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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4章 歲時伏臘,烹羊炰羔

寧古塔。

正是初冬天氣,彤雲密布,一夜朔風吹過,紛紛揚揚的大雪便又籠罩了這片苦寒之地。

天色微明,八里鋪兵站早早開啟營門,營房裡走出來一隊戰兵,立即忙碌起來,清理積雪,傾倒馬糞。

四周漸漸熱鬧起來,大地升起鳥鳥炊煙,車輛馬匹開始從這座帝國小小兵站進進出出。

自從東征倭國戰役結束,大齊南北已經一年多沒有戰事,和其他兵站一樣,八里鋪兵站也沒有了往日的熱鬧喧囂。

廣德六年五月,新登基的廣德皇帝下詔裁撤軍隊,除了各大兵團,全國近一千個兵站以及三萬多名兵站戰兵,也在裁撤之列。

這三萬多驛卒中,有沒有平行時空的李自成,尚有疑問,不過,可以確定的是,現在兵站的地位和作用,已經大不如前了。

極寒之地,冬季日短,很快便到晌午。

忙碌半天的戰兵放下手中活計,圍坐在方桌前,大口嚼著肉餅,大口喝著熱騰騰的羊湯,幾碗熱湯下肚,個個面紅耳赤,陣陣暖意從腳底升騰上來。

“能在這大雪天兒喝一碗熱氣騰騰的羊湯,還有肉餅吃,真是前世修來的造化。”

一個身材肥碩的驛卒呵呵笑道。

“王胖子,那你得謝鐘頭兒,沒有他老人家照料,咱們也得和隔壁兵站一樣,喝西北風了。”

另一個齙牙驛卒邊說,邊朝旁邊坐著的旗隊長點頭示意。

旗隊長神情複雜的望齙牙一眼,臉上刀疤微微抖動,齙牙立即不再說話,捧起張肉餅,畢恭畢敬遞給鐘頭。

“鐘頭,請。”

鍾大發接過肉餅,塞到嘴裡,用力一扯,扯下來一塊,將剩下的餅扔到了桌上。對周圍幾個心腹驛卒,壓低聲音道:

“皇帝變了,風頭變了,咱們,也要跟著變,以前靠的是這個,”

鍾大發拍了拍腰間懸掛的火銃,指著臉上的刀疤道:

“這是當年跟著太上皇打朝鮮,讓朝鮮弓箭射得。”

儘管鍾大發關於他這則箭傷的敘述,沒有八百遍,也有一千遍,一眾手下臉上還是露出驚愕之色。

“的虧這一箭啊!直接把老子從平壤調回關內,傷好後,便來寧古塔,做你們的驛丞了。”

“以前朝廷看重的軍功,所以咱大齊老百姓,日日夜夜都想著打仗,現在嘛。看重的是白花花的銀子,黃澄澈的金子。新皇帝現在又是賣田,又是賣礦,聽說連兵站都想租出去·····”

一眾手下聽了,都發出爽朗笑聲,齙牙不適時宜的附和道:

“寧古塔十八個兵站,裁掉了十二個,最後剩下的六個中,日子過得最好的,還是咱們,的虧有鐘頭這樣的大才,上陣能殺敵,下馬能做買賣,那啥,文武雙全啊。”

鍾大發揮手示意齙牙不要再說下去。

“馬無野草不肥,人無橫財不富,在這寧古塔,想弄銀子,得心狠,得手黑,你們跟著我鍾大發吃肉喝湯可以,可是你別咂摸嘴,惹人眼紅不說,還容易惹事兒,知道嗎?”

一眾心腹連連稱是。

“不說了,吃肉喝酒。”

一眾驛卒正吃得酒酣耳熱,外面傳來噠噠馬蹄聲,鍾大發皺了皺眉頭,大雪封山的天氣,這麼早就有人來兵站送信?

他放下酒碗,示意齙牙出去看看,齙牙都囔道:“怕不是前日跑丟的馬駒,自己又回來了···”

不等齙牙說完,外面響起一個閹人的叫喊。

“人都死到哪兒去了!欽差查桉,還不出來迎候!”

鍾大發聽見,酒醒一半,一腳踹翻酒桌,匆忙整頓衣裳,領著一眾驛卒,出門去了。

剛走出兵站大門,迎面望見七八個身著黑袍,袖口紋著黑蟒的太監,簇擁著一輛馬車,已在雪地中等候多時。

鍾大發畢竟見多識廣,早年去過京師,一眼便看出,眼下這些都是宮裡的人,而且一個個品級不低,至於轎中人物,更是極為尊貴。

他連忙跪倒在地,口稱該死。

身後一眾驛卒還沒弄清楚怎麼回事,也跟著跪下一大片。

半響過後,馬車裡傳來一個尖細沙啞的聲音:

“都說這寧古塔就是鬼門關,這寧古塔的幾個兵站,是鬼門關上的奈何橋,神仙小鬼走一趟都得脫一層皮,看來咱家久在宮中,知道的還是太少了,”

說著便在兩個公公的攙扶下,走下馬車,徑直走到鍾大發身前,低聲道:

“鍾大發,你收錢還敢收到咱家頭上了?是不是還要收皇帝的錢啊。”

鍾大發連忙解釋道:“都是底下人不懂規矩,剛才他們也不知道前面那兩個是您的手下····”

鍾大發邊說,邊急忙環顧四周,一眾部下都知趣的把頭轉向一邊。

“李公公,這是下官一點心意,權當是給李公公接風洗塵,公公來此公幹,下官這幾日另有孝敬。”

李菊英從袖中接過鍾大發遞來的東珠,在手裡掂量了一下,分量倒是十足。

於是臉上表情稍稍和緩,笑道:“要不怎麼說你鍾大發是懂事的。”

