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小時以後，曼斯·龍德斯泰德教授也順著孔洞進入了梅遜克裡克礦場深處，剛一落地，就劇烈的咳嗽起來。
在滾滾的濃煙中，他看到兩位學生安然無恙地站在原地，總是緊繃的臉終於鬆懈下來。
不過下一秒，他的表情有些古怪。
因為夏彌身上披著的那件外套，胸口有楚子航名字的金絲刺繡，她寶貝似的捂在胸前，髮絲稍稍有些凌亂，看起來好像發生了什麼。
“曼斯教授，你好！”夏彌眯起一隻眼睛跟他打招呼。
“你好。”曼斯教授在心裡感嘆‘你們年輕人真會玩’的同時，重重地咳嗽一聲，“稍等一下，裝備部的安全艙還需要七分鐘的組裝時間。”
與兩位學生簡單的交流之後，他收回目光，轉向另一個方向。龍類漆黑的脊背猶如礁石般嶙峋，身體的每一寸鱗片都閃著令人心悸的冷光。
作為執行部的資深專員，他曾經無數次與這些神秘的族類打交道，書上對他們的評價無一不是‘偉大’、‘神蹟’、‘驕傲’的，但是如此近距離看一條‘溫順’的次代種，還是史無前例的事情。
“了不起。”沉默片刻後，他輕輕鼓掌，送給了站在龍類身前那個瘦削的背影。
活捉次代種在卡塞爾學院的歷史上是一項從未達成的偉業，眼前這個年輕人不僅辦到了，還非常從容。巨龍像寵物一樣跪拜在他的腳下，耀眼的黃金瞳中閃著暴怒與不甘的眸光。
“還好。”陸離沒有回頭，只是直勾勾地盯著巨龍頸部那塊特殊的鱗片。
“我們怎麼把它帶回去？”曼斯教授又問。
關於捕捉到活體次代種這一訊息，已經在卡塞爾學院的高層傳開。這對於龍類的研究無疑是開啟了新的篇章，以現有的科學技術手段來說，這是最好的標本，足以開啟神秘世界的大門，補全缺失的知識。
但問題同樣接踵而至——這頭龍體長超過十五米，重量目測五十噸，卡塞爾學院的冰窖雖然有地方關押這條龍類，但是怎麼把它運送回去是個大問題。
“能不能讓它從巨龍狀態退化成人形？這樣能解決運輸的問題。”見陸離不回答，曼斯教授又問。
年輕的教授此時緩緩轉過頭，臉上的表情是說不出的古怪，豎起兩根手指：
“這個方法存在兩個問題。”
“什麼？”曼斯教授好奇地挑眉。
“首先，我還不會用鍊金術把第三形態的巨龍退化到第一形態，這是技術上的難關。”
對於這個回答，曼斯並不覺得意外，如果龍類的第三形態需要漫長的孵化時間，進入這個形態後已經隱隱屬於另一個物種，恐怕只有龍王才能掌握這種生物進化的密碼。
“第二個呢？”這才是魔動機械設計學任課教授最大的疑問。
“第二個……”陸離猶豫了一瞬，“根據我的判斷，這是一條母龍，如果把它退化到第一形態，毫無疑問是個女孩。難道我們要把一個女孩關到地下室裡面進行慘無人道的實驗？恕我直言，我的心裡上無法接受。”
人可以對動物進行生物實驗，但是對於擁有同種外形的人類進行這種實驗，即使知道雙方的物種不同，但還是難以越過心裡的桎梏。
曼斯試著聯想了一下那個場景。
——在卡塞爾學院的冰窖中，穿著防化服手拿電鋸的裝備部成員慢慢靠近一個女孩，她渾身上下已經沒有完好的肌膚，被插滿了大大小小的管子，這次來是需要鋸掉她的一條手臂……如果次代種的人類形態過於美貌的話，有可能副校長還會深夜拜訪……
他緩緩打了一個寒顫，這聽起來的確不是一件美好的事情，哪怕這不是母龍而是雄性，也不是如此難以接受。
“無法帶回，也無法讓它退化到人類形態，不如在這裡殺掉它吧。”曼斯教授提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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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於絞盡腦汁怎麼把這個大家夥弄到運輸機上，還不如讓人拔起嵌入地面的‘暴怒’，這柄由斬馬刀變成的巨劍猶如黑色的墓碑，用來送次代種上路最適合不過。
