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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七章 反覆

第二百六十七章 反覆

她點點頭上了車,向國峰和趙穎揮揮手。www.tsxsw.com國峰看著她的計程車匆匆離開,現在還不到下午兩點,離交班還有幾個小時,也許她還可以多拉幾個客人。國峰轉身去拉趙穎,卻發現她眼中溼潤,眼淚正一滴滴地順著臉龐流下來。

“怎麼了?”國峰很詫異。

“想起了父母,有點兒不舒服。”趙穎拭去眼淚對國峰笑一笑說道:“走吧,到家了。”

國峰將目光轉回到駛去的計程車,用緩慢的語氣說道:“不公平啊,司機們辛苦賺來的錢都被這些公司的老闆和貪官汙吏拿去了。在加拿大,每個公民的教育和醫療費用都是由國家稅收支付的,可是我們國家的很多人卻得不到最基本的醫療和教育保障。我離開北京的時候看見一篇報道說,一個從黑龍江來北京打工的病人在某個知名醫院,由於沒有錢交治療費用,就在醫院的廁所門口吐血而亡了。你在中學學習那麼好,卻由於交不起大學學費去讀大專,這些教育和保障的錢都哪裡去了呢?國家最近注入銀行抵消銀行不良資產的錢就數以億萬計啊,這些錢全被那些有權有勢的人掏空了。”

國峰深吸一口氣沉重地說道:“我想想自己的生活心中總覺得不安,依靠家裡條件過著奢華的生活,我們家隨便在外面吃一餐飯就可以吃掉他們全家一年的生活費用啊。”

週日,晚上六點四十分。

國峰進家門之後,父親雖然表面上客氣,卻始終板著臉很嚴肅地和國峰聊天說話。趙穎想起父親曾經說過不僅自己不去北京,也不讓自己去的話,心中緊張起來。國峰和父母根本不像一家人。趁國峰不在的時候,趙穎小聲跟爸爸說:“爸,你別那麼嚴肅,他好像被嚇著了。”

趙穎爸爸卻搖搖頭說:“你雖然把他領來了,並不表示我就同意了。”

趙穎心中特別希望父母能夠喜歡國峰,父親卻好像有意刁難,她著急起來問道:“那你怎麼才同意啊?”

父親想了想說道:“他的學歷和背景,一句話,那是很不錯了。可是讓我把女兒嫁給他,最重要的有兩點,第一要人品好,第二要對你好,現在我都沒看到。”

趙穎撒嬌地向父親說道:“人家才來,你怎麼能看出他人品呢?”

父親卻不管不顧地說:“那我不管,但是如果人品我看不中,你就不能嫁給他。你這孩子現在越來越不聽話了,你出國不告訴我們,這跟人家都要結婚了,我都不知道,現在又突然帶著人家上門了,你這不是先斬後奏嗎?”

趙穎看父親還是固執己見,想到婚禮就在眼前,不知該怎麼說服父親,急得說道:“爸爸,我都答應人家了,請柬都發了,我怎麼跟人家說呢?”

趙穎媽媽見了國峰,第一眼就對這個小夥子有了好感,此時走過來勸道:“你們別爭了,人家從北京來,怎麼說都是客人,自己將人家晾在客廳多不禮貌。現在已經快七點了,先請人家吃飯吧。”

趙穎爸爸還在生氣,抬頭問道:“在哪裡吃?”

媽媽說道:“他從北京來,還是找個好點的地方吧。”

趙穎爸爸卻固執地搖搖頭說:“不能慣著他,我每天開計程車,經常在重慶的大街小巷尋找餐館挨家試吃,後來被我找著一家,門面不大,衛生條件也一般,不過麻辣燙做得很地道,味道很好,價格不貴,就去那裡。”

趙穎知道父親吃飯的地方一定好不到哪裡去,擔心國峰難以適應,可是看見父親已經生氣了,只好點頭答應,問道:“要不要訂一下?”

