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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五三章 謀亂

1681年9月22日,南京,閱江樓

閱江樓位於獅子山巔,地處揚子江畔,早在前明洪武七年(1374年),明太祖朱元章欲修未成,僅建有閱江樓地基後停工。大秦永興元年(1676年),孫可望受禪稱帝,江南士紳為了討好新朝,捐資四十萬兩白銀,復建閱江樓。

歷時三年,閱江樓正式竣工,敬獻於大秦皇室。閱江樓整體成品字型,主翼面北,左右兩翼分據東西,兩翼均可觀賞長江風光。主樓通高近五十米,外觀4層暗有3層,共7層。閱江樓兩翼各以歇山頂層次遞減,屋頂犬牙交錯,高低起伏,跌宕多變。屋面覆有金色琉璃瓦並鑲有綠色琉璃瓦及緣邊,色彩鮮麗。

平日裡,南京城中眾多的達官貴人都會相攜於該樓,或眺望江水抒發胸臆,或品啄酒水繼而吟詩作對,成為京城中最為值得“打卡”之地。

而今日,齊國駐大秦公使館及海陸參謀團百餘名軍官進駐於閱江樓,並在周邊設定警戒線,婉言勸退欲來此地的“文人騷客”,聲稱齊國駐大秦軍政人員借住該樓,召開為期兩天的閉門會議。

那些被勸退的大秦文人學者、達官貴人為此甚為不滿。一幫偏居漢洲大陸的“南蠻子”,隨便在南京找個酒樓驛館開勞什子會議不行嗎?強佔閱江樓,阻我觀賞大好江山美景,說不定就耽誤了一首傳唱千古的詩句誕生。這些齊國人,盡做些煮鶴焚琴、大煞風景的事。

去休,去休,反正此刻整個南京已然亂了起來,且去尋個安全之所暫避幾日。

正如這些文人墨客所猜測的那樣,置身於閱江樓的齊國人確實沒有“憑欄賞景”,更沒有“隔江賦詩”,而是將這座樓閣佈置成了一個臨時軍事參謀部,全程監視和推演目前正在南京城發生的一場軍事政變。

“除州鎮約三千兩百餘秦軍、新軍右翼兩千五百官兵暫時被大秦長江水師阻於浦口,無法渡江攻至南京。”

“大秦新軍左翼總兵鄧傳平攜兩千五百餘官兵已進抵觀音門附近,假借受都督府軍令,要進入南京城接受校閱。但其無法出示有效軍令,被駐守觀音門的京營官兵拒絕入城。但目前為止,雙方只是維持軍事對峙,尚未發生交戰。”

“太平鎮約三千秦軍已於今日清晨五時左右,進抵至儀鳳門附近,但京營官兵已提前關閉城門,使得該部秦軍未能趁亂攻入城內。在經過小規模交戰後,被京營守軍擊退,暫時撤至秦淮河東岸,應該是等待城中叛軍的接應。”

“兩日前,大秦長江水師隔斷了鎮江段水域,使得揚州鎮三千餘謀亂秦軍大半未能渡過長江。隨後,該部沿長江往西而行,準備另擇水道渡江。”

“徐州鎮約四千餘秦軍在離開駐地後,五日疾行,進抵鳳陽府懷遠縣。但不知何故,遲遲未再往南行進,一直停駐於懷遠。”

“今日凌晨五時,錦衣衛約三百餘人,匯合部分皇城禁衛軍,突襲了五城兵馬司幾位主官府邸,擒殺一百餘人。但在清晨八時許,五城兵馬司在數名漏網將領指揮下,開始向皇城方向運動。故而,錦衣衛和皇城禁衛軍已全部退守皇城。”

“一股近千人規模的勇悍之徒,於今晨七時許,從鐘山突然殺出。他們襲擊了南京城武備軍械庫,試圖搶奪該處的武器軍械。但遭到駐守於此的京營官兵的強力阻擊,最後迫於對方悍勇,以及不計代價的亡命衝鋒,只能退走他處。不過,猶為慶幸的是,守軍撤走時,引爆了火藥庫,幾乎將所有軍資炸燬,同時也殺傷大量叛軍。……我們一個小時前聽到的劇烈爆炸聲,就是該火器軍械庫被炸燬的聲音。”

