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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四五章:二格格(番外)

自打有記憶始,二格格的身邊就有和卓,實實印證了李白那句“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兩家都是鐘鳴鼎食,妻妾間來往密切,和卓未上學前,常跟著額娘過二格格府上玩雀子牌,便總和二格格鬧在一處。那時大人間還常玩笑,要做兒女親家。

懵懵懂懂,如投下的一顆種子,在二格格心裡生了根,發了芽,待她發覺之時,已是無可救藥不可挽回。初聞皇帝給和卓與十四府的阿醒郡主指婚時,她整夜未眠,躲在被窩裡哭了一宿,翌日和卓尋她玩,她卻不動聲色,反拿他與阿醒玩笑。

記得那日細雨綿綿,花窗外的芭蕉葉翠綠欲滴,冷風拂過,他打了個寒顫,道:“突然就變了天,原還想著請阿醒去打獵呢。”二格格正坐在炕上剝新鮮蓮子食,掰開花盆,擠出蓮子,再去掉綠色的嫩皮,取出渾圓潔白的蓮子。她滿手綠汁清香,突然就失了神。

和卓絲毫不知內情,順勢往炕桌上一趴,撿著青釉纏枝小碟中剝乾淨的蓮子,道:“你想不想去打獵?再邀上曦淳、弘時...你說要不要請弘曆?他在皇上跟前得臉,我怕他不來...”二格格丟開蓮子,倏然起了身,往寢屋走,和卓追在後頭問:“你有沒有想請的人,都是一群男人,我擔心阿醒不自在,你...”

二格格怒道:“我頭疼,你回去吧。她自在不自在,與我何幹?”

和卓見她神色不對,還道她是真生病了,抬手就把掌心覆在她的額頭,道:“昨兒晚上就開始變天了,肯定是晚上著了涼,我去叫大夫!”二格格甩開他的手,道:“我生病不生病,頭疼不頭疼,請不請大夫,都與你無關,你就琢磨著請你的阿醒郡主打獵吧。”和卓皺了眉,道:“你個小丫頭,又怎麼了?說不上三句就來氣!”他又朝外一喊,道:“舞若。”

舞若急忙進屋,福身道:“爺有何吩咐?”

和卓道:“你主子頭疼,去跟福晉說一聲,再請個白大夫來。”二格格道:“不必了,我躺一躺就好了。”她從銀鉤上取下帷幕,踢了鞋就往榻上躺,看了不看和卓,面朝裡道:“你回去吧,我要睡了。”和卓見如此,只得道:“你好生休息,那我先回去了。”

他連句安慰的話都沒有,二格格更覺委屈,眼淚滑入鬢間,溼漉漉的打溼了枕頭。

沒過多久,到了二格格壽誕之日,和卓答應在小書院了為她慶賀壽辰。她原本那麼高興,可到了書院後,他卻丟下她,只顧著陪阿醒。他甚至偷偷的避開自己,與阿醒在小憩閣裡私會,她又哭又鬧,使盡了渾身的力氣,他竟還是跑了,當著她的面,牽著另外一個女人的手跑了。外間的客人湧進屋裡,她強忍住悲慟,反而朝眾人笑:“和卓偷偷給她小媳婦送餃子吃,可被我逮住了!”眾人都逗得大笑,她也跟著大笑...又哭又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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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二格格才驚覺,自己真的要失去和卓了。

一直以來,聽她的話,哄她開心,見不得她哭的和卓,送了她一筐子木玩意的和卓,陪著她度過了無數春夏秋冬,讓她以為永遠都會陪在自己身邊的和卓。

他跟著別的女人跑了。

吃宴席時,和卓雖坐在自己旁邊,眼神卻一直落在阿醒身上,她嫉妒得發狂,尋著藉口不停的往肚中灌酒,以為醉了,或許就能忘了。至於打賭之事,二格格真的只記得一半,她記得自己將腦袋沉在水裡,手腳忽然沒了力氣,重重往下倒去。她撐起最後一絲氣力睜開眼睛,看見一束陽光落下,模模糊糊的有叫喊聲傳來,然後天地就變成了一抹黑色。

舞若道:“主子,你與阿醒郡主賭的是那一箱子的木玩意,就是和卓大人送你的那一箱子...”二格格不信,她覺得自己死也不會把和卓送的東西轉讓給別人,對她來說,那就是她的無價之寶。很快,全天下的人都逼著她信了。

打賭之事傳遍了整個京城皇族貴戶的後宅,阿瑪覺得丟臉,晚膳前當著一家子人的面,狠狠罵了她一頓。到底是不忍心,道:“你若是真心愛和卓,明兒我進宮求求皇阿瑪,賜你做他的側福晉如何?”其實清軍入關不久,各方面還不完善。福晉與側福晉的區別,還並沒有後世我們所想象的那樣大區別,尤其是當兩個女人的家世相等的時候。

當年皇太極就有五大福晉,福晉之間地位平等。

二格格挺著胸脯道:“我堂堂皇孫女,也有縣主封號,何必給人做小?”阿瑪道:“事兒你都做出來了,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你想嫁給和卓,誰還敢娶你?況且和卓待你不錯,是我看著長大了,不管你是福晉,還是側福晉,他都不會虧待你。”二格格倔犟道:“我才不要,他既喜歡阿醒,那我就成全他,您要是去跟皇爺爺提及,我...我...我就離家出走!”

