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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第 67 章

馮恪之站在巷口, 看著她撐傘的背影漸漸遠去在雨巷裡,竟再也沒有回頭, 哪怕是看自己最後一眼了。

直到她的身影徹底消失在了雨簾裡, 他還是無法相信,昨夜主動抱了自己,親吻自己的她, 為什麼一夜過去,等他醒來,就又變成了這樣無情的模樣?

就在昨天, 接到她電話的時候, 他還曾在去與不去之間躊躇徘徊了良久。

要是順著自己的氣,他就不去。只要不理睬她了, 把她這個人給拋開, 他就還是從前的自己, 哪怕也有煩悶, 但那些煩悶,和女人全無干係。

但不齒的是,他卻像是吸食鴉片的癮君子, 最後忍不住, 還是去了。

就在那張床上, 面對著她, 脹痛得到了幾乎就要爆炸的邊緣,她眼角的淚,卻還是讓他壓下了心底那個不停引誘他的魔鬼, 放棄了。

但是她卻在那時候勾引了自己。

面對著她的引誘,他怎麼可能把持的住?

然後就是這樣的結局。

他被她給拋棄了。

昨夜的主動和後來叫他為之神魂顛倒的柔情,原來就是為了今天可以毫不虧欠地拋棄自己。

馮恪之現在才明白了,她原來是這麼的狠心。

他想再追上去,將她抱回來,讓她再像昨夜那樣乖乖地躺在自己的懷裡,雙腳卻彷彿注滿了鉛,無法挪動半寸。

更是徹底地失去了所有的勇氣。

曾縱橫睥睨十里洋場,人人見了都要稱聲小九爺的馮恪之,生平第一次,體味到了什麼叫做苦澀和絕望。

雨嘩嘩地落,鞭子似的不停地澆抽在他的臉上和身上,他雙眼通紅,渾身溼透,腳底卻彷彿生了根,既無法前進,也不願後退,就這樣固執地站在巷口,化作了一根人柱。

天漸漸地亮了起來,住在巷口邊上的那戶人家打開門,一個太太撐著傘出來,冷不防看見他站在那裡淋雨,嚇了一跳,認出彷彿是先前有和周家走動的那個年輕軍官,據說來頭很大,見他滿頭滿臉的雨水,表情扭曲,看著有些嚇人,不敢靠近,上下打量了幾眼,小心翼翼地繞道,從他邊上走了過去。

路上的人,越來越多,每一個人,在經過時,都用打量傻子似的目光看著他。

馮恪之不在意這些。

但是她是再也不會為自己而出來了。

再徒然的糾纏,他能得到的,也只是來自於她的更多的鄙視和厭惡。

馮恪之終於慢慢地轉過身,邁著沉重的步子,回到自己的車上,離開了這個地方。

他回到馮公館的時候,早上八點還不到,馮令美剛打扮好,從樓上下來要出去,迎面看見昨夜未歸的弟弟從外頭進來了,整個人溼淋淋的,乍一看,孤魂野鬼似的,習慣性地正要開口抱怨,又見他連額頭竟也破了個口子,血混合著水流了下來,嚇了一大跳,“哎呦”了一聲,奔了過去。

“小九,你這是怎麼了?”

馮恪之沒有說話,自顧朝著樓上走去,身後,留下一路的水印。

老閆剛才就在庭院裡,正在準備著給馮令美今天用的車,忽見小少爺回來,溼淋淋彷彿剛從水裡撈出來,面無人色,更是被所見給嚇得不輕,跟了進來,見小少爺自顧上去,八小姐在後頭追,上去指了指外頭:“小少爺八成是開車撞到哪裡了。車頭癟進去了一大塊,車窗玻璃也裂了一塊,有血。”

馮令美嚇得簡直跳了起來,立刻追到二樓,一把揪住了弟弟,掏出手帕,心疼地替他擦血。

“小九,你別嚇我!你到底怎麼了?好好的,開車怎麼會撞?除了這裡,身上哪裡還有沒有事?”

弟弟開車速度總是很快,但這麼多年,從沒見他出過什麼意外。

像今天這樣還是頭回。加上人變成這副狼狽的模樣,彷彿失魂落魄,她怎麼不擔心?