“……”

情報參謀不斷地將南京城中正在進行的軍事動報告給齊國駐大秦公使薛彥平和齊軍參謀團最高指揮官、陸軍鎮國將軍(中將)蘇忠福。

“也就是說,南京城外的所有叛軍皆被京營官兵所阻,未能進入城內?”蘇忠福看著沙盤上標示的各方動態。

“以目前態勢來看,確實是這樣的。”一名情報參謀答道:“但鑑於景王孫徵淇在軍中浸淫十餘年,建立了深厚的人脈和根基,不排除會有其他意外情況發生。”

“現在皇城什麼情況?……禁衛軍守得住皇城嗎?”

“兩個小時前,皇城方向有零星交火的聲音。”一名黑衣衛軍官應道:“但未見叛軍大規模的聚集,估計他們在是否大舉攻擊皇城方面,仍有一絲顧忌。數日前,秦國皇城禁衛軍從我們手裡獲取了兩百支狙擊槍(米涅步槍),加上提前佈置的數門輕型火炮,應該可以應對數千叛軍的圍攻。”

“毅王府有什麼動靜?”

“截止到目前為止,沒有任何動靜。”那名黑衣衛軍官說道:“整個毅王府異常安靜,彷彿這場軍事政變與他們毫無關聯一般。”

“這位毅王倒是沉得住氣。”蘇忠福雙手抱臂,盯著桌桉上那座巨大的沙盤,“想來,他一定有所憑持,或者準備適時發起驚天一擊,徹底定鼎局勢。”

“我們黑衣衛懷疑,毅王府定然在皇城中埋有暗樁。”那麼黑衣衛軍官說道:“甚至,不排除在皇宮裡埋伏有死士。因為,只要承德帝的嫡親子女盡數被殺,那皇位只能轉由毅王一脈繼承。”

“你們黑衣衛在毅王府有人沒?”

“有一個。……不過,他只是一個外圍人員,入不得毅王府核心。”

“他可以直接弄死毅王嗎?”

“將軍,估計非常困難。……他只是一個修剪草木的花匠,近不了毅王的身邊。”那名黑衣衛軍官苦笑著說道:“另外,為了事後不授人以柄,我們齊國最好不要直接插手。”

“哼,不授人以柄。”蘇忠福冷笑一聲,“你們不要把別人當傻子!在這場軍事政變當中,只要是個明眼人,都能看出我們齊國的偏向性。我們為大秦皇室又是傳遞各種情報,又是提供最先進的狙擊槍,甚至還假借長江水師攔截江北叛軍渡江,若是最後讓那毅王登上了皇位,必然會因此番我們的種種表現,恨上我們齊國。”

“將軍,若是我們在此次軍事政變當中,用力過勐,很有可能會遭到大秦軍政高層所忌憚的。”齊國駐大秦公使薛彥平開口說道:“所以,局勢的推進和演變,最好還是以秦國人自己使勁為好。”

“那行,我們就在這閱江樓上看熱鬧!”蘇忠福有些不虞地說道。

這些文官,做什麼事都是瞻前顧後、猶猶豫豫的,一點也不爽利。不過,在非戰時期,他們這些駐大秦的軍方人員均受公使館節制,不能隨意暴走惹事,想想也是有些憋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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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候的南京城,雖然不時地響起火槍聲,喊殺聲,但整體形勢來看,並沒有造成更大的混亂,絕大部分普通民居和官員富商的府邸也暫未波及到,除了零星升起的火頭外,可以說整個城市沒有遭到特別嚴重的破壞。

所有人都躲在家中,緊閉門窗,透過門縫或者窗戶,偷偷地觀察外面的形式。就算是對政治最不敏感的人,也知道南京城正在發生一場兵變,嗯,或者說是宮廷政變。

這大行皇帝故去還沒幾天,南京城裡就突然發生這種變亂,多半是涉及到了皇家,甚至就是一場數千年來經常上演的戲碼--皇位爭奪。

繼位的新君好像只有總角之齡,尚未成年,因此就引出了某些野心勃勃之輩,想要取而代之。唉,這天下太平的好日子似乎也沒過上多久,竟然又要生出動亂。也不知道,這皇帝位子爭奪到最後,會不會影響我們這些小老百姓的生活。

還有,這城裡要亂多久,家裡沒了營生,可是會要人命的!