阿瑪倒是一笑,道:“你出走?你出到哪裡去?”

二格格道:“你甭管我出到哪裡去,等我跑了,你就知道後悔了!”她昂著臉立在餐桌前,像是戰前赴死的士兵,一臉豪邁凜然,倒叫人生出幾分敬佩。

夜裡她一邊哭,一邊把滿箱子的木玩意兒拾掇出來,又把擺在壁櫥架上的木小貓木小狗木兔兒木麒麟通通裝進箱子,她哭得眼淚都幹了,至半夜,才讓舞若送去給門房的小廝,命他明日一早送去給十四貝勒府。

她,願賭,也服輸。

晚膳時,阿醒登門造訪,她託病不見。第二日,和卓到了院子門口,她躲進澡房,只說在沐浴,不便相見。和卓又連連來了十餘日,每日都來,早上趕在讀書前來一趟,她讓舞若說她還沒醒。晚上放了學他又來了,她就讓舞若說她已經熄燈睡了。

每回他走的時候,她都躲在門後挑簾看他。

漸漸的,他便不來了。

漸漸的,她覺得他也不是一切,並沒有想的那般重要。

夏天很快過去,秋天來了,阿瑪額娘原本打算等風頭過了,再給她尋婆家,不想中秋節一完,富察氏?曦淳便遣了媒人提親。二格格在康熙跟前沒露過臉,嫁王聯姻之事也沒輪到她。康熙聽聞,才恍惚想起這麼個孫女,便笑道:“曦淳文質彬彬,甚是不錯。”原是歡天喜地之事,連康熙都沒有二話,可二格格就是不同意。

急得她額娘道:“以你的做派,以你在京城的名聲,能嫁給曦淳已是不錯了!”二格格道:“我要嫁的人必然文採斐然,身份、地位、長相皆屬上等。曦淳其他都好,就是寫出的詩文狗屁不通...”稍頓又補了一刀,道:“再者,他眼睛小了些,不好看。”

氣得曦淳半夜打滾,詩文可以學,可這眼睛小...關他什麼事!!!

兩人大年三十在府上撞見,曦淳瞪著眼睛,在她面前晃道:“你倒說說,我眼睛哪裡小了?比我阿瑪可要大多了!我家裡兄弟姊妹裡頭,只我的眼睛最大!”他故意把“最大”兩字咬得很重,逗得二格格掩面一笑,道:“你阿瑪也就生氣的時候叫人知道他是睜眼的,有兩回我和額娘去你家,偶爾撞見你阿瑪坐在花廳裡,每回我都以為你阿瑪睡著了,想悄悄溜過去呢...可每回,都會聽見你阿瑪幽幽的喊我“二格格,你來了啊...”,可要嚇死人的...不過比一比,你確實是你家裡眼睛最大的...哈哈哈哈哈。”

她是笑得開懷,可不知一把年紀的富察氏大人背手立在後頭,朝身邊的妾氏瞪眼道:“爺的眼睛很小嗎?”妾氏的回答倒也實在,她嫣然笑道:“比起和卓可要大多了...”

今年破天荒的,大年初一康熙賞賜節禮時,竟特地命人備了一柄如意給二格格。其她未嫁的孫女們都是荷包、玉佩之類,只她是一柄白玉蓮花紋如意。於此,康熙才算對二格格有了印象。哎,想不到讓爺爺注意孫女,還得靠傳緋聞的方式。

二格格表示不齒。

出宮時,冤家路窄,正巧在宮街上碰到阿醒與和卓,她原本以為自己不傷心,在不與和卓見面的幾個月裡,除了剛開始那會子,後來她每天都挺開心的。於是她大大方方的走過去同兩人問好,倒叫阿醒有些不好意思,和卓更是尷尬。她曾經與和卓那麼親厚,親厚到不分男女可同吃同寢,可如今,卻只剩下寒暄客氣。她笑道:“你們快去給皇爺爺請安吧,我也該出宮了。”和卓嗯了一聲,道過別,與阿醒並肩去了。

二格格轉身往前走了數十步,她重重舒了口氣,心空蕩蕩的,自己也不知自己在想什麼。卻有熟悉的聲音在後頭喊:“二格格。”她遽然返身,好似就在等著這一聲喚。和卓小跑過來,到了跟前,從袖口裡拿出白銅小手爐,塞到她懷裡,哈氣道:“天氣冷,怎麼連手爐都沒預備?地上結了冰,你慢慢走,別摔了。”

他依然還是溫柔的熟悉的讓她心生歡喜的和卓。

他返身去了,阿醒還在那頭等他。

二格格抬起頭,已是淚流滿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