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能救我兒子？你什麼意思？”
崔慧景提著的刀，遲遲落不下來。
明明只要用力一捅就能要了銘天的性命，但此刻聽著銘天的話，看著手中的戒指，卻怎麼都下不了手。
銘天抬起頭，略帶歉意的說道：“南齊腐壞，令郎崔覺覺得，我是拯救南齊的希望，正巧龐充要追殺我，崔覺便提前通知了我，為此，我才僥倖逃脫，但是崔覺他…被龐充所殺。”
“沒錯，是我害死了崔覺，但是，真的不是我殺的，殺崔覺的，正是你效忠的南齊，正是你效忠的龐充！”
銘天義正言辭，語調中是毋庸置疑的正氣。
聽到這裡的崔慧景愣住了。
方才因憤怒而顫抖的身體凝固在當場，彷彿他這個人的時間都停止了流動。
一秒，兩秒……
“不…不可能的，你休要欺詐老夫！！！”
崔慧景完全無法接受事實，那奪命的匕首再次舉起，這一次，他再也沒有猶豫，徑直扎向銘天面門。
眼前這頭暮年的雄獅，已經暴怒到了極點！
他為南齊賣命，龐充又是潘玉奴的親信，他自然也對龐充極其忠誠。
不是為了善惡，僅僅是因為龐充代表了南齊。
現在，他最愛的兒子，居然是被自己發誓要效忠的人所殺，這讓他如何接受這個事實？
“崔將軍我只問你一句，您這般驍勇善戰，為何龐充遲遲不讓你上前線？反而要讓文官出身的裴叔業和我打？”
這生死之際，銘天的一句話，彷彿是無形的壁壘，死死的卡住了那奪命匕首的路線。
崔慧景雙目爆睜，這話毫無疑問是刺中了他心中一直以來的疑惑。
沒錯，銘天的確是不擅長打仗，但對於局勢還是非常清楚的。
第一夜的峽谷之戰，第三天的草原衝鋒，全都是裴叔業在指揮。
明明讓崔慧景這種經驗老道的將軍上戰場指揮能有更好的成效，為什麼不讓他上？俘虜崔慧景的時候，他居然在後方負責崗哨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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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
銘天一下就猜到，龐充是怕崔慧景和自己打了照面後，會被揭穿他殺了崔慧景兒子崔覺的事。
畢竟，龐充唯一忌憚自己的地方，就是自己那張能把死人說活的嘴皮子。
至於為什麼帶崔慧景上戰場？
這更簡單了。
從建康或者別的地方派兵的話，需要更長時間和更多的糧草，那樣會趕不上那場大雨，勢必延誤戰機。
壽田是離氐族最近的地方，崔慧景那時候和裴叔業同時位於壽田郡，調集他們的兵馬最為合適。
十二萬大軍，四萬是裴叔業的人，八萬是崔慧景的人，光帶走軍隊，卻把將軍撂在壽田，這種事想想都是不可能的。
崔慧景也不是笨蛋，話到這個地步，他也意識到了不對。
但意識到歸意識到，從他動搖並顫抖的眼眸裡，銘天看得出，他雖然意識到了，但卻本能的在排斥這個事實。
“不可能的，我對南齊，對龐充一直忠心耿耿，他為什麼要殺我兒子？你…你一定是撒謊！！！”
“就是因為你太忠心了，所以你兒子才會離家出走！”
銘天爆喝道，或許穿越者的事情讓他知道有些麻煩，但隱瞞穿越者的事情也不會對事實的陳述造成影響。
銘天默然的走上前道：“崔覺知道您太忠心，遲早會被南齊利用致死，但又不想和你為敵，所以才離家出走的，你難道還不明白嗎？”
“那時候，龐充建立了一個叫混沌撕裂者的組織，崔覺他本以為龐充也是為了對付南齊才建立這個組織的，不，所有混沌撕裂者的人，都以為龐充是為了對付南齊。”
“但是，龐充這個反骨仔，一邊說著要對付南齊而利用這混沌撕裂者，一邊卻還和南齊勾結……說到底，你和崔覺都是被龐充利用的棄子。”
“崔覺他發現了龐充的陰謀，所以背叛了龐充，為了保護我，甚至不惜犧牲生命為代價來提醒我逃跑，最後慘死在龐充手中，龐充為了利用你的部隊，才會對你撒謊說是我殺了崔覺，其實並不是我！是南齊！是龐充殺了你兒子！”