馮恪之終於停下腳步,說:“沒事,就一點小口子。回來路上,巷子裡突然跑出來一個小孩,我避了下,不小心撞到了牆上。”

“八姐,我累了,睡覺。你別吵我。”

他嗓音嘶啞,有氣無力,說完進了房間,關了門,咔嗒一聲,反鎖了門,脫掉身上的溼衣服,丟在地板上,人就趴在了床上。

馮令美焦急地拍著門:“至少先擦個藥,包下傷口啊!還有,衣服換掉,當心著涼!”

“知道,已經脫了——”

馮恪之翻了個身,拿起枕頭,壓在了自己的頭上。

馮令美在門外拍了一會兒,見弟弟就是不開門,又沒了聲,自己也有事要出去,無可奈何,轉身叫跟了上來的馮媽繼續拍門,拍到他開門擦藥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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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媽答應了,馮令美這才出了門,忙了一天,心裡記掛著弟弟,傍晚早早地回來,弟弟已經不在家了。

馮媽說他後來終於被敲開了門,也讓醫生縫了幾針,包紮了傷口,隨後就說司令部有事,收拾了些衣服,走了。

弟弟額頭的傷,既然處置過,應該不會很嚴重。

馮令美起先也沒在意,加上自己很忙,就沒管了。

過了兩天,見弟弟沒回家,又有點不放心,打電話到司令部去問。

張秘書接的電話,說馮長官在司令部,一切都好。想著他也不是頭回住在那邊不回家,終於徹底放下了心。

沒想到的是,再過幾天,張秘書竟然自己打了個電話來,說說馮長官剛才在訓練時,突然暈倒了。

馮令美嚇了一大跳,趕緊放下手裡的事,趕去了司令部。

到了那裡,馮恪之正躺在床上,醫生剛給他看完,出來對馮令美說,他好幾天前應該就高燒了,就是一直不管,加上這樣的暑天,又大強度地訓練,這才突然暈倒。剛才已經給他打了退燒針,掛了鹽水,務必好好吃藥,還要休息好,隨時觀測體溫,免得萬一轉成肺炎,那就麻煩了。

馮令美謝過醫生,進了弟弟的屋,見他臉色發青,腦門上還貼著個傷膏,卻已拔了剛打好的鹽水管子,翻身坐了起來,彷彿又要起身出去,氣得上去一巴掌把人按回在了床上,罵他不要命了,罵了幾句,要他立刻跟自己回去養病。

馮恪之翻了個身,臉趴在枕上,懨懨地說:“我自己會吃藥的,死不了的。八姐你回去吧,別管我。”

馮令美好說歹說,見他就是不動,趴在那裡,彷彿睡了過去,一時也拿他沒辦法,皺眉,忽然想了起來,哄他:“最近我忙,都沒去看蘭亭。聽說你幫她把給弟弟找回來了?還是你的消息靈通,幫了她那麼大的忙。要麼我去看看弟弟,順便把你生病的事告訴她。她知道了,一定會來看你的。”

“不要!”

馮恪之彷彿被針刺了一下,猛地睜開眼睛,翻身坐了起來。

“八姐你不要去找她說任何關於我的事了!”

“怎麼了?”

馮令美奇怪地看著他。

“先前你不是巴不得能有機會和她見面嗎?”

“我說不要就是不要!”馮恪之微微地變了臉色。

“八姐,你回吧,我想休息了!”

馮令美看著又躺了回去閉著眼睛的弟弟,心裡不禁狐疑了起來,不再作聲,替他蓋好被子,轉身出了房間。

弟弟的身體很壯,平時很少生病,更不用說像這次,淋了個雨,竟然接連高燒了這麼多天,今天連人都暈倒了。

這就罷了。

他在外頭奔波了那麼九,替孟蘭亭找回弟弟,孟蘭亭現在對他應該非常感激才是。他生病了,自己提到了孟蘭亭,他怎麼會是這個反應?

馮令美不禁又想起那天他回家時淋雨撞車的狼狽樣子,心裡愈發起疑,出來後,叫了張奎發過來。

“我前段時間忙,出去了些天,聽說我弟弟在外頭也跑了好久,才找到了孟小姐的弟弟。你知道詳細情況嗎?”

