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啊，迦古……”
雲霧朦朧的一處高山山頂，一頭有著華麗白金色鱗片，長著如同光輪般華麗羽翼的優雅巨龍，正橫臥在一塊巨巖上，彷佛自言自語一般說道。
“你明明不會飛，為什麼老喜歡來這麼高的地方啊？”
伴隨著地震一般的響動, 淅淅瀝瀝的石子從“巨巖”上不斷滑落。
一對清亮的眸子，從巨巖的前段緩緩睜開。
那竟是一頭體型龐大無比的龍！
“越是缺乏，就越是渴望。”
尚且年幼，只有二十多米長的老山龍迦古，平靜地望著山崖外影影綽綽的風景，慢慢說道。
“喂喂喂, 你說話怎麼老是這種老年個體的語氣……我都懷疑你是不是我們這一族的漏網之魚。”白金龍使勁拍打著身下的巨大腦袋，不斷用龍語吼道。
“你們天廻龍，雖然會在死後迎來下一個輪迴，但在成年以前記憶應該是不會甦醒的才對，所以你這個說法不成立。”
老氣橫秋地反駁了一句，老山龍迦古感受著身上暖洋洋的日光，有些愜意地再次眯上了眼睛。
“喂喂，你別睡啊，陪我聊聊天啊！”
“我出來一趟可不容易的！”
眼見自己的小夥伴一副要睡著的樣子，被稱作【天廻龍】的白金龍有些急眼了，使勁推搡起身下的大腦袋。
“哈克，你是你們一族的族長，它們當然不放心你一個人出來。”
“誒，是啊……”長嘆了口氣，廻世主哈克有些無精打采地低吼道：“但是，這已經是我第七十二次輪迴了，怎麼又是我當族長？”
“你是第一頭被神賜予【輪迴】權柄的天廻龍, 這個族長除了你其他龍都沒資格擔任。”
迦古簡單一句就點明了其中的道理。
“說真的，你真的不是我們的同族嗎？”哈克垂下腦袋，望著下方的老山龍迦古, 使勁眨巴了下眼睛，“正常的古龍幼體，哪來你這個智商？”
“我只是……喜歡思考罷了。”
……
整整一百個冬春交際之後，當再一次從沉睡中甦醒，徹底迎來成年的老山龍迦古，在外出散心的旅途中，又一次遇到了自己曾經的小夥伴。
望著對方那滄桑的眼眸，老山龍隱約間彷佛明白了什麼。
“你的記憶已經甦醒了嗎？”
“嗯，二十多年前恢復的……當時頭都快炸了。”
沙丘上，趴伏著的天廻龍現任族長，同時也是上一任，上上任……以及第一任族長的哈克，滿臉疲倦地望著遠處荒蕪一片的戈壁灘，一時間有些出神。
“你們一族的地盤不在這裡吧，族長能隨意外出的嗎？”
一旁已經長到六十米長的老山龍迦古，隨便一尾巴拍在身旁的沙地上，濺起沖天沙浪，將一頭試圖靠近的角龍嚇得轉身就鑽進了地裡。
“近萬年了，一共就那麼三十五個同族，看來看去都快看吐了, 再不出來逛逛我怕過不了多久就要迎來第七十三次輪迴。”
聽到哈克這翻話的迦古，低頭看了眼對方，“好像聽別人說過，你這個天廻龍的族長，貌似在中途是自殺過好幾次。”
“輪迴轉世就那麼痛苦嗎？”
談到這個話題，哈克的身體微微一僵，隨後便無精打采地俯下了身子。
“每一次記憶甦醒，我都會因為記憶的衝擊，導致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哪個自己。”
“和現在不一樣，我的第一世是一頭母龍，當時甚至肚子裡還孕育了一個新生命，當然後來因為某些原因沒能生下來，再然後就被神賦予了【輪迴】的權柄。”
“每一次輪迴，都會因為現在和過去記憶的交織，導致我們需要花費大量時間去梳理時間線，並逐漸認清自我……而伴隨著輪迴次數的增長，這段時間也在不斷延長，或許終有一天，我會成為第一頭還來不及理清記憶，就因為壽命耗盡死去的天廻龍。”
“當然，就我自己來說，真正痛苦的，不僅僅是身份的混亂，而是那些朋友的逝去。”
說到這裡，哈克扭頭看了眼身旁同時看來的老山龍迦古，“我曾經有許許多多和你一樣的朋友……當然，你肯定是其中最聰明的一個，這一點我可以打包票。”
迦古一如既往地保持著平靜，靜靜聽自己的好友繼續訴說。
“或許它們的壽命會比我的一次輪迴長些，但到了最後，伴隨著一輪又一輪的輪迴，我終究會在某次記憶甦醒後，徹底失去這些朋友，那也是我每次生命中最痛苦的時光。”
說到這裡，哈克金色的童孔中，漸漸湧現淚光。
“無法擁抱死亡，有時候並非是好事，迦古。”
“我們在獲得永生不死的輪迴能力後，得到的並非是喜悅和希望，而是最深不見底的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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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袋一點點抬起，哈克望著不知何時落下的月光，眼中滿是深沉的疲倦。
“【輪迴】是人世間最痛苦的詛咒，一如【時間】這瓶致命的毒藥。”
“漫長的時光中，我們的情感在缺失，自我在模湖……就連繁育後代的能力都因為【輪迴】的權柄，被徹底剝離出肉體。”
“我曾經懇求神收回她的恩賜，但即便是神，也無法對已經誕生的生命進行更改……等待我們的，或許只有看不見盡頭的永恆折磨。”
說到這裡，望著已經徹底陷入沉默的迦古，哈克哀婉地說道：
“每一次輪迴，我們族人中都會有龍選擇自我瞭解，然而一切都是徒勞的。”
“等到下一次輪迴開啟，重新接受過往記憶的它們，只會悲哀地發現，自己又再一次回到了生命的原點。”
“反反覆覆，無窮無盡……對我們【天廻龍】來說，死亡或許才是這個世界最極致的溫柔吧。”
月光下，哈克那猶如蝴蝶蟬翼一般的透明翅膀，反射著一片迷幻的光彩，讓一旁的老山龍迦古都看得有些出神。
那奪目的華麗外表，與那幾乎失去自由和尊嚴的輪迴詛咒，當兩者重疊交織在一起時，迦古隱約看到了……一種介於黑白之間的混沌。
“吶~迦古……”
“嗯？”
“如果有那麼一天，你能徹底殺死我就好了。”
“……”
“說什麼傻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