說到這裡，銘天不在顧忌崔慧景的癲狂，抓起他緊握匕首的手，將其引到了自己的咽喉處。
“我說的話，句句屬實，如果你不信，殺了我！南齊早就已經不值得您守護了，您一生為了南齊奉獻得到的卻是南齊殺害您兒子的結果，如果您還要效忠南齊，那麼…也請您殺了我。我的話說完了，崔將軍，選擇權在你。”
蒼老的手在顫抖。
崔慧景呆滯的聽完了這一番話，看著眼前將生死置之度外的銘天。
匕首就掛在銘天的脖子上，只要手腕輕輕動一下，就能將其喉嚨切開！
但是…
崔慧景這一瞬間崩潰了。
他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戒指，這一秒，他那暮沉的臉龐上滑落了兩滴渾濁的淚水。
“我的兒啊！！！！”
想通了一切的崔慧景真的崩潰了，那手再也握不住匕首，哐當一聲掉落。
他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將戒指捂在胸口嚎啕大哭。
“我的兒啊，是為父對不起你啊，為父愚忠害死了你啊！！！”
黝黑的青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斑白。
這事件最悲哀的事情就是白髮人送黑髮人。
如果有更悲哀的，那就是白髮人送黑髮人卻連黑髮人的屍首都看不到，還愚蠢的為殺害自己孩子的人賣命。
“兒啊，是為父愚蠢，你在黃泉路上不要怕，為父…為父現在就下來陪你！”
傷心欲絕的崔慧景已然失去了理智，搶奪似得撿起自己剛剛掉落的匕首，就要往自己心窩裡扎。
銘天見狀，抬腳就是一個鞭腿。
啪！
匕首像電風扇一般旋轉著被踢飛，咚的一聲不偏不倚的釘在了帳篷主樑上，抖了好一陣。
跪在地上的崔慧景發瘋般的吼道：“你幹什麼？讓我死！不要攔著我！”
“攔？我當然不會攔你！”
銘天蹲下來一把抓住他的衣領低吼道：“崔將軍，龐充已經死了，你無仇可報，生無可戀我理解，但是，你自己好好想想清楚，崔覺到底是為什麼而死的？”
“他是因為你的愚忠而死的！他是因為你冥頑不靈而死的！你要自殺我不攔你，但你給我考慮清楚，你下去，有沒有臉去見你兒子？如果你真的覺得對不起崔覺，那麼…你應該揹負起這份責任活下去才對，而不是以死逃避！”
野獸般咆哮著，似乎是響亮的耳光，啪啪響的打在了崔慧景的靈魂深處。
有時候，選擇活著要比選擇去死更艱難！
“我…我…”崔慧景看著自己那雙經過無數戰場洗練，滿是繭子的手，那是為了給南齊打天下打出來得手啊。
見他醒悟了一些，銘天放開了他，站起身來俯瞰道：“崔將軍，您兒子是個英雄，如果你真的愛你的他，就振作起來吧，龐充雖然死了，但是害死你兒子的罪魁禍首還存在著，該怎麼辦，您應該清楚。”
一言點醒夢中人，或許說的就是這個情況吧。
崔慧景昏黃的眸子瞬間閃爍出了光芒。
許久，他乾裂顫抖的嘴唇終於動了。
“南齊…老夫為你鞠躬盡瘁，你卻把我逼到這番田地…兒啊，你安心走好，等爹為你報仇，洗刷完我崔家這奇恥大辱，再下來陪你。”
說到這裡，崔慧景的身子不顫了，蒼白的臉上也漸漸浮現出血色。
緩緩起身，濃厚的威壓肆虐。
這一刻，南齊第一大將終於認清了殘酷的現實。
“崔將軍。”銘天將撿到的一塊齊軍虎符遞了上去。
此刻，一切盡在不言中。
接過虎符，崔慧景不再猶豫：“我錯怪了你，銘天，雖然我這麼說有些不合適，但…你能和老夫聯手嗎？以老夫個人的力量，很難和南齊抗衡。”
“樂意至極。”銘天笑道。
“謝謝你。”
崔慧景說著，低頭，緩緩帶上了崔覺的戒指。
暮年的雄獅終於覺醒了。
“此仇不共戴天！我崔慧景就算拼的粉身碎骨，也要為我兒復仇，讓南齊付出代價！！”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