張奎發自然打死也不敢說,起先吱吱嗚嗚,隨後就是一問三不知。

“八小姐,馮長官那段時日,人都不見,更不在司令部,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馮令美看著他又信誓旦旦,總覺得有鬼,見他不說,思忖了下,打了個電話到周家。

弟弟出院後,西醫那邊的病,是沒大礙了,但因為之前在溼冷的地牢裡關了太久,溼重咳嗽,一時難好,周太太請了個老中醫調理。

孟蘭亭正在煎藥,接起電話,聽到馮令美的聲音,急忙問好。

馮令美和她寒暄了幾句,笑道:“蘭亭,我聽說你弟弟回來了?實在是太好了。先前我一直很忙,這兩天就來看看看他。”

孟蘭亭忙說:“八姐你忙,不必特意過來。等過幾天,你方便的話,應該是我帶弟弟去見您。謝謝你們一家人對我們姐弟一直以來的照應,真的十分感激。”

馮令美問了幾句孟若渝的身體情況,隨後說:“說起來,我家裡那個弟弟啊,也是叫人沒法安心。今天司令部那邊打電話來,說他暈倒了。我現在人就在司令部裡,一問,竟然說他已經發了好幾天的高燒,自己就跟沒事一樣,根本不管,還玩命地訓練,結果今天就出了事。”

“前些天下大雨,你還記得吧?他一早回家,不但溼透,連車都撞了,腦門還破了個洞,流了一臉的血……”

馮令美頓了一下。

“今天又暈倒,還險些成了肺炎!你說嚇人不嚇人?偏是個刺頭,我的話,他根本就不聽,叫人提心吊膽。你的話,他倒好像還聽的。”

“蘭亭,你哪天有空,能不能過來,幫我好好勸他幾句?”

孟蘭亭沉默了片刻,說:“八姐,最近我大概沒空,實在對不起,讓您失望了。”

馮令美說這些,本就是為了試探,自然說沒事,隨即改了話題,又說了幾句,掛了電話,微微皺眉,出神了片刻。

馮恪之生病的訊息,一夜就在馮家姐姐裡傳開了,不斷有電話打給馮令美。

第二天的傍晚,馮令儀也親自打來了電話,問弟弟的病情。

馮令美講了些情況,隨後說:“被我逼著,昨晚可算回家了。今天我特意不出去,留在家裡,他也把自己關在房裡,不是睡覺,就是盯著天花板看,從沒見他這麼安靜過。以前可是拘他在家一會兒也跟坐牢一樣。”

“我就覺著,這肯定和孟家姑娘有關。我昨天打電話給蘭亭,試探她的口風,聽起來,她也不願再和小九碰面了。”

“知道兩人鬧什麼彆扭嗎?”馮令儀問。

“不知道,我才奇怪。一般的事,蘭亭應該不會和他計較到連他生病了都不來看一眼的地步。大姐,司令部裡有個叫張奎發的,應該是小九的狗腿子,好些事,我估計他都知道。我那天問他,他死活就是不說,我一看就有鬼。大姐你要麼親自問,看他還敢瞞著。”

馮令儀和馮令美打完電話,叫人接上海龍華憲兵司令部。

馮恪之今天被馮家的八小姐給弄了回去,人不在,張奎發也就好似放了假,坐在辦公室裡,正晃悠著腦袋在哼大戲,電話響了起來,拿起來喂了一聲,突然,整個人彷彿彈簧一樣,噌地跳了起來,站得筆直,衝著電話那頭大聲說:“夫人好!”

馮令儀問他馮恪之找孟家兒子的事。

昨天馮家八小姐問,他還能憋著不說,現在打電話來問的是馮家長姐。

張奎發再多十個膽,也不敢隱瞞,立刻就把自己知道的情況全部說了出來,說完,屏住呼吸,忐忑等著那頭的話,聽她語氣似乎並沒什麼不悅,只是吩咐自己不得再和第三人提及,松了口氣,連聲答應。

馮令儀沉吟了片刻,再次打給馮令美,吩咐說:“八妹,小九淋雨撞車前的那晚上,你不是說他不在家,也不在司令部嗎?你往他可能過夜的地方查。看看他到底去了什麼地方。查到了,告訴我。”

……

半個月後,離清華赴美留學資格考試的日子,沒剩幾天了。

周教授得知孟蘭亭決定放棄這次的資格考試,感到十分遺憾。

孟蘭亭微笑道:“沒什麼可遺憾的。我來上海,原本就是為了找弟弟,其餘一切都是附帶。現在弟弟回來了,我準備過兩天就帶他回老家,一是拜祭父母,二是回家幫他把身體徹底養好。今年不考,並沒什麼可惜的。要是我想去,還可以參加明年的考試,學校就在那裡,不會跑的。”