父親站起來說道:“那地方不用訂。”

國峰和趙穎坐在羚羊的後座,國峰試圖去牽趙穎的手,她卻輕輕移開之後看他一眼並搖搖頭,國峰只好去看街景。計程車終於停在一個小小店面門口,國峰一下車就聞到了濃烈的麻辣香味,進門之後皺起了眉頭。趙穎父親和老闆打著招呼,找到了一個窗邊的圓桌。當趙穎剛拉著國峰坐下時,一個老乞丐推門而入。飯店地處繁華地帶,經常有落魄者和偽裝的落魄者來尋求幫助,趙穎爸爸見怪不怪,國峰卻很奇怪地打量著這個乞丐。這家小飯館的老闆挺有人情味,每逢有這樣的事,或多或少他都要給兩個,今天也不例外,沒等老人開口,他掏出一塊錢遞了過去。老人不要,聲音很含混地說不要不要,不要錢,有剩飯給一口就成。

這令國峰很詫異,這是一個真正“要飯”的,他不要錢。他不由得仔細打量老人,他有80多歲了,身板還算硬朗,腰挺得很直,最難得的是一身衣服雖然破舊,但是基本上算乾淨,這在乞丐當中絕對是很少見的。

趙穎這桌上已經上了一碟燒餅,每次她爸爸都會要上這麼一份,之所以要它是一個習慣,因為這家飯館的服務員很有一套,在你點完菜後,她會隨口問一句:“來幾個燒餅?”口氣不容置疑,你會下意識地選擇數量而不能拒絕他們家的這個祖傳手藝。 國峰對這個老人產生了興趣,看到老人從身邊走過,拿起桌上的燒餅,遞到老乞丐面前。老人感激地看了國峰一眼,嘴裡道謝著轉身離開。

國峰壓不住好奇,扶住老人的胳膊問道:“為什麼您不要錢呢?”老人突然捲起褲管,露出一截假肢,盯著國峰說:“我是當過七年兵的殘疾軍人,還是個**員,怎麼能……”

趙穎一家人都注意以了國峰的舉動,也聽到了他們的對話。看著老人慢慢離去,大家都一言不發。好一會兒,國峰低頭說道:“哎,看著這個老人心裡真不是滋味,覺得心裡堵得慌。”

趙穎媽媽也點頭說:“是啊,這樣的老人鄉政府怎麼能讓他出來討飯呢?”

趙穎替母親想著接著說:“是不是那個地區比較落後啊?”

國峰卻不同意地說:“我就不信落後到不能安置一個殘疾軍人,雖然我沒去過那個地方,卻能夠想象,縣政府大樓一定豪華氣派,縣領導一定坐著豪華轎車。”

趙穎爸爸藉口說道:“縣裡幹部就不用說了,連鄉里和村裡的領導肯定都要好車,也許都不止一輛。”

趙穎回憶著那個老人家衰老的樣子說道:“這確實不公平,可是你又能做些什麼呢?”

國峰也嘆了口氣遲疑一下終於說道:“我只是一個普通百姓,確實不能做些什麼,但是看到這個老人我突然覺得十分慚愧,我早就有個想法一直沒有向你說,我想讓爸爸退掉加拿大的寶馬和豪華公寓,我自己賺的錢夠買一輛二手車了,我們可以租普通的公寓住,但我擔心虧待了你。”

趙穎笑了起來說道:“我來自普通家庭,別說有房有車,就是搭公車住宿舍,我也可以適應啊。反倒是你從小嬌生慣養能受得了嗎?”

國峰沉醉在趙穎的笑容之中無意識地拉著她的手說道:“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吃糠咽菜露宿街頭,心中也幸福和溫暖得不得了。”

趙穎媽媽聽到國峰的話卻裝作沒有聽見,只是悄悄看了一眼老伴,看見他向自己點頭,知道他心裡接受了這個未來的女婿……

週一,上午九點四十分。

常儀在辦公室裡猶豫不決,經信銀行要在十點鐘召開會議,作出最終的選擇。在第一次招標的時候,他內心支援飛揚的方案,考慮到劉豐的立場就沒有明確表態。二次招標中戲劇性的變化卻讓他不知道應該站在什麼立場,天航方案大變,核心部分與飛揚的方案幾乎一模一樣,宏貫居然報出了最高的價格,處處透著反常,這裡面有什麼玄機呢?要不要繼續保持中立呢?他站起來拿著資料夾,乘電梯去行長辦公室,電梯裡遇見了肖曉陽,便打個招呼,電梯裡有很多人,兩人沒有說話。進入會議室的時候,專案小組的所有人已經到齊了,劉豐也早早地坐在他的大椅子上。常儀看看表,還有幾分鐘才到正式會議時間,看來大家都很關心招標的結果。