“我同意！”夏彌像只兔子那樣蹦蹦跳跳地過來，“要是把它關押到冰窖裡面，我估計上課都提心吊膽的，生怕這條龍脫困毀掉卡塞爾學院！”
“好好養傷，別關心這些沒用的。”
陸離一隻手按在夏彌的頭頂，徹底弄亂了本就不精緻的栗色長髮，讓女孩的頭頂亂糟糟的更像一個雞窩那樣。
“啊！教授我恨你！”夏彌苦著一張臉，飛快地後退。
“殺掉它可以，但不是現在。”陸離說，“它的身上擁有奧丁的烙印，我需要透過這個活體烙印去窺測這位北歐主神的資訊與座標。”
曼斯聞言點點頭。
自從‘奧丁’的存在被證實以後，這位實力強勁的北歐主神在‘卡塞爾學院必須剷除的目標名單’上排列第二，僅次於復甦的尼德霍格。只不過他一向神秘，如今有機會找到他的藏身地，自然不能草草了之。
楚子航也握緊了村雨，掌心通紅彷彿能滴出血來。
梅遜克裡克礦場的底部忽然陷入了死一樣的沉寂，陸離閉目凝思，正在思考怎麼把絲蔻兒帶回卡塞爾學院；曼斯教授則饒有興趣地打量這條古龍，這是歷史上人龍兩個物種之間的地位首次發生調轉；楚子航則深深地呼吸，平復聽到‘奧丁’兩個字帶來的心情起伏。
只有最後方的夏彌低著頭，栗色的長髮遮住她的眼睛，雙拳緊握，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這種沉默大概持續了幾分鐘，最後還是陸離打破了沉默：
“我有一個新學到的辦法，可以試一試，只不過不知道能否成功。”
曼斯疑惑地抬起頭，運送這樣體型巨大的生物，除非‘傳送’這種只存在於神話當中的偉跡能辦到以外，還有什麼辦法？
“我需要打一個電話。”陸離抬起頭，在礦洞中他聽到了呼嘯的風聲。
那是救生艙正在迅速降落，裝備部已經將它組裝完畢，正透過特製的滑輪裝置運送到深處，讓兩位學生重見天日。
“先上去再說吧。”
半個小時以後，卡塞爾學院。
“想不到我們的‘儲存室’還有派上用場的一天。”
昂熱緩緩推開冰窖每一處區域的大門。
這是一處浩瀚且難以想象的巨大空間，牆壁上的褐色如同被潑墨那樣濃厚，穹頂上空掛著水滴狀的石筍，隱約還能聽到水聲。
“老夥計，你能站著說話不腰疼嗎？”弗拉梅爾導師一隻手拿著手機，另一只手正在擺放著鍊金材料，“有時間過來幫幫我！”
守夜人今天難得沒有醉醺醺的，從點亮的手機螢幕上可以看到那是一個恢弘的鍊金術圖紙，其複雜與繁瑣程度令人咋舌，他如同汽車維修的學徒那般，每次擺動都需要死死盯住圖紙，確保不會出現任何差錯。
“抱歉，我的鍊金術水平只能算是入門，可沒辦法參與到你們兩位鍊金術大師的工作中。”昂熱笑著說。
這處類似鐘乳石洞的空間是卡塞爾學院的儲存室，也是從未開放過的‘監牢’，在建校之初就發現了這個巨大的空間，本來是計劃將捕捉到的古龍關押進去。只可惜百年來他們唯一捕捉到的活體才是一條幼年紅龍，還沒有甦醒，用奈米材質的罐子就能呈下，根本用不上這個地方。
“現在知道我的重要性了吧！”守夜人大聲嚷嚷，“安吉魁尼效應放眼整個混血種社會，也就只有我和陸離有可能佈置出來，以後對我們尊重一點！”
沒錯，陸離想到的辦法就是在南極遇到的‘安吉魁尼’效應。這是一個神秘的鍊金術，可以透過連通兩點的空間座標造成‘傳送’的效果，需要兩個人共同佈置同樣的鍊金術矩陣，從而啟動。
“我覺得我對你已經足夠尊重了。”昂熱倚在門上，慢悠悠地說。
“你真的做好準備了嗎？這可不是開玩笑。”守夜人依舊忙碌著，他肥胖的身軀在各種鍊金材料中輾轉騰挪，靈活得無法想象。
“‘罪與罰’的領域可無法在傳送的過程中維持，雖然這頭次代種會被灌下大量的麻醉劑，可一旦出現什麼意外，這就是無法想象的災難。”
下一瞬他抬起頭，嚴肅的表情還沒有持***，重新變成了輕佻與明快：“我可不想明早起來連一個喝酒的地方都沒有。”
