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UU看書 > 次元 > 海上華亭最新章節列表 > 6、第 6 章
選擇背景顏色: 選擇字體: 選擇字體大小:

6、第 6 章

丁風看了眼攤在桌上的東西,臉上的笑意陡然凝固住,飛快轉頭瞥了眼身後,三兩步回到門邊將門反鎖,隨即回來,呵呵笑道:“馮老弟,我這是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啊!這是有人汙衊我!□□裸的汙衊!”

他的神色變得激動了。

“也怪我,平時做事太講規矩了,不知融通。說真的,中國這個社會,像我這樣的人,就是容易得罪人,用我們老上海的話說,就是壞腳抬轎——吃力勿討好!這就是個明證!老弟你千萬不要信!”

馮恪之哦了一聲,似笑非笑,抓起電話。

“我這就叫特勤科的人來,追查舉報信的來源。抓住了,一定不能輕饒!”

“哎!算了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丁風趕緊按住他的手。

“不行。我馮恪之生平最恨的,就是這種專在背後插刀的小人。想搞丁處長你就算了,這分明是把我馮恪之也當二百五了!這已經不是你的事了,是我的事!”

他撥了號碼,很快接通。

“喂,我馮恪之……”

丁風慌忙一把按掉電話:“小事而已,何必搞得這麼大!馮老弟你息怒。不如咱們這就出去,大世界,仙樂施,一條龍我請客,替老弟你消消氣!”

馮恪之盯著他,含笑不語。

丁風和他對望。

一陣靜默過後,忽然彎腰下去,低聲說:“要不這樣吧,誣告的數目,我自掏腰包,轉老弟你一半,如何?老弟要是嫌匯票不便,我換成黃魚,今晚上就送過去。老弟放心,不會有人知道……”

“你媽他當我馮恪之什麼人?就值你這麼點破錢?”

馮恪之臉上的笑容突然消失,冷冷地道。

丁風一愣。

“行,行。三七……哦不,全部,怎麼樣?”

馮恪之往後,人仰在椅子上,兩腳抬到桌面架著,一語不發。

丁風勉強笑道:“老弟,我都願意拿出足數了,你還要我怎樣?你說就是了,只要我拿得出,你儘管開口!”

馮恪之面無表情地端詳著站在面前的丁風,忽然開啟抽屜,從裡面取出了一隻嶄新的勃朗寧,手指勾住槍環,轉了一圈,啪的拍在桌上。

丁風看了眼□□,臉色一變:“馮老弟,你這是……”

馮恪之忽然一笑,冰雪消融。

“錢我沒興趣。這是我最近新到手的,還沒試過,缺個靶子。”

他左看右看,視線落在擺在桌角的一盆水仙上。

水仙已是亭亭,立於盆中。

馮恪之揪下一枝含苞待放的水仙花,站了起來,插到丁風的頭上,端詳了下,笑:“這花還真配你。”

丁風腦門頂花,臉上的血色唰地褪了下去。

“小九爺,你想幹什麼?”

“丁處長幫個忙,過去!”

馮恪之坐了回去,拿起槍,朝對面牆角晃了晃。

“你放一百個心,我就拿這朵花試槍,絕不碰你一根汗毛。”

“不行不行,別開玩笑了!”

丁風拼命晃悠腦袋,花掉落在地。

“丁處長這是在質疑我的槍法?”

話音落下,“啪”!

一道刺耳的尖銳槍聲,突然爆在了市政府大樓四樓的一個房間裡。

整棟大樓,正在辦公著的所有人,聽得清清楚楚。

丁風低頭,盯著腳邊水泥地面上多出來一道彈痕,僵住了。

馮恪之將花再次插回到他的頭上。

丁風哭喪著臉,聲音發顫:“小九爺……”

“啪!”

“啪!啪!”

接連三顆子彈,在丁風的腳邊爆裂,火星四濺。

“你他媽的過不過去?”

“我去,我去!救命——”

丁風鬼叫,不住地跳腳,被子彈逼著退到牆角,槍聲才停了下來。

“小九爺,你饒了我,我去自首!我再也不敢了——”

“廢話少說!你給我站好!再晃,打掉了你吃飯的傢伙,可別怨我!”