劉豐等到所有人都來齊,不慌不忙環視會議室說:“大家辛苦了,我也知道封閉在賓館裡的滋味不好受啊。這次招標以後給大家放三天假,一來彌補大家連續幾個週末都沒有回家的假期,另外大家也可以從專案中擺脫出來休息一下,以後還有很多工作呢。”他停頓一下繼續說:“說說你們的招標結果吧。”

崔國瑞看著評估表客觀地說:“我們週五收到五個廠家的建議書,聽了每個廠家的方案介紹,週六下午進行了討論和評估。我們認為,在二次招標中飛揚和天航在技術上依然明顯領先於其他三個廠家,而且價格完全在我們的預算以內。在與以前系統的兼容性以及工程師的熟悉程度上,天航更優,但是飛揚在實施能力和價格方面更勝一籌。”

劉豐已經從肖曉陽那裡得到了分數,仍然故作不知地問道:“最終的打分情況呢?”

崔國瑞簡潔地回答:“飛揚和天航都是八十一分。”

劉豐不想貿然行事,他在拍板前一定要掌握會議室中每個人的想法:“你們的意見呢?”

肖曉陽知道表現的時機到了,便振振有詞地說道:“天航是國際級的公司,只要他們能做出這樣的方案,我一點兒也不擔心他們的實施能力,他們不可能也不會拿信譽來冒這個險。如果出了問題,他們還想在國內市場上存活嗎?”

崔國瑞立即回答:“天航不能拿信譽冒險,我們更不能在這個至關重要的專案中冒險。為了得到訂單,廠家總是會誇大宣傳自己的產品和實施能力,在沒有看到天航的實施能力前,不能貿然相信他們,更不能認為對方是跨國公司就放鬆評估標準,對方越是跨國公司,也許越可能埋藏著更大的風險。”

他的回答讓肖曉陽閉上了嘴,會議室裡的人也覺得他的話確實有道理,也都沉默不語。劉豐看到雙方意見對立,決定暫時不激化矛盾,開口說道:“既然天航和飛揚分數一樣,雙方肯定各有擅長難分優劣。我建議兩個廠家都進入商務談判,同時再進行深入的技術評估。這個專案時間緊迫,要抓緊時間啊。”

崔國瑞心中承認這是一個公正的裁決,同意道:“好。我們現在就通知兩個廠家儘快進行技術交流和談判,爭取這周之內就開始。”

劉豐笑著點頭說:“時間就按照老崔的計劃來,我們不能總是在銀行內部閉門造車,因此我建議邀請對我們銀行業務很瞭解的專家參與下一步的技術交流,讓他們也提出意見和主張供我們參考嘛。”

崔國瑞知道劉豐的建議必有深意,卻不能拒絕這個很合理的建議,只好點頭同意。劉豐看見崔國瑞點了頭,專案小組的成員也沒有意見,立即說道:“我建議邀請軟體中心的金主任參加會議。”

塗主任聽到軟體中心,立即知道這對飛揚非常不利,軟體中心是從銀行系統中剝離出來專門開發銀行軟體的公司,曾經多次與天航合作承擔經信銀行的專案,金主任與天航更是交情深厚,多次受天航邀請去美國參加技術交流。他本來不想出頭,但是實在覺得軟體中心不夠公正,暗自給自己鼓氣後說道:“請外部專家的確非常有意義,是否可以再邀請幾位?”

劉豐不動聲色地說:“當然好啊,但是邀請的專家一定要懂得我們銀行的業務。你們提出一個名單儘快交給我吧。”劉豐說完看見大家沒有異議,就站起來說:“大家再接再厲,爭取早日將我們的客戶關系管理系統建設起來,今天的會議就到這裡吧。”

週三,晚上七點十分。

商務談判沒有被封閉在郊區的賓館,而是在銀行的會議室中進行。方威在談判前得到了金主任加入的訊息以及他的背景:天航早就是軟體中心的合作伙伴,免費贈送開發環境、幫助他們培訓工程師,現在經信銀行中不少的軟體就是由他們在天航的平臺上開發出來的。這就註定了飛揚在今天的商務談判中始終處於被動,林佳玲對於兼容性的問題進行了深入的研究,但是金主任反覆糾纏於兼容性的執著程度還是讓人接受不了,一個一個的細節問題不斷丟擲,甚至連專案小組的成員都受不了他的無理糾纏紛紛溜出會議室。會議室中充斥著金主任的陰陽怪氣的聲音,交流變成了他一個人對飛揚銷售團隊的痛苦摧殘和折磨。

一天的商務談判下來,飛揚參與專案的每個人都感到筋疲力盡並且心情憂鬱,大家在附近找了一個咖啡廳,圍坐在一起。孫東喝了一口咖啡看著圍坐在一起的團隊問道:“覺得怎麼樣?”

