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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4章 枕刀歌

“我沈煉不是嗜殺之人,今日只取仇家人頭,為我大哥魏忠賢報仇!我與你們天津衛無冤無仇,不要來趟這趟渾水,刀劍無眼,都給老子滾開!”

天津張家港碼頭。

衛所兵手中熊熊燃燒的火把,照亮了據馬與鐵蒺藜組成的防線。

沈煉拎著那把抗倭名將俞大猷留下的虎泉利刃,決然立於陣前,面朝不斷逼近的敵軍怒聲咆哮。

在他身後,三十五勇士各自做好準備,準備迎戰對面一眼望不見盡頭的敵人。

衛兵林宇放下了沉重的長鎬,用力將半人多高的重盾扎在地上,撿起一支標槍準備朝敵群投擲。

家丁魏昭帶著九名手下,聚在巨人身旁,給自己壯膽。

這樣的大場面是家丁們第一次見到,魏昭雖然功夫了得,到底不是行伍中人,上千兵馬殺來,中間還有東廠番子,說不害怕那是假的。

在他們身後,裴大虎帶著十二人組成一個典型的戚家軍鴛鴦方陣。所有人都全身披甲,手持長槍钂鈀,身上還裝備有短銃和石雷,他們是這支防禦力量的核心。

鴛鴦陣背後,火把已經映照不清,不過在暗夜中,還隱藏有一支防禦力量。

吳霄從箭插中取出一支三重倒刺鐵骨狼牙箭,將利箭搭在弦上,用拇指上的扳指輕輕勾住箭翎,對著五十步外東緝事廠大旗下的田爾耕,緩緩張開了大弓。

在這位弓馬嫻熟的中軍衛兵身後,沈煉小弟盧漸行正給虎蹲炮裝填彈藥,他的死黨趙遠之則在旁邊將一排神火飛鴉對準遠處密密麻麻的衛所兵。

碼頭上,那艘裝滿銀子和貨物的大號福船正靜靜停泊在碼頭上。

劉招孫的老丈人和沈煉的幾名女眷趴在船舷上,憂心忡忡的望向岸邊。

所有人都在等隊長裴大虎發出進攻命令。

這時,對面響起田爾耕聲音:

“沈煉!你這狗賊,殺了前任廠公魏公公,殺了新廠公外甥,殺了鎮撫司十幾口子人!今日又放火燒了天津武庫,還敢劫持徐大人和金尼閣,搶劫呂同知貨物。欺君叛國,罪大惡極!出了你這個敗類,真是東廠不幸!你這狗賊現在還敢大言不慚!咱家已派快馬連夜回京。明日,全天下人都將知道你們滔天罪行,你們這群千殺的反賊!造反殺人!十惡不赦!你和你同黨,都將被誅滅九族!”

一丈多高的東緝事廠大旗下,田爾耕縱馬而出,聲嘶力竭吼叫。

兩個番子護住他,舉著盾牌警惕望向四周。

凌晨的張家港,寒風徹骨,天地之間,空空蕩蕩。

城中,武庫還在燃燒,隱約傳來哭聲。

“田爾耕,你不要血口噴人!廠公是被你和許顯純殺的。你若有膽,就出來受死。免得再連累無辜!”

沈煉拔刀出鞘,虎泉寶刀寒光凌然,照亮四方。

“沈某再說一遍,今日之事,和你們無關,我只殺許顯純和田爾耕,其餘人都閃開!”

“沈煉,你連累的無辜還少嗎?這兩年你在京師,多少人因你而死,咱們東廠怎麼出了你這個敗類!”

田爾耕身旁閃出個把總,正目光陰冷望向沈煉,沉聲道:

“田千戶,莫和他們廢話,這群千殺的開原賊,勾結楊鎬,燒了武庫,眼下天津城中大亂,不知要死多少人。今日不殺了這逆黨,咱們幾個都是死罪。我率水營人馬,把開原賊碎屍萬段!”