馮恪之一臉的不耐。

丁風睜大眼睛,驚恐地看著對面那支對準自己的黑洞洞的槍口,額前不住地滾下冷汗,兩腿瑟瑟發抖。

馮恪之拿著槍,對著丁風腦袋,左瞄右瞄,彷彿都不滿意,忽然閉上眼睛,扣下了扳機。

最後一聲槍聲響起。

“媽呀——”

伴著一道撕心裂肺般的慘叫之聲,辦公室裡徹底安靜了下來。

市政府樓落成以來,這麼些年,頭一回,在這裡傳出槍聲。

接二連三的槍聲,很快就將所有人都引了過來。

槍聲是從四樓馮恪之的辦公室裡發出的。

眾人不敢靠近,聚在附近,竊竊私語。

市府秘書長張成急匆匆地趕來,壯著膽子敲門。

啟鎖聲中,門開了,馮家的小九爺站在門後,好端端的,沒少胳膊,也沒少腿。

【鑑於大環境如此,本站可能隨時關閉,請大家儘快移步至永久運營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

張成松了口氣,朝裡張望,看見工部局的丁風倒在牆角的地上,雙眼緊閉,褲,襠處一片溼痕,彷彿失禁,旁邊散著一朵似從枝上打下來的水仙花,人不知是死是活,不禁吃了一驚,看向馮恪之。

“剛才和丁處長玩了個遊戲而已。沒想到丁處長膽子太小,嚇暈了。驚動諸位,是我不好。”

馮恪之吹了下發燙的槍口,在周圍無數道目光的注視之下,揚長而去。

……

馮令美的時裝公司位於繁華的東山東路上,整整一座七層的樓房。臨近年關,異常忙碌,已是下午六點,外頭天也黑了,她還沒離去。

正和會計老陳說著話,一個今年才入職的女秘書叩門而入:“馮小姐,外頭一個自稱何方則的軍官來找您,我讓他等在會客室。”

老陳扶了扶鼻樑上滑落的眼鏡,收起面前的賬本:“何太太,我這裡沒事了,明天就能結完賬目。我先去了。”說完出去,經過時,朝女秘書了眼皮,搖了搖頭。

女秘書不明所以。

馮令美說:“讓他上來。”

女秘書應聲要去傳話,又被叫住。

“算了,我下去吧。我也走了。你幫我把這裡的東西收拾好,就可以回去了。”

“好的馮小姐。”

女秘書急忙拿來她的大衣和包,馮令美接過,下了樓。

何方則坐在一張椅子上,軍帽脫了,端端正正地放在茶几面上,他雙手交握,兩邊胳膊支在膝上,身體微微前傾,視線落在對面的一尊古董瓶上,目光一動不動,聽到高跟鞋敲地而來的腳步聲,轉頭,臉上露出笑容,站了起來,朝著馮令美走了過去。

“阿美!”

馮令美靠在門口,雙臂交叉抱胸,淡淡地道:“什麼事?”

何方則遲疑了下。

“昨晚你沒來。今晚你有空嗎,我想請你吃飯。”

馮令美的語氣斬釘截鐵:“我很忙,沒空。你不必多事,往後不要來了。”

她轉身而去,走了幾步,又回頭。

“還有,過年你也不必去南京。爹跟前我會替你解釋的。”說完轉頭出門,上了司機的車。

何方則追了出來,看著汽車離去,在原地停了半晌,低頭點了支菸,深深吸了一口,轉身慢慢去了。

馮令美回了馮公館,向迎出來的馮媽問弟弟,得知他還沒回,走了進去,坐在客廳的沙發上,踢掉高跟鞋,靠了上去,揉著眉心。

馮媽是老傭人,見她一臉疲倦,說:“八小姐還沒吃飯吧?先吃飯吧,小少爺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回呢。”

馮令美點了點頭:“我先上樓換衣服。”

她站了起來,正要上去,電話響了。

馮媽接了起來,立刻轉給馮令美:“是大姑奶奶。”

馮令美接過電話:“大姐,有事嗎?”

馮家長姐的年紀比馮令美大了很多,已經年過四十,地位超然。

她的聲音從電話傳了過來:“小九在嗎?”

大姐的聲音,聽起來和平常差不多,慢條斯理,但馮令美感覺的出,還是有點異常。

“他不在家。出什麼事了?”

“小九今天在辦公室裡朝同僚開槍,驚動了全樓的人。”

馮令美吃了一驚:“人被打死了嗎?”