林佳玲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客戶,身心疲倦地抱著滾燙的咖啡來溫暖雙手,她說:“雖然金主任的問題都解答了,但是在現在這個階段,很多細節的問題沒辦法詳盡回答,都需要在實施的時候實現。”

方威知道林佳玲已經做得很好了,說道:“他是故意刁難我們,這個金主任與天航關係深厚,這個時候將他請出來,是要在技術上難倒我們。”

肖芸已經瞧出這個專案正在朝著無法挽回的敗局上滑去,憂心忡忡地問:“我們應該怎麼辦呢?”

沒有人看她也沒有人回答,方威沒有理會她的提問繼續說道:“駱伽第一次招標時一招未發,這次卻是一招比一招狠,陳剛調出專案小組後,我們就沒有任何資訊來源了,完全不知道如何應對,又將本來單向的技術交流變成金主任對我們的糾纏,不知道以後還會使出什麼招式。你們知道我最擔心的是什麼嗎?”

林佳玲知道形勢已經不容樂觀,目光看著方威等他說出更壞的情形。方威繼續說道:“我擔心的是天航降價。我們在技術方面已經輸給了天航,如果天航再將價格拉下來,我們就根本沒有取勝的可能了。”

肖芸卻大聲說道:“可這是違反招投標規則的。”

方威點點頭承認說:“你說得對。直接降價是違反招投標規則,如果採用暗降呢?比如贈送產品、安排出國培訓,你能說這違反招投標規則嗎?這些承諾很吸引人。如果天航對這個訂單志在必得,駱伽就會在此時丟擲這些誘人條件。”

肖芸怔了一下,隨即問方威:“你既然想到了,就有應對的辦法吧?”

方威手裡抱著咖啡,苦思冥想也沒有找到解決方案:“駱伽在時間上做了巧妙的安排,我們先進行商務談判,該談的都談完了,即使想降價也錯過了時機。天航明天進行商務談判,我估計,現在就有人將我們談判的一切情況送到駱伽手上,她有一個晚上的時間進行分析判斷,該降價她一定會降價的,總之現在主動權完全在她的手中,沒有其他的辦法。我們唯一的希望就寄託在崔行長身上了,我看得出來,他內心中還是支援我們的。你覺得呢?”

方威望著林佳玲等著答案,她是眾人中與崔行長接觸最深的一個,她想著在上海與崔行長的見面,陪他在外灘散步,回北京之後的幾次會議。林佳玲能夠感受到崔行長對飛揚的默默支援,肯定地說道:“崔行長會支援我們的。”

方威終於大口喝掉了杯中大半的咖啡,感到胸口有些暖意了:“就看崔行長能不能頂住了,這是我們的一線生機。”

週三,晚上八點二十五分。

方威回到酒店,啟動電腦後就去衛生間沖澡,這是他恢復精力和體力的習慣,當水流從上而下地擊打著皮膚,他會感到徹底的放鬆。自從來北京之後,方威被縛住了手腳,除了在項目前期曾經在塗峰和崔行長身上取得突破之後,招標以來他就覺得有力使不上,現在這個專案正一點點地向失敗滑去,而自己卻無能為力。更加讓方威心痛的是趙穎,他已經從何玲那裡得知趙穎和國峰一起回重慶家裡要接父母來北京參加婚禮。她的婚期定在出國以前,只剩兩三週的時間,方威更是束手無策,他現在就像被宣佈了死刑的囚犯,心中充滿不甘卻又沒有任何辦法。該試的方法都試了,該想的方法都想了,方威還是不願意也不甘心接受失敗。方威的大腦中現在只有經信銀行的訂單和趙穎這兩件事,但是兩件事卻意味著不同的含義。方威曾經橫掃上海灘,心中恨不得有個旗鼓相當的對手較量一下,現在出現了駱伽這樣的高手,方威是滿心歡喜,他並不看重結果只是沉醉於較量的過程。趙穎卻是他心中未來幸福生活的唯一通道,他這輩子必須擁有趙穎,他必須贏不能輸。方威從衛生間出來,披著毛巾呆呆地坐在電腦前,等待泡泡龍的出現。不知過了多長時間,msn終於跳出對話視窗,方威知道這一定是泡泡龍,他反而冷靜下來不急於回答,而是仔細看著螢幕上顯示的泡泡龍的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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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好。”

“怎麼不理我?”

