補錄耽誤了三天時間, 第四輪比賽也往後順延了三天，姜宥數著日曆，幾乎每天都在為回去家而嘆氣。
當然, 嘆氣之餘他沒丟下工作。之前他已經有了設計思路, 接下來只要把思路付諸於紙面就可以了，這對於每天高強度畫圖的他來說算難事。
除了姜宥，其他設計師也牟足了勁。好不容易漂洋過海來一次, 如果拿點東西回去的話, 挺不甘心。
於是整個工作室肉眼可見地緊張了起來，連聊天和交談聲都小了。管平時關係多要好, 在戰場上，總歸要兵戎相見。
而在所有人為最後一輪努力時候，重新的《我是設計師》也於東橙tv黃金時間段上線。
在東橙計劃中, 《設計師》本來不屬於主推專案，結果被那幾波騷操作一鬧, 關注度反而高了起來, 剛播出不到五分鐘, 線上觀看人數便達到了三百萬人次。
a組樸成珉被打碼, 觀眾視線自然而然落到了姜宥身上, 短暫驚訝過後, 彈幕瘋了一樣刷到飛起：
【臥槽臥槽臥槽，當時光顧著吃瓜, 沒注意小哥哥的長相, 沒想到這麼正, 爭淚水從嘴角流了下來[流口水]】
【節目組沒搞錯吧，這個姜宥真是明星嘉賓嗎？】
【懂設計，怎麼想怎麼覺得棒說的鹿骸骨很難看, 反正我是不會穿那玩意出去。】
【是我錯覺嗎？喬真好像一直在幫棒說話耶[撓頭]】
【+1，我也感覺喬真偏幫棒，而且是無原則那種偏幫，連說話機會都不給姜宥】
【那時候棒還沒翻車，真真選擇相信更有經驗設計師是人之常情吧？】
【抱走美女真真，我們不約】
【......】
為了留懸念，第一期卡在走秀打分之前結束。幾小時後，姜宥微博粉絲數迅速突破了一百萬大關。
對此姜宥完全不清楚，還是張盈興沖沖地跑來找他，他才知道知不覺中，自己已經在網紅的道路上撒丫子狂奔回了頭了。
姜宥默默自閉了一陣兒。
真是越想要什麼，就越來什麼呢。
可能是這次設計與裴明霄有關，姜宥完成非常快，走秀前兩天便拿到了成品。
巴桑比他晚一天，過巴桑已經卡線卡習慣了，完全沒在怕。
等忙活到收工，下班的路上，巴桑買了點啤酒滷味，拉姜宥去自己房間：“小宥，我已經開始緊張了，你陪我喝點吧，要麼我今晚肯定睡不好。”
明天決賽，緊張很正常。為了幫巴桑緩解情緒，姜宥跟裴明霄報備完自己進了其他男人房間後，擼胳膊挽袖和巴桑划起了拳。
藏族漢雖然酒量好，可在玩遊戲上完全比過常年混跡夜店姜宥。幾罐啤酒下肚，眼神已經開始迷離。
他放下啤酒罐，定定望著窗外西邊方向，良久才道：“小宥，你對珠寶組冠軍有信心嗎？”
“說起來你可能不信，”姜宥也有點醉了，“我來《設計師》純屬意外，所以不在意成績。你很想拿冠軍？”
巴桑說：“當然想......除了你之外，大家應該都想吧，畢竟冠軍意味著擁有簽約undo機會。”
“undo......如果我沒記錯，undo設計總部應該在巴黎，難道你要拖家帶口過去？那太麻煩了。”
“再麻煩也得去，”巴桑毫不猶豫道，“我給你講個我親身經歷吧。前年夏天，有個服裝廠家找到我，讓我設計一條民族風披風。當時我剛去墨脫靜修完一個月，靈感特別足，很用心做了設計。結果交稿之後，廠家老闆覺得我花紋鋪的夠大，達不到他想象中的樣子，前前後後讓我改了五次還是不滿意。你知道這件事最後怎麼解決的嗎？”
姜宥：“怎麼解決的？”
巴桑：“廠家老闆自己畫了一副畫，讓我照著他想法設計。那畫畫的，連我上幼兒園的女兒都不如......”