說罷,看也不看前面跪著的人,徑直朝廂房走去。

鍾大發在後面喊道:“給幾位上差收拾五間上房!”

~~~~

當晚,鍾大發大擺宴席,招待李菊英一行,不在話下。

酒足飯飽,李菊英屏退眾人,只留鍾大發一人。

“公公,這次拿誰?是張岱還是·····”

李公公搖頭笑道:

“這次咱家來寧古塔,不是來拿人的,”

“那是?”鍾大發恭恭敬敬捧上來一疊乾果。

李菊英從盤中撿起一顆杏脯,放在嘴裡。

“查一封書信,準確說,是一封大逆不道的書信,”

鍾大發滿臉詫異,還要再問,只聽李菊英冷冷道:

“老鍾,當年你能從一個輔兵,混到驛丞,靠得是什麼?”

鍾大發連忙跪下道:“都是廣德帝栽培,若沒有廣德帝,哪有我鍾大發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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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菊英笑著扶起鍾大發。

“蓑衣衛在關內發現有官員寫信給寧古塔某個罪臣,那罪臣以前就是因為反對皇帝新政,被發配此地的,官員勸那罪臣謹慎小心,不可過於張揚,不想那罪臣不思悔改,越發猖獗,關內那官員已經招了,咱家這次來,就是來找書信原件的,應當還在你們兵站。”

鍾大發詫異道:“一封書信而已,何須李公公親自動身,隨便派一個蓑衣衛就好了。”

李公公搖手道:“此事關乎重大,朝廷已經有人牽涉其中,而且關乎新政安危,皇帝的意思是抓典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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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封由寧古塔發向南京的書信,此刻被李菊英攥在手中。

鍾大發站在明亮的鯨油燈下,忐忑不安聽李公公朗讀。

“我才能低下,行為卑汙,外部表現和內在品質都未能修養到家,幸而依賴先輩留下的功績,才得以充任兵團主官。又遭遇非常事變,因而被封為侯爵,但始終未能稱職,最終遭到災禍。你哀憐我的愚昧,特地來信教導我不夠檢點的地方,懇切的情意甚為深厚。但我私下卻怪你沒有深入推究事情的本末,而輕率地隨從世俗的毀損與讚譽。直說我淺陋的看法吧,好像與你來信的宗旨唱反調而掩飾自己的過錯;沉默而不說吧,又恐怕違背了孔子提倡每人應當各自言說自己志向的原則。因此我才敢簡略地談談我的愚見,希望你能思考一下。

當初蒲家正當興盛的時候,我也備位在九卿之列,爵封通侯,總管五萬大軍,參與國家大政。我竟不能在這樣的時候有所建樹,來宣揚皇帝的德政,又不能與同僚齊心協力,輔左朝廷,補救缺失,已經受到竊踞高位白食俸祿的指責很久了。我貪戀祿位和權勢,不能自動退職,終於遭到意外的變故,平白地被人告發。先是被囚禁在宮殿北面的樓觀內,妻子兒女全關押在監獄裡。

如今被發配寧古塔,在這個時候,自己覺得合族抄斬也不足以抵償罪責,哪裡想得到竟能保住腦袋,再去奉祀祖先的墳墓呢?我俯伏在地想著聖主的恩德真是無法計量。君子的身心沉浸在道義之中,快樂得忘記憂愁;小人保全了性命,快活得忘掉了自身的罪過。私下裡自己反思,過錯已經太大了,行為已經有虧闕了,即將長期當個農夫以度過此生罷了。因此親自率領妻子兒女,在這苦寒之地,竭盡全力耕田種糧,植桑養蠶,灌既果園,經營產業,用來向官府交納賦稅,想不到又因為這樣做而被人指責和非議。

人的感情所不能限制的事情,聖人也不加以禁止。所以即使是最尊貴的君王和最親近的父親,為他們送終服喪,也有結束的時候。我得罪以來,已經一年了。種田人家勞作辛苦,一年中遇上伏日、臘日的祭祀,就燒煮羊肉烤炙羊羔,斟上一壺酒自我慰勞一番。我的老家本在楚地,因此我善於楚地的樂器。妻子是趙地的女子,平素擅長彈瑟。奴婢中也有幾個會唱歌的。喝酒以後耳根發熱,昂首面對蒼天,信手敲擊瓦缶,按著節拍嗚嗚呼唱。

歌詞是:“在南山上種田辛勤,荊棘野草多得沒法除清。種下了一頃地的豆子,只收到一片無用的豆莖。人生還是及時行樂吧,等享富貴誰知要到什麼時辰!”

碰上這樣的日子,我興奮得兩袖甩得高高低低,兩腳使勁蹬地而任意起舞,的確是縱情玩樂而不加節制,但我不懂這有什麼過錯。我幸而還有積餘的俸祿,正經營著賤買貴賣的生意,追求那十分之一的薄利。這是君子不屑只有商人才幹的事情,備受輕視恥辱,我卻親自去做了。地位卑賤的人,是眾人誹謗的物件,我常因此不寒而慄。即使是素來瞭解我的人,尚且隨風而倒譏刺我,哪裡還會有人來稱頌我呢?董仲舒不是說過嗎:“急急忙忙地求仁求義,常擔心不能用仁義感化百姓,這是卿大夫的心意。急急忙忙地求財求利,常擔心貧困貴乏,這是平民百姓的事情。”所以信仰不同的人,互相之間沒有什麼好商量的。現在你還怎能用卿大夫的要求來責備我呢!

如今正當興旺的大齊處於鼎盛的時期,天子聖明,百官清廉,望你努力,不多談了。

蒲剛

廣德六年十月初八日於寧古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