“你怎麼對於劉國峰和趙穎知道得那麼清楚?”

“喂,喂,喂。”

方威此時不慌不忙地在鍵盤上敲著:“對不起,剛衝完澡回來。”

視窗中很快彈出一行字:“沒關係,你覺得你們的專案怎麼樣?”

方威坦白承認:“機會越來越小。”

泡泡龍接著在msn上問:“為什麼?”

方威想也不想地敲著:“因為劉豐支援他們。”

同樣的三個字又跳了出來:“為什麼?”

方威看著這三個字不知該如何回答,答案很明顯,就是劉豐和天航的關係,可是天航靠什麼有這麼好的關係呢?駱伽為什麼陪劉豐去加拿大呢?方威並不清楚。他在電腦上反問:“為什麼?”

對方顯然也在思考這個問題,過了一會兒螢幕上顯示出:“我也不知道,只有搞清楚劉豐支援天航的原因,你們才有希望。”

方威覺得泡泡龍的話有道理,正在琢磨著,螢幕上又跳出一行字:“他們為什麼去加拿大呢?”

週三,晚上九點十五分。

金主任離開經信銀行的會議室,下電梯走出銀行大門,步行十幾分鍾進入一家賓館的停車場,找到自己的別克君威轎車。他開這輛車已經幾年了,但沒人知道這並不是他自己的車。幾年前的夏天,他在駕校學習結束時,駱伽開著這輛嶄新的別克君威將自己送到駕校去領取駕駛執照。正當他高興地拿著駕照翻來覆去研究的時候,駱伽將車鑰匙交給自己,他一路小心翼翼地在最外側的車道慢悠悠地把車開回家。直到現在,他都清清楚楚記得當時既緊張又興奮的心情,以及駱伽笑著幫他張望四周行人的情景。他駛出停車場時四周張望了一下,看看四下無人,君威迅速穿越小路駛上了長安街。十二月的北風已經寒冷刺骨,路上的幾個行人在路燈下匆匆走著。金主任很快過了建國門立交橋,前方國貿的斜對面就是天航公司的總部大樓。金主任向右猛打方向盤,車子一拐,盤橋上了東二環後立即駛進路邊的小巷,在一個茶館前停下。金主任下車徑直進入茶館包廂,駱伽已經坐在裡面。金主任幾年前剛認識她時,她還留著長髮,精緻的眼睛和眉毛常常被髮梢掩蓋,也遮住了她的麗質。直到兩年前,駱伽將長髮剪去燙起來,並染上幾縷紅色摻雜其間,金主任突然發現了她的驚人美麗。駱伽本就適合短髮,黑亮的眼球,細長而輕微上挑的眉毛,筆直的鼻子,配上精心搭配的服飾,既不失女人的柔意,也不乏職業女性的氣質。

駱伽站起來,直到金主任坐下才開口說話:“金主任,辛苦了,這次多虧您幫忙。”

金主任表面上是駱伽的客戶,但是他在駱伽面前絕不敢以客戶自居,而是定位於這家世界級公司在中國的一個小小的合作伙伴。這樣,他就總能從天航拿到源源不斷的資源,包括昂貴的開發平臺、頂級的金融顧問、出國培訓的機會,因此金主任總是能得到這些其他公司根本想象不到的東西。軟體中心名義上屬於經信銀行,但實際上已被金主任承包下來,這些實惠就等於落入了自己的腰包。金主任用討好的語氣問候駱伽:“都是我應該做的,你也忙嗎?”

駱伽將話題直接引入她關心的專案:“不是一直忙著這事兒嗎?今天的會議怎麼樣了?”

金主任十分希望凸現自己的價值,反問道:“你覺得現在形勢怎麼樣?”

駱伽本來對這個專案有十足的把握,但第一輪招標的結果出乎她的預料,孫東突然從上海返回北京和林佳玲成功取得崔國瑞的支援這兩件事讓她措手不及。駱伽坦率地說道:“我們第一輪有點被動,但是我不相信我們會輸。”

金主任有自知之明點頭同意:“你們第一輪沒有出手,不過飛揚的實力確實很強,我重點詢問他們的方案與現有系統相容的問題,他們基本上都回答上來了。”

金主任立即想起了林佳玲,忽然發現林佳玲的樣子很像幾年前的駱伽,只是比駱伽高上幾公分,可是駱伽也不矮啊,那麼林佳玲至少有一米七以上了吧。駱伽發現金主任的聲音停了下來,接著問:“然後呢?”