田爾耕點點頭,剛準備揮手讓樊把總率兵上前,呂同知打馬上來,他身體肥胖,壓得胯下坐騎氣喘吁吁。

“田千戶,犯不著讓水營兵上,錦衣衛和五城兵馬司也先歇著,天津衛衛所兵都在這裡,大人請看,足有一千多人,加上本官的家丁,以及,趕來幫忙的義民。必定能拿住這群叛逆,給廠公出氣,給本官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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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爾耕和呂同知是老交情,他回頭瞟了眼那些衣衫襤褸的衛所兵,發現人群還混跡些歪瓜裂棗。

田爾耕是老江湖,一眼便看出所謂義民便是青皮無賴。

呂胖子的家丁,個個面目不善,殺氣騰騰,應當是天津本地的打行。

“好,這事兒是東廠家務事,沈煉是鎮撫司家賊,按說讓錦衣衛直接拿人就好。不過既然呂同知如此上心,等除了叛逆,咱家必在廠公面前為你請功。”

“那便讓呂同知先上吧!”

呂德民朝家丁頭子揮揮手。

佟老三招呼手下,驅趕衛所兵向對面衝去。

“衝過去,他們只有十幾個人,殺光這幾個叛逆,老爺重重有賞!”

佟老三大喊一聲,揮舞刀鞘,敲打周圍那些還在迷迷糊糊的衛所兵。

黑壓壓的人群開始不緊不慢向據馬鐵蒺藜湧去。

這些衛所兵實際都是本地種田的民戶,其中還有些鬍鬚花白的老頭,青壯男丁很多都逃走了。

得益於朱元璋設計的天才制度,軍戶們祖輩只能在一個地方當種田,從明初算起,一家普通軍戶人家,在缺乏訓練缺乏物質基礎的情況下,只需三代時間,便能從百戰精兵淪為農民。在明末當農民需要具備超強的生命力,才能應付各種危機,對這些軍戶來說,如果日子實在過不去,逃亡也是種選擇。

一個時辰前,這些人被呂老爺家丁從睡夢中叫起,亂糟糟的趕來張家港碼頭,很多人到現在還沒搞清楚他們來這裡是要幹什麼。

“放箭!”

樊把總大聲呵斥弓手向對面射箭。

相比這些衣衫襤褸的衛所兵,水營戰兵屬於募兵,戰鬥力更強,裝備也更好。

幾十名弓手立即揚起步弓,對準黑黢黢的夜空進行拋射。

暗夜中飄來一陣稀疏的箭雨,落在對面鎧甲上,發出幾聲叮叮噹噹的脆響。

這些水營弓手平日訓練很少,拋射的輕箭基本沒什麼殺傷力。

大旗下面,田爾耕看著眼前場景,無奈的搖搖頭,回頭望向身後一群躍躍欲試的東廠番子。

沈煉把鐵臂手舉過頭頂,遮掩住自己雙眼,竟然沒有一支箭射在自己身上。

幾波箭雨沒造成任何殺傷,倒是把水營兵累的胳膊痠痛。

好在衛所兵已經逼近據馬。

上千人如潮水般湧到據馬面前,在家丁的逼迫下,他們開始七手八腳拆除這些擋在路中的障礙。“衝過去,殺光他們!”

呂同知的家丁們還在後面竭嘶底裡的吼叫。

沈煉俯身拽起根埋在土中的麻繩,閉上眼睛,用力一拉。

據馬四周頓時響起爆炸聲,事先埋設的地雷炮被引爆,這些剛從武庫中拿出來的地雷炮威力驚人,足夠與開原石雷媲美。

烏合之眾立即陷入崩潰。

沈煉大喊一聲,帶領眾人衝上前去,猛砍猛殺。

~~~~~

血與火中。

少年趴在死去的老頭身旁,大聲痛哭。

“爹!爹!”

沈煉拭去刀刃血跡,望向那少年。

“走吧,我不殺你,今日殺了你爹,你若有本事,以後來找我報仇,記住,我叫沈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