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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進退兩難(3)

我們牽了兩匹馬,兩人並排出營,向武侯的中軍大營走去。路恭行突然道:“楚將軍,多謝你支援我,我本以為你會反對退兵的。”

我道:“若有勝算,我也覺得應該將其擊潰後再撤軍,但現在看來,就算蛇人畏火,我們要對它們用火攻,實在太難。”

我腦子裡,卻還在想著張龍友那火藥。蛇人畏火,火藥可能就是它們的剋星。但我沒有試過,以我這種低微的官職,實在不敢對軍機大事多嘴。

路恭行抬頭看了看天,道:“蒲安禮想得實在太簡單了,似乎一發現蛇人畏火,便穩操左券。其實,南疆的雨季就要來了。”

雨季!

這兩個字像鐵錘一樣重重敲在我心上。的確,南疆不像帝都,立春後雨水很多。我們冬日發兵,這一路雨水不多,圍攻高鷲城兩個月,也沒下過幾場雨,蛇人攻來這幾天,一滴雨也沒下過。可一旦進入雨季,南疆的陰雨連綿,聽說連著下兩三個月都會有的,那時,又如何用火攻?只怕退卻時連火障也設不了。怪不得路恭行想著退兵吧,現在也實在已是全師撤退的最後機會了。

我道:“那你為什麼不跟他們明說?”

他苦笑了一下,道:“如今的士氣,怎好再說此事?武侯也一定察覺了,我在他神情中已見,他有了退意。只是,不知他肯不肯放下百戰百勝的虛名,趁早退卻,不然,只怕想退都退不了了。”

我不語。的確,形勢也如暴雨將至,我也實在不知下一步該如何走了。剛才對火藥的一點信心,也不知扔到了哪裡。

到了中軍帳,我等候在外,路恭行進去向武侯稟報。等他出來,卻垂頭喪氣地。我道:“君侯怎麼說?”

他嘆了口氣,道:“君侯不同意撤軍。”

我道:“是啊。對君侯來說,沈西平將軍的首級還被敵人號令著,回去你叫他如何向國人交代?”

路恭行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道:“多半是這個原因。但若不趁早撤退,恐怕會有更多的人戰死。那些死在戰陣上的士兵,連個名字也留不下,他們的家人又向誰要個交代去?”

他跳上馬,默默地向前走去。斜陽在天,雲卻密密地排在天際。

軟甲貼著身上,初春還有點冷,那些皮革也有點堅硬,不過還不至於妨礙手足的運動。

我把長繩繞在雉堞上,把一頭放下,道:“看著點。”

祈烈小聲道:“楚將軍,你真要去?你的傷礙不礙事?”

我按了按腰間,道:“沒事。”

腰上又用了些從醫官那裡要來的忘憂果粉。醫官說過,忘憂果粉不能多用,不過止痛卻有奇效,除了腰間有點硬硬的,其它也沒什麼不適。

如果不能將沈西平的頭顱弄回來,武侯只怕寧可全軍覆沒也不會退兵的。儘管不太甘心,但我也知道,我們最多也不過困守孤城,想要反擊蛇人,將其擊潰,那希望實在太過渺茫。現在,恐怕也只有這一條路了,好讓武侯有個臺階下。

也只有如此,才能讓近十萬帝國軍回到帝都吧。

祈烈道:“我也去。”

我沉下臉,道:“胡鬧,那是九死一生的事,你去了只能礙手礙腳。”

由於是輕裝前進,我只帶了把百辟刀,再就是一包剛配好的火藥了。配好後也沒來得及試,不知靈不靈驗。我拉住繩子,試試強度,兩手抓緊繩子,人掛在城牆上。

正是殘月,天色也暗得什麼也看不清。城頭上,有幾處火把光,是士兵正在夜巡。雖然蛇人從不夜襲,但武侯也不敢掉以輕心。這一帶是前鋒營防區,今晚也正好是五營巡夜。

縋下城時,突然有一陣迷惘。我看了看祈烈,他好像認定我會死了一樣,哭喪著臉。我罵道:“小烈,別擺著那副面孔,好像我死定了。”

