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劍斬去, 撞上陣眼的瞬間，劍身發出血紅色光芒，兩者相撞震得周遭空氣都片刻凝固。
耀目紅光讓千機門內站著的幾人幾乎睜不開眼，誰也沒有發現泣血劍身隱隱現出的流動深紅血線, 如同活人血脈, 構成一道符籙, 最後隨劍化做紅色流光撞進陣法當中。
陣中陣在瘋狂汲取地下極深極遠處的靈氣, 試圖抵擋，卻徒勞無功，紅色流光順著護門大陣每一條脈絡, 彷若天敵，將其寸寸粉碎。
同時不斷延伸往下往遠走，極速循著大陣走過的痕跡，粉碎一切。
——以符破陣。
若是葉素能見到, 會發現這符籙和古文詞典上的符籙一模一樣。
然而此時,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護門大陣之上。
自遊伏時這一劍揮下後, 升起籠罩住整個千機門的護門大陣以陣眼為中心的澹藍色光罩，緩緩往外裂開, 最後轟然化為無形消散在空中。
地下極遠極深處, 紅色流光已經撞上了某種力量, 它們交匯吞噬撞擊。
所有人都在等, 等一個變化, 或者說等一個奇蹟。
另一邊, 無音宗內，不少弟子一早聚集在一塊, 遠遠望著鄰宗。
“千機門怎麼會升起護門大陣？他們哪裡來的靈氣？”
“用靈石也可以, 之前千機門應該賺了不少。”
千機門本就比無音宗大數倍, 即便已經殘破不堪的護門大陣，一升起依舊能讓人隱隱窺見當年最巔峰鼎盛時期。
“也不知道又在做什麼。”楊談站在殿外煩躁看著千機門方向，“去年拿到了宗門大比又如何，風頭一一過，還不是被世人遺忘，看看斬金宗如今多火爆。沒有靈脈，再怎麼掙扎都沒有用。”
“算算日子，葉素該從輪轉塔回來了。”支姬撫了撫楊談後背，“或許得到什麼緣法。”
楊談黑臉：“要不是她，瑤兒早和崑崙搭上了。”
原本他都想好了，瑤兒在宗門大比上驚豔眾人，又有恩於崑崙大弟子陸沉寒，藉著這條線搭上崑崙，再找適當時機爆出玄陰之體，讓崑崙宗主刮目相看。
屆時寧淺瑤乘上崑崙這艘大船，他也能沾光，得到好處。
有崑崙在，弄些提升境界的丹藥應該不在話下。
最關鍵的是在修真界內，掛出崑崙的名號，誰也不敢輕易小看，而不是背後跟著千機門這個破名號。
結果，葉素不光在宗門大比壞了他們的好事，連進輪轉塔都要多插一腳，甚至似乎察覺到什麼。
楊談一想起半年多前瑤兒傳訊回來時的憔悴模樣，心中便煩躁不堪，張峰峰收的徒弟就沒有一個好的，成天壞事。
尤其是新收的那個遊伏時，不知道是不是天生和瑤兒犯衝。
“我看瑤兒如今也不錯。”支姬柔聲道，“聽說在萬佛宗和妖王呆在一起，偶爾出去除魔，雖比不上陸沉寒，但名聲也不錯。”
楊談神情緩了緩：“那倒是，那大妖每次恢復必升境界，瑤兒根本不用修煉就能升到化神後期，難怪以前那麼多修士想要和妖結伴生契約。”
他心中多少有些羨慕，倘若以後那狐妖真能成為妖主，不如讓瑤兒也替自己尋一隻大妖結伴生契約好了。
楊談一想到自己不用修煉就能提升境界，整個人連骨頭都興奮地顫慄起來。
“護門大陣破了！”
殿外一些弟子的驚呼聲讓楊談和支姬同時朝千機門方向看去。
果不其然，原本升起來的護門大陣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一寸一寸碎裂，即便隔著數座山，無音宗內的人也能感受到大陣在粉碎那瞬間發出的哀嘆。
一個支撐了萬年的大陣，多少有些通靈。
“居然破了！”楊談掩不住幸災樂禍，“難道是有魔尊來了？”
不過他很快想起無音宗的守門大陣，轉頭問支姬：“我們的大陣能不能撐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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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談見支姬沉默，臉色極差，覺得她婦人之仁：“怎麼了？你還擔心他們？”
支姬收斂情緒，轉過頭柔聲笑道：“我只是擔心有魔尊來，守門大陣能不能撐得住。”
楊談頓時靜了靜，隨後下意識摸了摸乾坤袋，這裡面有他早已準備好的傳送卷軸，一旦無音宗破開，他應該能立刻逃走。
“放心，魔尊來了，我們一定能逃出去。”楊談愜意遠望著千機門大陣碎裂的場景，“幸好張峰峰接了這個爛攤子。”
然而高興也只持續了片刻。
千機門大陣破碎消散後，方圓數千裡忽然感受地底下傳來勐烈一震，像是下面有什麼炸開了。
“怎麼回事？”楊談受驚，瞬間拿出傳送卷軸，想要逃走。