金主任被駱伽提醒,也奇怪怎麼會將駱伽和林佳玲進行比較,回答說:“不過我還是有辦法,我問了很多細節的問題,她說要記錄下來回去研究之後再給我答案。因此在這些問題上,我們可以說飛揚沒有充足的準備,這就是飛揚的缺陷。”

駱伽過濾著金主任說出的每個字,逐字逐句地傾聽和分析,這個“她”字讓駱伽心裡一動,飛揚應該有很多人啊,為什麼金主任只提“她”呢?駱伽頗有興致地問道:“她是誰?”

金主任還在回味著與林佳玲交鋒的過程,心想如果不是駱伽在先,自己很可能為林佳玲折服,回答道:“她叫林佳玲,飛揚的市場總監。”

駱伽對林佳玲產生了更濃的興趣,看來還是林振威有眼光,盤算著回去之後要好好研究一下這個人。駱伽停頓一下接著問:“您看,我們明天應該如何談呢?”

“技術方面不用擔心,你照這些內容準備,這都是我們明天要問的問題。但是明天會議中就要對不起了,我可不和你客氣。”金主任將幾頁列印出來的檔案交給駱伽。駱伽低頭一看,上面列出了幾十個問題和答案。

駱伽點點頭說道:“您儘管問吧,就當我們不認識,也別讓人看出你和我們的關係。”

她看了一眼手中的檔案,然後輕輕貼近金主任的耳邊。金主任輕輕地吸了一口駱伽的味道,覺得全身都要飄起來一般,此時卻聽到她在問:“飛揚最終的報價是多少?”

金主任知道這是招投標絕對的機密,卻受不了駱伽的誘惑,俯身在她耳邊輕輕說出了這個數字。

週五,上午十點十分。

劉豐坐在辦公室中間等候著專案小組的彙報。這個專案進行到現在,他遇到了很大的阻力,崔國瑞和信息中心明顯是支援飛揚的,常儀雖然態度曖昧表現中立,心裡肯定也是支援飛揚。劉豐必須小心翼翼地按照招標流程,不能給對方留下任何把柄。劉豐深知金融行業的監管越來越嚴格,稍有不慎就要掉下無盡的深淵,他不想冒任何風險。劉豐心裡並不怎麼擔心,透過這麼多年的官場歷練,只要抓住兩個原則就不會落馬。首先不能得罪政府和銀行內部領導,就不會有人從內部抓自己的把柄。其次是寧可每天無所事事,也不要把事情搞砸,這樣就沒有人主動追究責任。只要把握這兩個原則,自己就可高枕無憂。劉豐正沉浸在自己的思路上,塗主任卻在長篇大論地彙報著談判的細節,他不耐煩起來打斷了介紹問道:“過程我知道了,你們的結論是什麼呢?”

塗主任回答:“還沒有結果。”

劉豐不願意和塗峰糾纏,他讓肖曉陽打頭炮,希望能夠在這個會議上確定招標結果:“你的意見呢?嘵陽。”

肖曉陽拿出記事本,一本正經地彙報:“我們重點談了飛揚的兼容性的問題和天航的實施能力,我個人認為結論是清楚的,天航提出了完整詳盡的實施計劃,證明我們以前的疑慮是多餘的。飛揚對兼容性也作了詳細的解釋,但是畢竟以前的系統並非來自飛揚,到底能否連上還要看天航是否配合。這樣比起來,天航很明顯是優於飛揚的。”

“嗯。”劉豐滿意地點點頭,又將目光轉向金主任問道:“你的意見呢?”

金主任很有信心地將見解說了出來:“現有的系統有不少就是我們開發的,這方面我應該有發言權的。我對兩套方案都進行了深入的研究,也與兩個廠家進行了深入的交流。我重點詢問了飛揚的方案與以前系統的兼容問題,他們雖然做了準備,但是還不能拿出詳盡的方案。對於天航的實施能力,就像肖總說的,我一點都不擔心。”

劉豐看了一眼崔國瑞:“關於飛揚的兼容性、天航的實施能力的問題應該明確了,還有不同意見嗎?”