周教授聽她這麼說,也點頭:“是,先這樣安排也好。你的機會,以後還多的是。明年要是有打算,提早告訴我,我再給你留名額。”

“謝謝伯父,還有伯母。”

孟蘭亭起身,帶著孟若渝,向面前的兩位慈長鄭重躬身道謝。

“這麼長久,得到伯父伯母的照顧,如面親慈,蘭亭十分感激。”

周太太知道她已經買好了車票,過兩天就要走了,和她處了這麼久,心裡也是不捨,急忙起身,握住了她的手,叫她不要客氣。

周教授和孟若渝和在說話,周太太就將孟蘭亭帶到外頭,坐了下去,低聲說:“蘭亭,你這就走了,松舟你真的不考慮嗎?”

孟蘭亭微笑道:“我會和他說清楚的。他是一個很好的朋友,我很感激他一直以來對我的關照。”

周太太露出遺憾的表情,但很快又笑了,說:“雖然我覺得你們很配,但你沒想法,也只能算了。不過……”

“蘭亭,我前幾天,聽住在巷口的林家太太說,那天下大雨的早上,就是馮公子找你,你們出去說話,你回來後,她看見馮公子就那麼站在雨裡,淋了好久,模樣看著有些嚇人。”

她遲疑了下。

“你不是和馮公子在往來,那天鬧了什麼彆扭啊?”

孟蘭亭沉默了片刻,抬起眼眸。

“可以說是吧。不過,我和他現在已經沒關係了,以後也不會再見了。”

周太太眼睛裡剛露出驚喜之色,一轉眼又沒了。

“啊?怎麼了?出什麼事了?馮公子這個人吧,雖然看起來沒松舟可靠,但要是能收收心,倒也是不錯的……”

周太太的八卦之心剛被勾出來時,客廳裡的電話忽然響了起來。

她過去接,轉頭叫孟蘭亭:“找你的。是個太太。”

孟蘭亭走了過去,接起電話,聽見那頭一個帶著笑意的聲音傳了過來:“蘭亭,我是馮家大姐。我現在人在上海,你有空嗎?我想見見你。”

孟蘭亭吃驚,心裡立刻湧出一種不祥的預兆。

但是馮令儀親自打來的電話,以她的地位,自己怎麼可能拒絕見面?

她頓了一下,應好。

那邊掛了電話,孟蘭亭站著,出神了片刻,慢慢地放下了電話。

“是誰啊?”

周太太好奇地問。

孟蘭亭心神有點紊亂,敷衍了幾句,轉身回房,換了身衣裳。

才不過等了五分鐘,之前那個曾在軍事競賽的時候引著馮令美和自己進去的軍官出現在了門口,恭敬地請她出門。

孟蘭亭走出巷子,坐上了一輛黑色的汽車,被送到了一處隱秘的房子,庭院裡,花木扶疏,馮令儀站在一個錦鯉魚池旁,正在餵魚。

“夫人,孟小姐到了。”

那個軍官引著孟蘭亭進去,報告了一聲,隨即離開。

“蘭亭,過來,和我一塊兒餵魚。”

馮令儀笑著,朝孟蘭亭招了招手。

孟蘭亭慢慢地走了過去,叫了一聲夫人,站在一旁,默默地看著她往魚池裡投餌。

馮令儀往她手上也放了一把餌料,示意她和自己一起餵魚。

餌料撒在水面,引來幾十頭錦鯉,爭相接食,水面漣漪陣陣,煞是熱鬧。

“蘭亭,今天叫你過來,是有一件事,希望你能幫忙。”

馮令儀一邊投餌,一邊說道。

孟蘭亭看了她一眼。

“仗事已經不遠了。敵強我弱,到時候,形式會很嚴峻。”

“我希望你能幫我做一件事,或者說,是個任務。”

“把小九帶著,和你一道出國。在戰爭結束之前,不要讓他回來。”

“他只聽你的話。”

馮令儀投完手裡的最後一點餌料,接過侍衛官遞來的一塊手帕,擦了擦手,望著孟蘭亭,微笑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