“學院今年的新生質量很不錯，還有言靈‘審判’這樣的究極大殺器。”昂熱挑眉，“對生命下達死亡的命令，哪怕是次代種也無法承受這種恐怖的力量。”
“你說那個紅頭髮的小姑娘？”守夜人一拍腦門，“我怎麼把她忘了！沒錯，戒律與審判的配合，就是初代種來了也足夠他喝一壺的。”
“相比於鍊金術，我覺得還是你的中文俚語水平更高一點。”昂熱捂著額頭嘆息。
正副校長的插科打諢幾乎持續了一個小時，守夜人從最開始的無精打采變得容光煥發，就是喝到珍藏的美酒也沒有這種興奮狀態。讓昂熱幾乎想到了一百多年前與他初次見面的日子，只有這樣的天才人物才能被上一任弗拉梅爾導師傳授衣缽吧？
想來學習、施展這種鍊金術，也是他最大的追求之一。
“這裡的龍語座標是……”
到後面弗拉梅爾已經停止了與昂熱的交談，自顧自地趴在地面上，翻閱那本歷代弗拉梅爾導師撰寫的《鍊金術原理大全》，偶爾還看一看《龍文全解》。
“昂熱，我需要《龍類密語的破譯》！對，就是前些天教授們剛剛編纂出來的！”
“昂熱，我需要《冰海殘卷·秘典章》的原本！”
“昂熱，我需要……”
在漫長的佈置時間內，昂熱徹底從校長淪落為打雜的小廝，弗拉梅爾的參考書籍不是一開始的就確定好的，往往是遇到某個難題想到了什麼，就呼喚昂熱去拿。
於是今天校長的行程完全變成三點一線——冰窖、圖書館、鍊金材料貯存倉庫，每次都抱著不同的東西，著實讓遊蕩在校園內的學生們吃了一驚。
“最後一步了……”弗拉梅爾深深嘆了一口氣，抓住了昂熱取來的‘龍血水晶刻刀’，盯住了地面。
那是一個巨大的圓，半徑超過了十米，中心複雜圖案就像世界上著名的麥田怪圈。只需要在周圍刻上龍語座標，並用提煉過的‘鍊金血液’注入其中並等待填滿這些凹槽，佈置‘安吉魁尼’效應就完成了一切的準備工作。
“電話。”弗拉梅爾頭也不抬，“可以讓那個紅頭髮的小姑娘過來了。”
昂熱將電話遞了過去，身後跟著乖巧可愛的上杉小姐。她的戰爭實踐課在同樣來自蛇岐八家的幾位A級學員幫助下，拿到了滿分，已經返校多天。
櫻色的長刀就別在她的腰間，臉上除了孩子氣的稚嫩，眉宇間還能見到女皇的威嚴。
“喂，我這裡已經準備好了。”守夜人撥通了電話，“你那裡怎麼樣了？”
“已經準確就緒，只差頌念龍文。”
在梅遜克裡克礦場底部，次代種絲蔻兒已經閉上怨毒的雙眼，這是被巨量神經毒素注射的結果，足夠它昏睡十天。七宗罪也被盡數收回尼伯龍根中，陸離正拿著手機漫步在山嶽般的龍軀前，旁邊還跟著呲牙咧嘴的路明非。
曼斯教授、楚子航、夏彌都被安全艙接到了地面上，路明非下來是因為‘安吉魁尼’效應需要一定量鍊金血液的支援。
陸離體內並沒有流淌著龍血，這是他從未施展過的鍊金術，用世界樹的汁液替代不知道會出現什麼樣的差錯，為了保險起見只能讓路明非提供所需要的血液。
“那就……開始？”守夜人的聲音從聽筒中傳來。
“開始……”陸離回答。
兩人同時頌念漫長的龍文，聲音中蘊含著不容侵犯的威嚴，每一個音節吐出，地面上的鍊金矩陣都會亮起部分區域。
這個過程足足持續了三分鐘，當古奧繁瑣的咒文頌唱完畢後，幽藍色的光澤自絲蔻兒的腳下亮起，巨大的鍊金矩陣讓礦場底部亮如白晝。
當光澤消失後，巨大且魁梧的龍軀也隨之一起消失。
路明非揉了揉眼睛，哪怕已經知道‘安吉魁尼效應’的實際效果，還是忍不住懷疑自己出現了錯覺。
“龍類的鍊金術……還涉及到空間層次？”他驚呼出聲。
“豈止，除了空間以外，高階龍類還精通時間層次，甚至可以改變過去！”陸離轉過身，對著自己的學生解答。
幽幽的恐懼與戰慄劃過路明非的全身，他一時無話可說，只能喃喃地望著天空，等待安全艙降落把他接上去。
而卡塞爾學院的冰窖，在此時也忙碌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