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間房無人居住, 門上只有一道避塵訣，用來祛塵，葉素推門進去, 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房間內結構一如既往, 萬年不變，一張床、兩張桌子分別位於東側窗下和正門口處。陌生的是這些床和桌子都是好材料，比她原先用的要好無數倍，裡面更是擁有千機門最濃郁純粹的靈氣。
葉素關上門，坐在桌前，臉上的冷靜輕鬆驟然消失，她雙手撐著額頭，用力閉上眼睛, 試圖將腦中一片紛雜清除, 卻無濟於事。
不知道他們怎麼樣了, 臨走前易玄還在和陸沉寒對戰，但陸沉寒似乎有力量供養，小師弟更是要直面那兩道開始實體化的虛影, 即便界內留有不少紫色極品靈石，總有會用完的那一天。
還有才從地下爬出來的屠世前輩。
這時候的葉素還不知道她來之後，整個三界已經停擺，陷入了時光停滯。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 再吐出來，放下雙手又恢復了那個冷靜的葉素。
葉素轉身走向床，雙腿交替坐下，開始入定修煉, 她要用最快的速度修煉到渡劫, 再成神想辦法回去。
……
第二天。
明流沙一出房門便見到西玉和夏耳在第一間房外張望, 他撇嘴：“這麼晚了，還不起來煉器？就這樣還要當大師姐？”
“好像是在入定。”西玉扒拉著東邊的窗戶道。
明流沙嘖了一聲：“行了，入定就不要在附近打擾，過幾天找陣法堂的人給她房間做幾個陣法結界。”
“她怎麼一來就躲在房間裡？”夏耳搖著頭走遠了點，“我還以為這個葉素是對我們千機門感興趣。”
“管她幹什麼，走了，去煉器。”明流沙往院外走去。
“好歹以後就是我們大師姐了。”夏耳跟著走出去滴咕道。
一天又一天過去，葉素始終沒有出房間，連刑長老都來看過一回，這位拿著千機令只為了待在千機門當大師姐的奇怪年輕修士。
一直到兩個月過去後的一個深夜，九玄峰上空忽然出現一個驚天玄雷，劃破整片漆黑的夜。
“什麼鬼？！”躺在床上的明流沙瞬間睜開眼，就近跳出了窗戶，正好撞上了也從窗戶內跳出來的西玉。
西玉仰頭望著雷雨欲來的夜空：“二師兄，是雷劫。”
明流沙轉過頭面無表情看著她：“你改口還挺順的。”
“哇！大師姐這是要進劫了嗎？！”夏耳感嘆的聲音從院子裡傳過來，“比我當初陣勢大多了，不愧是大師姐！”
明流沙：“……”
他從側牆走出來，一手抓著西玉，一手抓著夏耳，拖著兩人出去：“別待在這，雷劫馬上要下來了。”
三個人往山下跑，這時候掌門和其他峰的長老們也已經醒了過來，張峰峰早坐在巨紙鶴上飛離九玄峰，順便把路上的三位徒弟載走。
其他峰的長老們也紛紛望向九玄峰。
夜色濃沉，偏偏玄雷偶爾劃破空中，照亮整個千機門，宛如白晝。
“天生識海，果然非同凡響。”有長老感嘆道，“這動靜可比普通大乘要大多了。”
而此刻房間內的葉素也終於從入定狀態中清醒過來，她特意起身從房間內走了出來，裡面桌子和床用料珍貴，不能被雷噼壞了。
她走到院子裡，找了個空位站著，從乾坤袋中拿出當初煉製集雷瓶。
這時候聚集已久的雷雲中終於噼下一道粗雷，對著葉素的頭頂直直噼下來，她沒有法寶抵抗，也沒有升起靈力罩，所以整個人被雷噼得透透的，還散發著焦味。
大乘雷的速度太快了。
第一道雷噼下來時，葉素心想，她的神識還沒有適應這種速度。
葉素手指還殘餘雷弧，她仰頭望著夜空上聚集的雷雲，等待下一道雷。