“算了，提這種開心事，”巴桑頓了頓，“所以即使undo成衣沒有珠寶出名，大環境也比肯定這邊強很多......我是真想再顧忌溫飽和甲方的無理要求了，你能理解我吧？”
類似事件姜宥在諾恩斯時也有耳聞，此時聽見仍忍住唏噓，“你說的沒錯......可如果你走了，華國又會少一位出色的設計師。”
“會，”巴桑說，“第一，undo可能籤終身合同；第二，為undo工作之餘，我也會抽時間繼續做我喜歡的東西，找機會宣傳華國文化。”
可國外能和國內一樣麼......姜宥默默想著，嘴上沒有說，說出來等同於“何食肉糜”。
這一刻，他心裡突然竄出來一個奇怪的念頭。
明天還要拍攝，兩人點到為止，喝到微醺的程度便沒再喝。
臨回房之前，巴桑問：“小宥，你比賽結束就走嗎？”
姜宥“嗯”了聲，“估計節目組會弄慶功宴什麼，我準備訂後天早上機票。”
“後天早上？這麼著急？”巴桑道，“我家有小嬌妻都沒你那麼急呢。”
姜宥心想，其實他家裡也有小嬌妻，那種特別好看特別誘人的小嬌妻。
“我......我可能比較戀家吧，你快洗漱，我走啦。”
說完，為了讓巴桑多問，姜宥迅速逃竄回自己房間。
過巴桑倒是提醒了他，應該趕緊把機票定了，省得機票賣光還得往後拖。
他開啟航空公司app，三下五除二搞定了機票。弄完，他猶豫片刻，把購票資訊給裴明霄了過去。
【柚茶：睡了嗎？】
【渣渣霄：沒】
【柚茶：我後天早上八點半票，差不多十二點落地】
【渣渣霄：看到了】
看到了？
就只是......看到了？？
然後呢？？？
姜宥不由想起前段時間去程奚家探班，為了讓老公忙碌之中去接機，程奚需要故意報錯航班號。
反觀自己，沒有舉著燈牌粉絲，也沒有想接機的親人。
盛大和偏愛永遠與他無關。
媽，毀滅吧，姜宥恨恨地戳了兩下裴明霄頭像。
緊接著，微信突然彈出一條提示：[你“拍了拍”渣渣霄]
【渣渣霄：？】
姜宥差點背過去：【......小心碰到的】
【渣渣霄：明天是決賽麼，快點睡覺】
【柚茶：嗯】
【渣渣霄：晚安】
約莫是喝了酒，姜宥那看到充丨氣娃娃都能嚇破的小膽突然肥了起來。假裝沒看見對方的問候，爽的在床上滾了好幾圈，才安心入眠。
喝過酒確實睡的比較沉，就是對上鏡太友好，總決賽開始錄製之前，化妝師給姜宥冰敷了好一陣子，才把眼皮上浮腫弄下去。
今天的賽程是由服裝設計組先展示，珠寶設計組後展示，最後一起公佈每組冠軍。主持人把氛圍烘托起來後，設計師回到後臺，模特正式上場走秀。
為了公平起見，服裝組模特身高相似、妝容相同，珠寶組模特則著統一素色服裝，方便展示出配飾的優點。
姜宥表面上說著在意輸贏，可等真到這一刻，仍忍住有些緊張。
他現在關注度很高，要是不小心弄出倒數第一什麼，是不是有點......太丟人了。
因為上次烏龍事件，姜宥已經對“緊”這個字產生了嚴重陰影，他掏出手機，從側面向裴明霄表達：【啊啊啊開始走秀了！】
對方幾乎是秒回：【緊張？】
【柚茶：......嗯。】
【渣渣霄：別緊張】
“......”就這？
昨晚積攢怨氣尚未消散，看到如此敷衍回覆，姜宥非常不滿意。
【柚茶：你就不能鼓勵我一下嗎？】
那邊停頓片刻，隨即發過來一條語音訊息。姜宥上臺沒帶耳機，只好點開之後放到耳邊。
“加油，你很棒，我在家等你凱旋。”
小嬌妻短短一句話，搔耳朵酥酥麻麻。
姜宥瞬間又滿意了，敲字：【我也覺得我很棒】
裴明霄甚至能想象出男生說這句話時得意的小表情，輕笑一聲，繼續用力恭維：“所以你用擔心，放平心態就好。”
姜宥滿意到極致，甩過去一張狗勾狂點頭圖片。
在兩人閒聊期間，服裝組走秀已經進行到一半，臺上展示著正是巴桑設計。