崔國瑞心裡在不停地翻滾,一切的進展都自然而然地對天航有利,可是他心裡卻覺得非常不踏實,在這個過程中出現了不少出乎他意料的事情,他知道只要自己一鬆口,這個專案就像以前一樣歸天航了。但是在方案上,確實如同金主任和肖曉陽所說,他沒有反對的道理,想了想說道:“沒有了。”

“好,既然沒有了,答案就已經很清楚了。很顯然,天航在技術的各個方面都顯示出了過人的實力,這也證明我們以前選擇天航的判斷是對的。”劉豐看到會議室中肖曉陽和金主任都在看著他,等待他最後的決定,而崔國瑞、塗主任以及常儀都低頭不語,顯然他們並不服氣,劉豐不想就此與他們搞僵,安慰道:“當然,飛揚的表現也非常不錯,而且自始至終都表現出了高超的水平和風範,我們也應該加以考慮,從小專案開始逐漸建立合作的關係。嘵陽,你去查一查,看看最近有什麼專案,可以在條件相似的情況下優先考慮飛揚嘛,或者在這個專案中,看有沒有一些可以分割出來的產品交給飛揚做,他們對於我們完善方案是有功勞的。”

肖曉陽看到大局已定,順著劉豐的思路說下去:“在這個專案中有不少終端產品,飛揚在這方面很有優勢,而且價格公道,我建議交給飛揚來做。”

崔國瑞最關心的還是這個專案的核心部分,並不為劉豐的承諾打動:“我有不同看法。”

劉豐很意外,自己已經給足了對方面子,他還得寸進尺,便立即問道:“什麼看法?”

崔國瑞終於將忍了很久的話講了出來:“在招標過程中出現了很多意外的情況,首先天航的第二次方案與飛揚過於接近,其次宏貫的價格高得不可思議,有人為操作的可能性,我覺得這次招標極不正常。”

劉豐沒有想到崔國瑞竟敢在會議中試圖推翻整個招標:“呃?你有這樣的感覺,你有證據嗎?”

“沒有。”崔國瑞不得不承認。

劉豐已經給了對方下臺階的餘地,對方既然不接受,自己也沒有示弱的道理:“既然沒有證據,就不能隨便說,你可以儘可能調查,一查出真憑實據,我們立即取消天航的招標資格。如果沒有,我們就必須實事求是地按照招標流程,宣佈招標結果。”

“如果選擇天航,我不能保證這個專案的成功。”崔國瑞已經下定決心要將事情搞個水落石出。

劉豐沒有想到局面會這麼對立,崔國瑞是主管行長,如果他堅決反對,自己難以斷然做出決定,一時之間他也不知道該如何處理。會議室中靜悄悄地,每個人都思考著自己的立場。塗峰屏住呼吸仔細聽著,他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對立的局面,他知道這是關鍵的時刻,咬咬牙大聲說道:“我們信息中心支援崔行長的意見,我有同感,不能就這樣決定。”

塗主任的聲音突然打破了沉默,劉豐很驚訝一向明哲保身的他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常儀被塗峰的話震動,腦海中浮過林佳玲認真回答問題的樣子,他不再徘徊不定,終於拿定主意鎮定地說出了心裡話:“天航的方案確實不錯,但確實有抄襲的嫌疑,崔行長既然提出了招標中的問題,我們還是慎重為好。”

劉豐心中劇烈震動,他沒有想到崔國瑞、常儀和塗主任竟然聯手與自己抗衡。他畢竟經歷過太多的大風大浪,立即冷靜下來想起駱伽提出的應對方案,心中對她暗自佩服,緩慢地說道:“有不同的意見也很正常,這個專案十分重要,因此我建議將這件事提交黨委會討論。”

崔國瑞沒想到劉豐拿出這招,愣在座位上說不出話來,這個建議他根本無法反對,反對這個提議就是反黨,性質可就嚴重了。劉豐看看無人提出異議就簡短地說道:“今天的會議就到這裡,下周一的黨委會繼續討論。”說完就站起來向辦公室走去,將門“砰”的一聲關上

週五,上午十一點五分。

駱伽放下電話看著會議室中滿心焦急的人們,發現林振威也目光爍爍地看著自己,心中十分佩服這個料事如神的總經理。她對大家點點頭輕聲說道:“崔國瑞堅決支援飛揚,會議沒有結論。”看見會議室裡每個人都流露出失望的情緒,駱伽卻露出了笑容:“果然如我們所料,提交給黨委會討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