等被噼了數次之後，葉素的神識終於能跟得上大乘雷的速度，她體力不支，只能席地而坐，手依舊緊緊握著集雷瓶，她要藉助每一次的雷來鍛造集雷瓶，為之後收集飛昇雷做準備。
又一次大乘雷噼下來，葉素未躲，任由這雷噼下來，隨後透過操控神識引雷，以自己的身體為媒介，再將大乘雷的能量引入到瓶身，她另一只手則釋放出靈火，煅燒集雷瓶身外的雷。
常人被大乘雷一噼，抵抗都難以繼續，葉素也同樣頭痛欲裂，體內每一根骨頭都在發出抗議，碎裂復原，再碎裂。
單純靠著她體內磅礴的識海才一直撐住。
不過，葉素覺得已經足夠了，這裡的靈氣充裕，她幾乎隨時隨地都能吸收靈氣，甚至沒有什麼雜質，純粹又濃郁，這是以前沒有過的經歷。
之後的每一道雷噼下來，都被葉素引在瓶身上，再被煉化附著滲透在集雷瓶上。
這個過程持續了整整五天，直到第六天夜裡，空中持續亮著，如同白晝長日，所有人都有了心理準備，這是進階的最後一道雷，若能熬過就可進階了。
“唉，這雷看起來也太大了。”張峰峰焦急站在山腳下，抬頭望著夜空道，“早知道那晚走之前扔給她幾件法寶好了。”
葉素坐在院子裡，周圍已經下陷了不少，她仰頭望著亮如白晝的夜空，若這時候開啟集雷瓶，應該有八成的機會將大乘雷收進瓶中，不過……那麼做雖然可以進階，但卻無法強化瓶身。
最終，葉素依舊選擇不抵抗，任由那最後一道大乘雷噼下來，但在此之前，她在周圍畫了聚靈陣，加速自己身體吸收靈氣的速度，可更快修復身體。
“轟隆——”
雷聲逼近，夜空中幾乎亮得所有人睜不開眼，極粗還帶著紫色的大乘玄雷徑直朝葉素噼下去。
她頓時繃緊身體，骨頭一寸一寸被雷噼斷，靈力全力修復的速度堪堪趕上，葉素勐然吐出一口鮮血，鼻子、耳朵也在滴血，甚至連雙目都因為強撐著而撕裂，血混著臉上汗一起流下，但手卻偏偏極穩，依舊操控著靈火煉化從另一只手中引出來的大乘玄雷，讓其慢慢附著滲透進集雷瓶中的縫隙中。
最後一道大乘玄雷結束，夜空也漸漸恢復幾日前的平靜，葉素手緊握著集雷瓶，另一只手的衣袖去擦拭上面流下的血漬，但瓶身卻越擦越髒。
她手一頓，低頭看著自己袖子，原來是挨雷次數太多，靈力沒有及時修復，皮膚迸裂，連衣服都被血浸透了。
葉素機械地給自己施了數個清潔術，若是小師弟在這，估計得捂著鼻子嫌棄她了。
把身上清理乾淨後，葉素又給集雷瓶清了清，但在她眼中，集雷瓶還是紅的。
葉素轉移視線去看自己的手，被雷噼得有些僵硬遲緩的腦子終於反應過來，自己眼睛裡可能進了血，看什麼都是紅的。
她把集雷瓶小心翼翼放進乾坤袋中，放空了片刻，最後閉眼轟然倒下。
等張峰峰帶著三位徒弟回九玄峰時，上來就見到葉素倒在院內坑中。
“哇，她這是坐在這一動不動被雷噼嗎？”夏耳趴在坑邊，望著下面暈過去的葉素，“都不用法寶？傷這麼重好像也沒吃丹藥。”
“先把你們大師姐撈起來，我去請醫堂的人來看。”張峰峰道。
“這麼大陣勢，還以為她奔著渡劫去的呢。”明流沙吐槽道，但還是跳進去將人撈了起來。
“大乘中期，趕上我們了。”西玉蹲在旁邊道。
……
等葉素再次清醒過來時，她已經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這回床上還多了被子。
葉素感受了一下，自己脖子下面還有枕頭。
睜開眼望著床頂片刻，她又快速起身，還未入定，外面便走進來了幾個人。
“剛醒就修煉？”明流沙看著她的姿勢，嘖了一聲，“醫修說你太過疲憊，需要休息，否則過猶不及對修煉有害。”
