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藍星, 華夏,臨安。
幾天前因為過勞,直接被一輛救護車抬進醫院的星鯨事件指揮中心左局長,剛成功對抗失眠,勉強進入半睡半睡間, 就被手機鈴聲吵醒了。
左局長睜眼的一瞬間,就感覺到自己心臟砰砰快跳,聲音之大, 震耳欲聾。
已經五十好幾的他,嚇得緊緊捏住病床邊的緊急呼叫按鈕,這麼緩了好一會兒, 才喘著氣去按手機。
給他打電話的下屬, 因為久久沒人接,已經結束通話重新打了一次。電話一接通, 這位下屬甚至來不及問候左局長的病情,就喊道:“左局!快看咱們程式裡的直播!”
說完, 這個下屬就結束通話了。
左局長皺起眉, 倒沒有生氣,一手戴上老花鏡,另一手點進他們部門的保密通訊程式。
這個程式的驗證有些繁瑣, 等他登入上, 已經是一分鐘以後。
他們部門經常在這個保密程式裡召開一些會議, 特別是這種工作忙碌的時期, 可能同時有四五個直播間開著。左局長正思索下屬要他看的直播, 是這些會議直播裡的哪一個,程式一開屏,不用他點,就自動進入了一個直播間中。
“嗯……”
沒開燈的黑暗病房裡,左局長扶了扶眼鏡。
拍攝的人用的應該是手機攝像頭,以致影片十分模糊,但就算如此,已經在醫院裡住了好幾天的左局長,還是一眼看出,這個拍攝者所在的環境,也是醫院。
並且也是一間單人病房。
燈火通明的單人病房,病床上躺著一個左局長有點眼熟的年輕女性,十來名醫生護士,還有穿著西裝、軍裝的人,包圍在這張病床周圍,叫看直播的人恍惚以為,床上這位年輕女性,是哪個國家的重要領導。
但左局長下一秒就認出,病床上的年輕女性,是知名《天俠》主播,小雪正在下。
真名黃櫨雪。
她身上套著各種儀器,還有電極,各種led燈閃爍,都很高階的樣子。
而最靠近黃櫨雪的一名醫生,正向她詢問。
這名醫生豎起兩根手指,十分正經道:
“黃女士,一加一等於幾?”
看直播的左局長:“……”
左局長:“???”
五十好幾的老年人,一瞬間有下拉手機螢幕,看看今天是不是四月一日愚人節的衝動。
但下一刻,他因為吃驚和迷茫而渙散了的眼神,突然凝固,死死釘在了螢幕上。
就見這還沒半個巴掌大的直播影片裡,燈火通明人群圍繞的病床上,那個年輕的女主播表情焦急,嘴巴拼命開合,手拼命揮舞,卻沒能發出半點聲音,甚至沒有用手指比出一個“二”。
在醫生已經為她示範地比了一個“二”後,這位在直播裡一直表現得堅強聰慧的女主播,依然比不出“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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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下方的發言區,左局長認識或者不認識的同志,都在發言。
“……是小雪!”
“小雪也是這樣了嗎……”
“至少小雪還能對外界做出反應。”
“這是第七個了?七星狂龍社進入虛空之暗的十五人,除了三個成功脫出的玩家,其他人哪怕緊急脫出,也只有一個還能維持清醒吧。”
“是的,透過各種手段,已經讓八名進入虛空之暗與總伺服器斷開聯絡的玩家緊急脫出,除了一人暫無異常外,昏迷有五人,清醒但無法與人交流的兩人……不,三人了!”
這個人的話剛發上來,沒過五秒,對主播黃櫨雪的診斷直播突然斷開,螢幕上黑了幾秒。
就在左局長開始檢查網路的時候。新的直播訊號插.入進來。
是一輛急救車的內部,可以看到一個民警和護士擠在一起,而醫生正在對擔架上的人詢問:
“你感覺如何?你叫什麼?你記憶裡的最後一件事是?”
擔架上的人是一個中年男性,大概也是個《天俠》玩家。
他旁邊,一個似乎是家屬的女性正看著他,發出斷斷續續的哭聲,而這位中年男性本人,則一臉焦急,對著醫生拼命眨眼。
很用力地眨眼,一下一下,兩下兩下。
緊急情況下,被調來的醫生也不知道今天的病人是有什麼問題,只能徒勞無功地重複詢問,卻無法從中年男性那兒收穫任何正常回應。
家屬哭得更大聲了,一時之間,隔著螢幕,哀切的情緒迴盪在這個保密直播間中。
把手機擺在一邊播放,聽著哭聲,抿著唇的左局長找出筆記本,插電聯網,進入工作群。
他快速掃完了秘書給他整理好的紀要,終於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進入虛空之暗的玩家無法自由下線,只能透過遊戲頭盔外部鍵緊急脫出。脫出後,還有很大機率陷入昏迷,或產生交流障礙。這……”
左局長捂著胸口想了想,和正與他影片的秘書道:
“小夏同志知道這件事了麼?他是什麼說法?”
