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停車場。
面對著突如其來的擁抱, 裴明霄皺起眉頭，立刻向後退了一步。
“......你還是老樣子，“姜唯無奈地笑笑, “好久不見, 抱一下沒關係吧。”
裴明霄表情漠然，語氣也毫無起伏：“我沒有西方的習慣，而且我結婚了。”
“我當然知道你結婚了, 要不是......”
姜唯臉色發白, 想繼續往下說，抬頭被裴明霄眼裡冷淡狠狠扎了一下, 只好收回剩下話：“算了，咱們上去吧......你可以幫我拎箱子嗎？”
“我不認為一個成年男人會被箱子難倒，如果實在拎不動就放你父親車上。”
說著, 裴明霄開啟後備箱，沒再管姜唯, 自己率先進到醫院大廳。
都在一個圈子裡, 他很小就認識姜唯了, 沒決定聯姻物件之前也單獨見過兩次面。他們不熟悉, 只能說是點頭交, 連朋友都算不上。
要不是剛才姜天來說司機有事不在, 自己需要照看姜老爺子走不開，求他幫忙去接姜唯, 他也不會屈尊去給別人當司機。
“欸, 明霄, 你回來了啊......小唯呢？”
見裴明霄進來，姜天來趕緊往他身後看。
裴明霄同樣也在往姜天來身後看：“馬上上來，姜宥還沒到？”
“小宥剛才到了, 有事又走了，”姜天來說，“謝謝你啊明霄，還麻煩你折騰一趟。”
什麼事這麼急，怎麼沒和他說一聲。
裴明霄說：“您是姜宥的親人，不用客。”
這句話意思是，他是看在姜宥的面子上才願意幫忙。姜天來表情一僵，剛走進病房門的姜唯眸色暗了暗。
“你們聊，我走了。”裴明霄撈起外套，衝姜天來點點頭，招呼都沒和姜唯打，直接轉身離開。
在大街上遊蕩了半個小時，姜宥才想起來自己不是無家可歸，他在合盛世紀有套房子，可以暫時解決住宿問題。
從醫院出來的時候精神恍惚，他忘了開車，於是在路邊隨便打了輛車。司機師傅看他眼神很奇怪，幾次欲言又止，想說什麼又怕冒犯客人。
在他付完錢要下車之前，司機思來想去還是沒忍住，勸道：“小夥子，人生不如意十八丨九，撐一撐就過去了，你看開點，千萬別傷害自己。”
姜宥心想，他看起來有那麼慘嗎？
等進了電梯，看到轎廂門反射出的自己——頭髮被風吹的亂糟糟，眼睛腫的像兩顆桃核，t恤袖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刮壞漏了個大洞，整個人跟丟了魂兒似。
嗯，挺慘。
晚上八點正是熱鬧的時候，鄰居家好像在聚餐，杯子碰撞聲和笑鬧聲透著門傳出來，能想象出裡面一派開心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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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宥駐足聽了兩分鍾，按開門鎖，迎面而來的是許久沒住人的空曠味道，以及擺了滿地的球鞋鞋盒。
他思維很慢，在腦子裡搜尋好久，才記起來這些是上次鬧離婚帶走“財產”。
現在想想，其實那時候很幼稚，特意把貴重物品找出來還給人家，還在離婚協議上什麼“第五份禮物是自由”，好像生怕裴明霄看不出他要離開。
而正的離開，從來都是無聲無息。
鬧的大張旗鼓，無非心裡抱有一線希望，等著人家挽回。
上次他贏了，他等到了。
這次......他不想等了。
姜宥把那些鞋盒踢到一邊，從冰箱裡找出兩罐馬上過期啤酒，把自己摔到沙發上，剛伴著隔壁“乾杯”聲喝了一口，手機突然嗚嗚震動。
看到來電人那一刻，他身體猛地顫了下，閉上眼睛深吸口氣：“......喂。”
電話那端問：“你在哪？”
姜宥說：“外公家。”
“再給你一次機會，你在哪。”
姜宥沉默片刻，看來對方已經去外公家找過了，只能選擇實話實說：“......我在合盛世紀。”
裴明霄“嗯”了聲，“是去取東西麼。”
姜宥：“不是，想休息。”
“為什麼不回家休息。”
為什麼不回家？
裴明霄是在質問他嗎？
這半年來，除了做丨愛，他們接吻、擁抱、互相送對方禮物，幾乎做遍了所有情侶該事，裴明霄卻遲遲不肯給他情侶該有認可。
剛開始，他覺得能看到裴明霄就好，不需要表白。
可人本性貪婪，他也不例外。日夜煎熬在“求不得”中，彷彿刀口舔蜜，每一口糖附加贈品都是疼痛。