那天請醫堂過來的醫修過來看葉素，對方查探一番過後，一臉懷疑地問掌門，她多久沒有好好休息過了，還從未見過如此疲憊緊繃的修士。
“大師姐，今天千機門月考，一起下去看看唄。”夏耳喊葉素喊得極為順暢，他拉過椅子坐在床邊道，“每月月初都特別熱鬧，不知道有多少人要被罵了。”
千機門月考……
這個詞葉素聽過，據說以前千機門每三個月就要進行一次煉器考核，不過後來千機門變窮，從三個月到一年，再到好幾年，最後直接取消了。
“你們也要比？”葉素問。
“我們三個不用比。”西玉站在另一邊笑道，“等級太高了，而且師父教過的，我們都會了。”
葉素點了點頭：“那我下去看看。”
……
整個試煉場上站滿了弟子，每個人都神情緊張等待著接下來的考核。
“考核前十名可以得到各位長老的材料。”西玉站在葉素旁邊介紹，“至於考核什麼，每次由不同的長老出題，題目都不一樣，有些長老喜歡考核辨別材料，有些喜歡看他們煉器。”
葉素跟著他們站在邊緣，望著臺上坐著長老們和掌門，一直到考核開始，掌門旁邊有一個空位，始終沒有人坐。
“還有人沒來嗎？”葉素望著那個空位道。
“那是我們師祖的座位。”夏耳看了一眼，伸手指了指天，“師祖飛昇太快，沒來得及處理千機門後面的事務，所以偶爾會下來一趟教師父當掌門。”
他語氣稀鬆平常，似乎上面的神下來是一件十分普通常見的事。
“不過，師祖下來一趟很麻煩，所以大部分時間刑長老才是我們千機門的老大。”夏耳悄聲對葉素道，“刑長老最討厭不守規矩和撒謊的人了，你千萬別被他抓到把柄。”
說這他伸手在脖子上用力一拉：“刑長老可是會真的殺人！”
“好，我知道了。”葉素點頭應下。
“還有……”夏耳從懷裡掏出一張自制千機門地圖，所有峰頭都劃分得清清楚楚，“這個峰頭是刑長老的地盤，執事堂就在上面。另外這峰頭下面有個藏酒窖，你千萬別過去，裡面全是刑長老的心頭愛。”
葉素想起一件事，忽然問道：“裡面有八青酒？”
夏耳理所當然道：“當然有，三界誰不知道刑長老最會釀八青酒了。”
他回憶似地咂嘴：“當初師祖飛昇後，刑長老曾經拿出來慶祝過，好喝！”
葉素垂眼記下地圖上的路線，若無其事道：“那我不過去。”
她還記得藏六說自己在千機門偷過不少八青酒，不知道小師弟會不會在？
千機門月考開始，這次是考煉器，葉素看著這些弟子們煉器，發現他們的基礎都極其牢固，而且不乏有奇思妙想之人，不過唯一讓她看不太下去的是他們廢棄率太高，一次成功的人不多。
若是在場其他人知道她這個想法，恐怕要笑出聲來，千機門弟子煉器的廢棄率是出了名的低，一般三次內就能成功。
“我有點累了，先回去休息。”看了大半天後，葉素轉頭對明流沙幾人道。
明流沙揮了揮手，視線還落在前面煉器的師妹手上，一邊道：“回去休息，別修煉。”
葉素退出人群，準備往九玄峰上走，但走到一半突然改道，轉而去了剛才夏耳圈住的那個峰頭方向，也就是刑長老的地窖。
不知為何，她想要去那個地窖轉轉，至於在暗暗期待什麼，只有葉素自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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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窖大門上有陣法，而且最後一個臺階也有機關，葉素一眼便看穿了，解開陣法和機關後，她緩緩推開門走了進去。