“因為夏星教授的申請,夏掌門眼下在代號02-12的秘密基地。”秘書道,“收到訊息後,夏掌門已經緊急檢查過了防火牆,他確認了保護玩家精神的防火牆確實受到了衝擊。”
“可以確認衝擊來自什麼原因嗎?!”
左局長有些激動地問。
“……還在檢查中。”
秘書神色冷凝回答。
他和左局長隔著模糊的攝像頭相望,一模一樣的面容陰沉。
這時候,秘書那邊傳來新訊息來到的滴滴聲。
他低頭收看,接著抬頭,滿眼都是血絲,道:“局長,還有一個壞消息,您必須知道,但您現在的身體……需要時間做心理準備麼?”
左局長揮揮手。
他直接道:“你說。”
秘書喉結滑動,嚥下一口唾沫。
他輕聲道:“局長……
“進入虛空之暗的玩家在現實中出了意外的訊息,已經傳出去了。”
***
《驚悚!天俠主播直播中被警察闖入住所抬進急救車!》
《是誰在對你說,使用星鯨裝置十分安全?》
《現實中的刀劍神域!微波蒸過的腦子還能用嗎?》
《剛摘掉遊戲頭盔三無產品的標籤,星鯨裝置就出了意外?》
《sw2或跳水降價?遊戲頭盔高價倒爺的寒冬來了》
“……什麼鬼?”
燕慧雲喃喃。
今天一大早,她一如之前,坐上了去往圖書館的公交車,就在公交車上,她看到了這幾條推送過來的新聞。
退出遊戲後,燕慧雲花了幾天時間振作,本來打算直接找個工作,卻發現自己眼下並不怎麼缺錢。
她用一天仔細思考未來,最後打算參加普通高考考大學,於是準備起來,去教育局詢問填表辦手續,每天帶著二手教材,找附近的圖書館學習。
回到現實生活中,《天俠》的江湖似乎就一瞬間遠去了,不會再有人指著她說各種叫人哭笑不得的羞恥話,著實叫燕慧雲松了一口氣。
直到看到今天的推送新聞。
新聞配圖,是黃櫨雪半年多前還在當唱歌聊天主播時的照片。
燕慧雲握緊了手機。
江湖,從未遠去。
同一時刻,李培家中。
剛值完夜班的李父,駕駛著小車回到小區。
車一停下,李父就跌跌撞撞跑向通向自家單元的停車場電梯,全然不顧沒關的車門,和剛才路上因為他太急撞上了垃圾桶而出現的一道大擦痕。
半分鐘後,他開啟了家門。
“兒子!兒子你還好嗎!”這個一向溫文爾雅的醫生大喊道,“我值完夜班出來看到你們社團的新聞……”
猛地闖入客廳,大喊大叫的李父突然住嘴。
客廳裡,隱隱成對峙之勢的李母和李培,齊齊看向他。
僵在原地李父:“……”
他老婆和他兒子的臉上,是不是在冒黑氣?
李父下意識就後退一步,也是這個動作,驚醒了同樣凝在那裡的李母和李培。
李培:“爸。”
李母:“他爸,關好門進來,我們現在召開家庭會議。”
冷靜一些了的李父:“等等我剛才好像沒關車門……”
他下到停車場關好車門,幸運的發現車門大開的幾分鐘裡,沒有賊過來光顧。
等回到家中,李父已經完全冷靜了,能夠認真聽完李母和李培的論題。
這次家庭會議的重點,是關於近期李培是否需要繼續進入《天俠》的辯論。
正方是李培,認為應該繼續,反方是李母,認為不應該。
“至少在最近兩三天裡,的確不應該。”李父站反方,“等那幾個出了問題的玩家的官方通報出來,我們再討論要不要進吧。”
“可是!”李培直接站起來,大聲道,“從這個訊息傳出到現在,《天俠》的玩家線上率,已經降低到只有過去日均的百分之三十了!”
“正是如此,大家都知道很危險,所以沒有再進入遊戲。”李母認真勸道,“寶貝,咱們先等官方通告出來。”
“但是現在三萬諸天的各種工作,並不能離開玩家啊。”李培道,他不久前剛成年,但面容依然稚嫩,努力爭取道,“還有那麼多人等著救命,難道放他們去死嗎?”
“以目前各家的分析看,玩家在三萬諸天救人,只能救人一時。”李父道,“虛空之暗是什麼來由完全不明,並且隨時會有擴張危險,一旦它突然擴張,兒子你又剛好在附近,你要我們……不,我是說,這……”
“你爸想說,”李母看著李培,懇切道,“不管如何,我們想要你好好的。”
李培一時語噎。
男孩最後弱氣道:“我不會去虛空之暗附近的,而且,怎麼可能剛好撞上虛空之暗擴張……就算它擴張,我只要在被吞進去前下線,就——”
他話沒說完,一陣滴滴新訊息聲打斷了他。
李家三人的手機同時響起,他們低頭看向自己的手機。
“——不。”
李培抓住了頭髮。
就在一批批玩家收到訊息下線的當口,虛空之暗突然開始急速擴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