因為不在一組，姜宥之前沒看到他成品，他個人風格太鮮明了，一眼就能出來。
雖然不懂服裝設計，設計類基礎知識差的多，對比一下其他設計師作品，姜宥覺得巴桑應該十拿九穩，衝他比了個大拇指。
十幾分鍾後，服裝類走秀結束，專業評委們對作品進行逐一點評。
等評委評完、主持人和大眾評審進行了幾波互動，現場音樂響起，佩戴著一號配飾的模特婀娜走上臺。
剛被小嬌妻安撫好的姜宥又緊張起來——其實緊張這種情緒靠外人很難紓解，它存在於潛意識中，只要事態稍有變化便容易重新探出頭。
姜宥手心溼涼一片，呼吸越來越急促。這種反應在四號作品上臺後達到頂峰——沒錯，四號正是他設計。
可能有公證處在旁邊，新換的四位評委很嚴肅，沒進行多餘交流，直接低頭打分。
直到一共五組作品全展示完，模特們按照主持人的要求在舞臺上一字排開，評委們才終於開腔。
他們從一號作品開始點評，優點缺點全說了一遍，有很多方面是姜宥沒想到的，受益良多。
點評到第四號，他自己那個，瘦高女評委說：“從比較跳脫的思維上，能感覺出設計師是剛入行久新人。”
新人另一層意思是青澀、稚嫩、沒經驗，姜宥心咯噔一下。
矮胖男評委：“同感。而且這位設計師能在女性向作品更有優勢的總決賽舞臺上拿出一套中性偏男性向作品，勇十分可嘉。”
勇可嘉是因為發揮空間有限，姜宥心又咯噔一下。
最年輕男評委：“再者，領口夾和懷錶鏈比較小眾，撇開平時總和珠寶打交道專業評委談，大眾評審可能get到它們的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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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姜宥設計了一隻深藍底潑墨色、中間點了寥寥幾顆黃點，外緣掛著兩星碎鑽的領口夾，和一條復古懷錶鏈。姜宥心臟叒咯噔一下。
最後一位評委說話很穩重，只道：“領帶夾顏色層次豐富，碎鑽和裡面手繪圖案佈局很精妙。雖然整體顏色偏深偏冷，綜合整體，能看出它是一件有溫度有故事作品。”
這只領口夾描摹的是初見裴明霄那天景象，姜宥一邊沉浸在回憶中一邊畫圖，自然帶入不少個人感情，沒想到居然能被評委一眼看出來。
也僅限於“有溫度有故事”吧，姜宥心想，完了。
他真要墊底了。
一旦有了初步推斷，緊張情緒反而好了許多。評委繼續評價最後一件作品，他和眾人排在幕布後面，然後有序地上臺，和模特站在一起，等待最後結果揭曉。
出所料，服裝組冠軍果然是巴桑，這是多年來厚積薄福報，也是民族風走向世界風的第一步。
堂堂三尺藏族漢，被廠家刁難的時候沒哭，受排擠的時候沒哭，卻在拿到獎盃那一刻熱淚奔湧，邊抽噎邊說獲獎感言：“感謝我妻子，你是我支柱、是我此生摯愛。感謝我祖國，謝謝你孕育出這麼美的土地。同時，我還要感謝我兄弟姜宥，如果沒有他，我可能已經做了很多偏激事、失去了站在這裡資格，這座獎盃有你一分功勞！”
姜宥說謝謝，由衷地替他感到開心。
服裝組塵埃落定，退到一邊，把主場讓給珠寶組。
反正沒戲了，姜宥開始盤算明早應該幾點起來。前段時間買了好多東西，他需要早點去機場辦郵寄。辦完郵寄最好能買杯咖啡，聽化妝師說喝黑咖啡能去腫......
主持人：“現在我宣佈——”
......隔了這麼多天沒見裴明霄，他可不想讓裴明霄看到腫腫的自己，他要華麗迴歸......
主持人：“珠寶設計組冠軍是——”
.......而且嘴裡有咖啡味對裴明霄誘惑比較大，據他觀察，裴明霄很喜歡喝咖啡......