祈烈苦笑了一下,道:“將軍,小心。”

護城河和城牆之間有一塊三尺寬的土地。白天,蛇人的一場攻擊,城牆根部到處都坑坑窪窪的,還堆了不少石塊。我把繩子放到底,腳踩到了泥土,一腳用力一蹬,人象綁在一根長繩上的小石子一樣向外甩出去,一邊在手裡往外放繩子。看著已越過了護城河,我一下鬆開手裡的繩子,落到地上,無聲無息的。

要不是在這種時候,我都有點得意自己這種身輕如燕的本事了,只是現在當然不好自己誇自己。我回頭看了看,那根繩子正收了回去,祈烈想必也知道我已越過護城河了。只是看上去,那條長繩也像條蛇遊上城牆似的。

我和他說好,天亮以前,不管事情成敗,我一定會趕回來的到時他把繩子用箭射過來,好讓我抓著攀上城去。我沒有跟他說,如果回不來該怎麼辦。

希望我好運氣吧。我抬頭看了看天,那一鉤殘月已到天邊,夜正深。這種天氣,最適合偷營了,只是帝國軍上下,現在大概沒人敢來偷蛇人的營。

蛇人的大營在二裡外。白天進攻時,它們在距城七八百步外扎過一個臨時陣營,我走過那個陣營時,卻只見到處都一片狼藉,沈西平的右軍算是軍紀不嚴了,卻也不至於亂成這樣子。

二里地,並不是很長。過了這塊地,便是一大片樹林。高鷲城前有這麼大一片平地,在南疆也算難得的,所以第一代城主選在這裡築城吧,如果有人攻來,遠遠便能看見。南疆有一些城,三面都是密密的樹林,我們打過好幾次伏擊,往往到了城下城中還沒一點知覺。到了那樹林前,我回過頭看了一眼高鷲城,在昏暗的星月光下,只能看到一個淡淡的輪廓,倒顯得靜謐安詳。不知為什麼,有一種突如其來的憂傷湧上心頭。

難道我真的會回不來了?

我低下頭,向前走著。

不知為什麼,我感到憂傷時,想到的不是父母,不是軍中的弟兄,而是那個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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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在武侯宴上見過一次的彈琵琶女子。

在樹林裡,月光更暗了,根本看不清什麼。那條路只能看到一道有點發白的痕跡,我小心地向前走著,還是不免有點磕磕碰碰。走了一程,前面突然有了一些亮光。

早出的蟲聲如同沸騰了一般在耳邊聒噪。我拉開一枝樹枝,忽然,聽得身後有一些輕輕的聲音。

有人!

我縱身一躍,扳住了頭頂一根粗大的樹枝,人已翻身蹲在那樹枝上。一連串動作無聲無息,連自己也有些得意。

我剛蹲好,有個人小聲道:“是什麼?”

像是應和他的聲音,我身邊?呼?一聲飛起一隻什麼鳥。儘管那人聲音很輕,我還是一下分辨出,那正是秦權。

龍鱗軍的前哨哨官秦權。

邊上有人道:“是夜梟。”

那人的聲音倒聽不出是誰的聲音,也必也是龍鱗軍中的人。

他們也是要來盜取沈西平的頭顱吧?我倒希望他們能成功,這樣也省得我去冒險了。

秦權忽道:“蛇人營中怎麼會有火光?”

我忽然想了起來。剛才我根本沒想到,只以為陣營中一定會有火把,但蛇人是怕火的,怎麼會有火把的光?

在他們頭頂,我也只覺有些擔憂。

那人道:“別管那些了,走吧。”

他們已經輕輕地向前走去。

他們一共有五個人,秦權和那個人是領頭的,後面三個跟在他倆後邊。

是不是該叫他們?

我正在遲疑,秦權他們已經到了蛇人營寨邊上了。我正想追上前去,忽然,在他們身後落下了兩道黑影。

那是蛇人!(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