只開始兩天,且有些單人鏡頭可以剪出來利用,不算麻煩。
做了這麼多年網綜,東橙早已習慣臨時改臺本。
對於姜宥來說,能遠離樸成珉再好不過,即答應下來。
臨走前,張盈充分發揮女人的第六感:“柚子,我怎麼覺得你今天怪怪的,你不會偷情呢吧?”
“天天對付小魚已經很艱難了,”姜宥臉不紅心不跳的撒謊,“你看我有精力對付別人嗎?”
張盈深以為然:“你弟弟確實折騰人,那你好好休息,明天一起吃早餐不?”
“不了,”姜宥已然成為謊話精,“今晚蹦的太累,明早我想多睡會兒。你自己先吃點,等我路過街角給你帶泡芙。”
糊弄走張盈和導演,姜宥長長舒了口氣。
某總裁被關著,他來不及喝水壓驚,趕緊轉身,開啟了衣帽間的門。
即使是豪華房,衣帽間也不算很大,約莫個平方左右。
櫃子已經被衣服堆滿了,地上東一袋西一袋擺著最近新買的東西,牆角那只愛馬仕地球儀很佔地方——他不知道自己買它的時候在想什麼,可能對於高中地理不及格耿耿於懷。
而有潔癖的裴大總裁既沒開燈,也沒“翻山越嶺”去拽挨著地球儀的椅子。客廳燈光照進衣帽間,他就那麼抱臂站在光影分界處,神色一如既往淡漠,卻又似乎多了些什麼。
見他不動,姜宥自動自覺進去解釋:“綜藝播出之後,肯定會有好奇扒我資訊的網友和營銷號,我不想波及到你,所以對外宣稱單身,能省去你很多麻煩。”
裴大總裁哪幹過這種偷偷摸摸的事,挑了挑眉:“那你可以告訴他們,我是出差路過找你隨便聊聊的朋友。”
姜宥無奈道:“不行,剛才那個女生——就聲音比較細的那個,她一直覺得我夜夜笙歌,剛才問我是不是偷情呢。”
“偷情?”裴明霄抓住了關鍵詞。
姜宥:“嗯,她第六感超級強的。”
裴明霄笑了:“你知道什麼叫偷情?”
姜宥苦惱:“不知道,我真沒偷過!”
話音剛落,熟悉的樺樹息驟然靠近,姜宥眼前忽然漆黑一片。
——面前男人於光影之間傾身,在他唇上吻了一下:“這就叫偷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