支姬面沉如水，塗滿指蔻的雙手緊緊握著，脖子扭動發出卡察聲。
在無音宗所有人的注視下，整個千機門從地下驟然爆發耀目的金色光芒，彷若井噴。
原本灰暗粗獷的千機門似乎像是被鍍上一層金箔，昔日輝煌重現，沉寂消失數百年的靈氣再度轟然出現在世人眼中。
這一道地震山搖的響炸聲，彷彿在向世人昭告：那個千機門還在。
“靈氣！那是靈氣！”
有弟子終於忍不住喊了出來。
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誰也不知道為什麼千機門會突然冒出來靈氣，但所有見到這一幕的人此時此刻，皆同時升出一個想法。
——千機門的崛起再無人可擋。
如果說外部的人震撼，那千機門內處於中心地帶的幾人已不僅僅是震撼。
遠處地下轟然爆震，傳到千機門內，在幾人還未反應之時，被束縛極久的靈氣回湧，歸入靈脈，井噴式溢位。
久違的靈氣籠罩住整個千機門，數百年未用過的聚靈陣緩緩啟動。
張峰峰緩緩抬起雙手觸碰空中的靈氣，熟悉又陌生的感覺讓他的手都在顫抖，幾次想要開口出聲，始終說不出話來。
旁邊的胡長老更是雙眼通紅，用手捂住半張臉才不至於喉嚨間發出啜泣聲。
他見證千機門從鼎盛到衰廢，這期間經歷過，掙扎過，但卻終有一張無形的大網不斷縮緊。
藏典閣，於封海走了出來，站在門口，仰頭望著千機門的天空，聲音嘶啞：“快了。”
葉素見到湧起來的靈氣，第一反應是怒意，護門大陣破碎，靈氣迴歸，直接證明了有人對千機門下手，但很快她的注意力便被分散。
她快步上前，扶住搖搖欲墜的遊伏時，側身回望他，剛要問話，便對上一雙紫眸。
遊伏時安靜盯著葉素片刻，抬手鬆開泣血劍，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的臉頰：“找到了。”
葉素一怔：“找到什麼？”
然而下一刻，遊伏時便失去了意識。
葉素扶著他，讓泣血劍帶他們回九玄峰上。
一進入房間內，葉素便發現房間內的空間再度開啟，濃郁的靈譚山石出現在她面前。
顧不得太多，葉素將人扶進靈譚當中，兩人瞬間浸入水中，濃郁至極的靈氣讓她有瞬間呼吸不過來。
這不是她一個化神期能接受的譚水。
葉素將人放扶在譚水邊，想要從靈譚中出來，水下卻被纏住了。
有那麼一瞬間，葉素手落入水中，指尖的符籙已經畫好，要攻擊而去。
不過觸及冰涼的鱗片後，她收回了符籙。
——是小師弟尾巴。
非禮勿碰。
大師姐十分友好謹慎收回了手，另一只手虛虛扶著小師弟的腰，不讓他沉下去。
遊伏時墨色長髮有幾縷漂浮在水面，更多的是散在肩胛上，和他的衣物一樣溼貼在身上。
靈譚靜謐，葉素滿眼看到的全是他，咳了幾聲，將視線移開。
兩人就這麼泡在了靈譚中，葉素有些吃不消，潭水中的靈氣過於濃郁。
她乾脆閉上眼睛入定消化靈氣。
……
楊談沒有忍住，也管不著會不會有魔出現，和支姬一起從無音宗出來，趕到了千機門，想要一探究竟。
只是堪堪靠近千機門大門便感受到靈氣，甚至不用再進去，兩人便知道之前所猜測沒有錯。
千機門的靈氣真的復甦了。
“這是怎麼回事？”楊談走進來，盯著張峰峰，“為什麼會有這麼多靈氣？”
“楊長老，千機門有靈氣你不該高興？”張峰峰的好心情在聽見楊談說話，頓時消失。
“……我怎麼會不高興？”楊談暗中感受千機門內的靈氣，這份靈氣純粹極致，他心思一動，“既然靈氣回來了，我也該回來好好修煉。”
張峰峰朝楊談看去，嘆了一聲：“我們沒有護門大陣，如果魔來了，恐怕楊長老很難逃開，畢竟元嬰期很容易受傷。”
楊談臉色難看：“……”
他天賦一般，如今連張峰峰的弟子都超過了自己，屬實讓人不悅。
但楊談還真的怕這個，短短半年已經有好幾波魔君登上了千機門，若是有魔襲擊，他實力弱最容易被盯上。
“我們見護門大陣突然被毀，以為千機門出事，所以才趕過來看看。”無音宗宗主支姬溫聲道，“你們沒事便好。”
“護門大陣怎麼會突然被毀？”楊談聽到支姬的話，想了起來，“葉素是不是回來了，這件事和她有沒有關係？難道是在輪轉塔找到了什麼靈氣復甦的寶貝？”
“今天一早起來，大陣就壞了，我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張峰峰裝傻充愣，撫掌激動仰頭道，“蒼天有眼，千機門的靈氣突然復甦，我宗有望再登第一煉器門派！”
楊談在心中念了一句狗屎運。
“張掌門，我們只是擔心你們。”支姬柔聲道，“見到大家沒事就好。”
千機門靈氣復甦一事，並沒有被掩蓋，如此大的動靜，誰也遮不住，不過幾日便傳遍修真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