“人沒事。說小九往人頭上頂了一支什麼花當靶心打。把人嚇暈了。”

馮令美松了口氣,咳了一聲。

“我還當多大的事吶!沒出人命就行。人哪家的,要麼我去看看。”

“交通部孫次長家的一個親戚。算了,你不必去了,我這邊已經招呼過,沒事。問題就是爹。他也知道了。打了好幾通的電話,一直找不到小九,這會很生氣。”

馮令美忙道:“行,行,大姐,情況我知道了。你趕緊勸爹,別氣。咱們家小九,皮是皮了點,但也不會無緣無故拿人開這種玩笑的。你等著,我這就去找他,找著了就給你打電話。”

馮令美掛了電話,正要出去,門房老丁進來,說外頭來了松雲記掌櫃,有事求見八小姐。

松雲記是前朝開下來的一間老古玩店,掌櫃姓胡,北方人,和馮家是老關係了。馮令美自然認得人,雖然急著想去找闖了禍不知道野到哪裡去的弟弟,但見人已經上了門,便也暫緩。

胡掌櫃依然老生意人的打扮,長袍嵌鼠皮馬褂,笑呵呵的,看見馮令美,滿口寒暄好話。

馮令美笑道:“胡掌櫃,您的好話我都收了。但實話和您說,我是有事正要出去的。您要是有什麼新寶貝要我瞧,咱們改個時間。”

胡掌櫃擺了擺手:“看您說的,我是這麼沒眼見力的?敢上門兜售我那點破東西?我是今天收了樣東西,怕出自你們家,怕萬一有事,所以上門求個放心。”

馮令美立刻聽出內情,請胡掌櫃落座。

胡掌櫃從懷裡摸出一隻扎繩的紅絲絨袋,開啟口子,倒出一面玉牌,託在自己手心,遞了過來,說:“今兒鋪子裡來了個人,說年關到,要賣這祖上傳下來的東西過年。我打小幹這行,入眼的東西,沒上千也大幾百了。不是自誇,但凡好東西過眼,絕不會認錯,何況還是從我自己手裡出去的?”

他指著玉牌上鏤刻的“福傳萬代,祿享千秋”八字。

“我記得清清楚楚,這是早年從我這裡轉給令尊的。紋理、字型,一模一樣,不會記錯。怎麼成了別人家的東西?我就把那人請了進去,連哄帶嚇唬,最後跟過去,弄來了另樣原本一起的東西……”

胡掌櫃說著,又摸出一個信封,遞了過來。

“八小姐,您看看裡頭。”

馮令美開啟。

裡面是張合婚庚帖。應該年長日久,紅底已經褪色了,但黑字卻還是清清楚楚。

紙張最右,用毛筆寫了“龍鳳合婚”四字。接著往左,先是“乾造民國五年四月初八日午時生”,邊上幾列小字,列明八字和五行屬性。

這是男方。接著女方。說“坤設民國七年六月十三日卯時生”,後面同樣是八字和五行。

最後是“五行合庚,陰陽相屬,天造地設,馮孟姻親。”

立帖時間是民國九年十二月初六。

馮令美驚訝無比。

這上頭男方的生辰八字,她自然知道,就是弟弟馮恪之的。

“八小姐,您看,這應該是貴府的東西吧?”

馮令美看著手中的庚帖和玉牌,忽然想了起來。

那時她雖然也還小,但卻留有印象。

記得那一年,弟弟似乎三四歲的樣子,父親出門了一趟,回來就說偶遇故人,十分喜歡對方家的女兒,且對方世宦門第,名顯望重,要是早個十幾年,那就是自家高攀了。當時就拍板,替一雙兒女定了親事。

這個早年或許是父親一時衝動之下立的婚約,在中間經過這麼多年的人事變遷之後,後來慢慢淡去。

要不是現在突然冒出這兩樣東西,她根本就想不起來,還有這樣一回事。

馮令美一下抬起頭:“胡掌櫃,這東西怎麼流出來的?”

胡掌櫃忙道:“說是從火車站一個年輕小姐那裡弄過來的。”

馮令美忙向胡掌櫃道謝,送走人後,看著面前的東西,皺眉沉思之時,門廳外起了一陣腳步聲,抬起頭,看見弟弟兩手插兜,從外頭晃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