甚至連第一次牽手都是他求來的。
正好現在姜唯回來了，一股濃濃疲憊感自姜宥心底竄出，他用盡最後力說：“別問了......我想自己靜靜......對不起。”
別問了。
對不起。
電話那端沉默許久。
久到姜宥以為通話已經結束，才吐出一個“好”字。
隔壁有人喝多了，咿咿呀呀唱起了流歌，跑到阿拉伯聯合大公國的調子引來一陣鬨笑。
姜宥在歡聲笑語中結束通話電話，藉著別人熱鬧，繼續喝那罐啤酒。
樓下，黏膩的夏風中，裴明霄望著漆黑窗，久久未曾離開。
姜宥是被痛醒，宿醉加上舊疾的威力堪比炸丨彈，差點把他頭骨掀翻。
從沙發上爬起來找止痛藥，難以置信是，藥居然比啤酒先過期，於是他只能皺著臉刷牙洗漱，換上乾淨衣服跑出去買止痛藥。
小區門口就有家藥店，往過走的過程中，他感覺身後有黑色車影一閃而過，頭痛讓他想不了太多，咬著牙繼續快步走。
等買完回去吃完，稍微緩了會兒，他才發現手機已經因為沒電自動關機了，趕緊找出充電器插上。
開機沒多久，姜天來打來電話：“小宥，你是不是沒到公司呢？”
姜宥實話實說：“對不起大舅，頭痛睡過時間了。”
“頭痛？怎麼弄？去醫院檢查沒？”
“不用，沒事，”姜宥不好意思承認自己會被兩罐啤酒撂倒，“是前年那次車禍後遺症，休息不好就容易頭痛，已經吃過止痛藥了，您不用擔心。”
說到“車禍”時，那邊傳來刷啦啦的雜音，估計大舅手抖了下，聽筒摩擦到了耳朵和頭髮。
“那你別折騰了，在家好好休息幾天吧，”姜天來說，“正好小唯回來了，公司和老爺子那邊有人照應。記得下週三來開股東會，具體情況等你好點兒再說。”
姜宥“嗯”了聲，他現在的狀態確實不適合工作，與其添亂，不如先把自己調整好再去應對東輝危機。
姜天來又叮囑幾句注意身體，姜宥嗯嗯啊啊答應著。好不容易應付完大舅，他退出通話介面，下意識點開微信。
幾條未讀訊息爭先恐後往出彈，有工作室裝修隊，有靜香彭晨的，有許知姜湛俞，有宋南柯巴桑。
唯獨置頂那欄空空如也，上一條資訊還停留在【霄哥，公司系統出故障了，我晚點到】。
......不過這樣也對，是他說的要靜靜，裴明霄肯定會尊重他意見。
正好可以順便斷掉聯絡，姜宥點開裴明霄資料頁。
手指懸在“刪除”按鈕上，卻遲遲摁不下去。
.......算了，留著吧，就當留個念想。
他把“渣渣霄”置頂取消了。
銀星國際大廈48層，郭釗敲開總裁辦公室門，前腳剛踏進去，後腳差點以為自己進錯屋。
——坐在辦公桌後的人一如既往衣冠楚楚，如果仔細觀察，會發現他襯衫肘彎處堆了幾層褶子，皮鞋沒保養，沾著兩塊浮灰。
下巴泛青，估計沒刮鬍子，眼裡紅血絲顯而易見，看起來特別的......頹廢。
跟在裴明霄身邊六年，郭釗以為他永遠不會和這種詞語產生聯絡。
所以到底發生了什麼？
“材料拿來了？”這時，辦公桌後的人突然出聲，嗓音喑啞。
郭釗嚇了一跳，趕緊三步並作兩步，把東西遞給裴明霄。
裴明霄翻了幾頁，焦距卻沒落在紙上。郭釗看揪心：“裴總......您有什麼需要我去辦？”
裴明霄也沒想掩飾，推開材料，忍不住問：“郭釗，人在什麼情況下會說‘我想自己靜靜’。”
“心煩的時候吧，或者需要思考問題時候。”
“除此外呢？”
郭釗感覺這是一道送命題：“還有......還有不想理某個人時候。”
不想理某個人。
男生不想理他。
從小聽著父母吵架聲長大，他很早便知道沒有感情基礎聯姻不會幸福，於是特意給自己選了位不討厭且不用生孩子配偶，以免給下一代造成心理陰影。
本以為這輩子會平平淡淡過去，哪成想因為沒參加生日宴，男生開始想方設法和他作對，手段低階到令人髮指，影響不到他，倒是......蠻有趣的。
他開始不由自主關注姜宥，漸漸被姜宥吸引，直到那次姜湛俞鬧出的誤會，讓他確定自己喜歡上了姜宥。
“喜歡”對於他來說是一種完全陌生感情，父母身上學不到，老師也沒教過如何喜歡一個人。
......該拿男生怎麼辦好呢？
郭釗心裡隱約有種猜測，看總裁遲遲不說話便知道自己猜對了，連忙拍馬屁：“不過不用擔心，認識您的誰不稱一句神啊，您這麼厲害，肯定能很快解決的。”
裴明霄低笑，像在嘲弄誰：“神也會有不懂東西。”
郭釗：“......啊？”
“神動了凡心就不是神了......材料放下，你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