主持人：“姜宥！”
......那裴明霄會因此吻他嗎......對，等等，他聽到了什麼？！
珠寶設計組冠軍.......姜宥？
世界上應該不會有第二個叫姜宥的人吧？！
是、是他？
姜宥怔愣在原地，敢相信是真還是幻聽。直到身邊模特拍了下他肩膀、天棚落下綵帶亮片糊了滿頭滿臉，他才反應過來，他拿了冠軍。
他是倒數！
他拿了冠軍！
主持人看眼姜宥：“好，姜設計師情緒比較激動，咱們讓他緩一緩，先請評委老師說一下吧，為什麼會給他最高分。”
評委道：“我們說他新人是他做好，而是因為新手通常附帶兩個特性，一個勇敢，一個靈氣。很開心，這兩個特性我們全在姜設計師身上看到了，同時還看到了熱情與濃濃赤子之心。姜宥，希望你能帶著它們一直一直走下去，也希望其他設計師要拘泥於成績，去表達你們想表達的，可能會有一樣的收穫，可以嗎？”
確實，今晚作品非常套路，同質化嚴重，像從高分模板上摘下來的一樣。設計師們被點出問題，慚愧道：“可以。”
主持人收回話筒：“老師們說太對了，現場來點掌聲！......姜設計師，你好點了沒？”
“我、我一直挺好。”姜宥吸吸鼻涕。
主持人哭笑得：“這是你獎盃，你有什麼想對觀眾們說嗎？”
姜宥從他中接過沉甸甸的獎盃，瞬間百感交集。好像有好多話想說，又好像組織出有效語言。
最後抹抹眼角，只哽咽出來一句：“謝謝我繆斯。”
如姜宥所料，節目組確實搞了個慶功宴，慶祝命途多舛《設計師》終於收官，也慶祝第一期取得好成績。
明星嘉賓們大多有通告，到場說了幾句吉利話就走了，最後莫其妙地，姜宥成了最受歡迎那一個。
從錄製初期小配角榮升成主角，他一時沒適應好，被拉著灌了少酒。
酒過三巡，有人倒了、有人開始耍酒瘋，姜宥身邊才稍微消停了一點。他怕明早起來，拉服務生要了兩杯蜂蜜水，一杯自己喝，一杯打算給巴桑。
巴桑久前被undohr叫走了，估計是談合同問題。姜宥便站在宴會廳角落，邊啜著蜂蜜水邊等他。
所幸沒等多久，巴桑著大步走過來：“給我？”
姜宥“嗯”了聲，“蜂蜜水，解酒。”
巴桑一口幹掉：“我怎麼沒看到孫煜？還想趁喝多打他一頓呢。”
姜宥說：“從進宴會廳開始我就沒看到他，估計沒來。”
“我要是他我也沒臉來，你第一他倒第一差距太大了，他肯定很後悔當初喊過你網紅。”
“愛後悔後悔吧，”姜宥聳聳肩膀，“他評價對我來說重要。”
“好，那不提他了......哎呀，我幹嘛拉你閒聊，hr正在休息室等你談合同呢，你快去，我已經談完了。”
姜宥喝完最後一口蜂蜜水，把杯子遞給巴桑：“嗯。”
酒局本不該作為談事情地方，undohr國華國兩邊飛，時間比較緊，想在今天先初步瞭解下設計師個人意願。
hr是位中年女士，她沒喝多少酒，比較清醒，見姜宥進來，關切地詢問道：“姜，你醉了嗎？”
姜宥說：“我沒醉，謝謝關心。”
hr說：“華國農曆新年前，我曾聽james提起過你。他眼光錯，你真很出色。”
姜宥又道了聲謝。
“現在很晚了，我耽誤你時間閒聊，以後如果有問題可以透過email交流。請你過來，是想問問你對於薪資和休假有什麼要求。”
姜宥卻道：“沒有。”
“沒有？那你看看undo現在的合同，如果有滿意的地方，咱們可以商量著修改。”
hr把裝訂成冊合同範本推給姜宥。
下一刻，卻被姜宥推了回去，“用看，我......準備與貴方簽約。”
當初節目組招募設計師時，最大的誘餌就是籤給undo，後期大家確實也為了這份合同爭頭破血流。
hr著實愣了會兒：“姜，你真沒醉？”
姜宥沒為第二次質疑感到憤怒，冷靜道：“是的，我自願放棄和undo簽約機會。除了我之外還有很多優秀設計師，您可以看看他們。”
“天吶，太不可思議了，”hr小聲驚呼，“我們udno無論從員工管理還是薪資都非常優秀，只要你簽約，管接沒接專案，都能拿到每年10萬歐的年薪，你真再考慮考慮嗎？”
姜宥沒說話，搖了搖頭，態度極其堅定。
“......ok。”事已至此，hr知道再說什麼都是徒勞。她嘆了口氣，“說實話，我其實很想籤你。我能問一下理由嗎？”
“沒什麼正經理由。”
——微甘酒香氤氳在空中，白熾燈比驕陽還要凜冽，姜宥垂下眼皮，輕聲說：“泥濘路，總要有人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