這個地窖十分寬闊，不光地上有大酒缸，還有許多架子，上面也擺滿了各種酒罈。
一進去，葉素便聞到了各種澹澹的酒香，但隨著她越走越深，一股熟悉的特殊清香開始變得濃郁起來。
——是八青酒！
葉素之前在龜府中曾經喝過一小杯，對這個味道不陌生。
她心中忽然重重一跳，但腳步卻越來越輕，彷彿怕驚動了什麼。
透過酒架縫隙，葉素見到了一個揹著龜殼的熟悉背影，但上面還沒有被咬得痕跡，她有些猶疑，停在架子前沒有動。
“妖主，龜爹在喊龜回去了，嗝——”
是藏六！
葉素聽見那道聲音瞬間認了出來，這語調想認不出來都難，只不過嗓音稍微年輕一些。
她手指緊緊握著架邊扶手，妖主……是小師弟麼？
葉素看不到藏六左邊的人，被一個大酒缸擋住了視線。
藏六打完酒嗝道：“妖主，下次千機門月考的時候，我們再來？”
他一邊說，面前同時出現了光洞，是通往妖界的空門。
這時候一隻修長漂亮的手從酒缸後面伸了出來，按在藏六龜殼上，用力一推，便將人推進了空門，隨後空門便消失在酒窖中。
“……吵。”
清越混著微醺低啞的嗓音響起的瞬間，葉素便聽出了是誰，她沒有發現自己眼中剎那帶起的笑意，不由自主邁步走了出去。
“遊伏時。”
葉素走到大酒缸前，看著坐靠在酒缸邊的人喊了一聲。
“……嗯？”
他顯然醉了，仰頭望著葉素，半點沒有被發現的警惕心。
葉素望著對面的小師弟，他髮簪有些歪，穿得衣服不怎麼好，像是隨便在哪裡扯來的，粗糙又廉價，胸口還溼了一大片，但依舊不損他好看到近乎驚心動魄的相貌。
“還真的來偷酒。”葉素自言自語半跪下來，伸手替他理了理髮簪，指尖滑下碰了碰他發燙的側臉。
遊伏時皺眉拍開她的手，但因為用力反而往前倒了倒。
葉素扶住他，這時候忽然察覺外面有人進來，她立刻在地面畫傳送陣，將人拉過去。
“醒醒。”葉素伸手在遊伏時腰間掐了一把，“這是隨機傳送陣，先出去。”
遊伏時腰間向來敏感，被她這麼不輕不重捏了一把，頓時清醒，只來得及看清葉素的一張臉，隨後便被傳送陣傳到了別處。
望著小師弟消失，她心中莫名悵然若失。
葉素指尖一挑，酒缸內飄出一股酒砸在她領口處周圍。
酒窖內忽然大亮，原來頂上藏著明珠，一移開遮蓋，明珠的光便能將裡面照亮。
刑長老面無表情看著葉素半跪在只剩下三分之一的酒缸面前：“酒窖前面寫的閒人勿入沒看見？”
“看見了。”葉素故意摸了一把嘴角道，“聞著香味進來，沒忍住，刑長老釀的酒太香。”
刑長老臉黑成炭：“別拍我馬屁，沒用。”
他的八青酒！
“門口陣法是你解開的？”刑長老盯著葉素問。
“是。”
“去領罰。”刑長老抓著葉素往執事堂走去。
沿途，葉素身上沾染的酒香一路飄揚。
“居然又有進地窖偷酒喝的人，上一個還是掌門。”
“這是八青酒的香味，嘖嘖，真香。”
刑長老聞著葉素身上的酒香，心痛如刀絞，但面上肅穆冷漠，帶著她進刑事堂。
“你待在這裡，把所有的材料煉化完才能離開，如果煉壞一件材料，材料翻倍。”刑長老冷酷道。
葉素望著大堂內堆成山的各種材料，聽見刑長老的話後，愣了半天忍不住道：“還有這種好事？”
刑長老：“……”
這弟子腦子不太好？
煉化材料是最乏味的事情，一般煉完回去的弟子要吐一段時間，才能重新恢復煉器。
“一件都不能煉壞。”刑長老警告道，“好好反省，宗訓也要抄百遍。”
“好的，刑長老。”葉素望著裡面的材料，難掩興奮之意，“我可以開始了嗎？”
如此龐大的材料山，她還從未見過，宛如見到了一座金山。
刑長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