“父王,皇宮裡至今未傳來訊號,是不是出了什麼變故?”毅王世子孫宏啟全身披掛,在大殿裡走來走去,時不時地步出殿外,急切地朝皇宮的方向望去。

“慌什麼!”毅王孫徵淇坐在輪椅上,面色沉靜,伸手撫摸著膝上的一把長刀。

“父王,馮維武那賊子領著京營一萬餘官兵,死死地將咱們聯絡的數支軍隊擋在城外,埋伏在鐘山的敢死軍也未能及時奪取武備軍械庫中的火器,而五城兵馬司的幾個領兵將領還遭到錦衣衛和皇城禁衛軍的突襲,使得五城兵馬司亂成一團。綜上種種,說明皇宮裡的那個齊國婦人已早有準備。那我們在皇宮裡埋伏的後手,會不會也被那婦人給識破?”孫宏啟不停的吞嚥著口水,想來此刻已是緊張到極點。

“沉住氣!”孫徵淇狠狠地瞪了兒子一眼,“給你說了多少次了,每臨大事有靜氣,你這般躁亂,還真不如那孫宏相小兒!”

“父王……”孫宏啟聞言,頗為不服氣,方要強辯,但看到父王兇狠陰毒的眼神,頓時聶聶不敢多言。

“殿下!”一名王府親信侍衛滿臉喜色地跪在殿門口,“皇宮傳來訊號了!”

“可看真切了?”孫徵淇下意識地握緊了膝上的刀柄。

“屬下看得真切,是三發信號彩彈!”

“發信號!”孫徵淇深吸一口氣,沉聲說道:“通知城裡所有的人,立即殺入皇宮!”

“是!”侍衛抱拳應諾,隨即轉身而去。

“去吧,將那個齊國婦人和她所有子女的人頭全都砍下來。”孫徵淇眼神咄咄地看著自己的兒子。

“是,父王!”孫宏啟一臉興奮,大聲地應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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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華殿位於文樓東側,為皇太子日常辦公之所。當年修建該殿時,為區別皇帝與皇太子身份之差,文華殿上覆綠色琉璃瓦,門扇上只有七十二顆門釘。

而昔日幽靜肅穆的文華殿在此時卻是沸反盈天,院牆外數百名全副武裝的太監,正在藉著雲梯,奮力地向上攀爬。司禮監首席太監李富金舉著一把長劍,大聲呼喝著,督促太監們迅速攻入殿內,擒殺太后和新君。

自從李富金向承德帝敬獻一盒所謂助興藥丸,使其夜半突然驚闕昏迷後,他便惶惶不可終日,唯恐遭到皇后和太子的清算。及至承德帝駕崩,整個宮裡亂糟糟的,暫時無人理會李富金。但他知道,向陛下敬獻“汙穢藥丸”的事,遲早會被人捅出去,到時候,自己必然會被處以極刑,死無葬身之地。

鬼使神差之下,李富金立即投向那位對皇位念念不忘的毅王殿下,並應允對方在約定的時日,在宮裡發動突襲,擒殺太后齊子依和繼位新君孫宏相。

透過自己司禮監首席太監的身份,李富金在數日間便偷偷地往宮裡運了數百刀劍長矛,將三百多名被他掌握和挾制的太監武裝了起來。

從昨晚開始,南京城便躁動不已,數路外鎮軍隊相繼抵達南京城外,可惜暫時被京營官兵所阻。緊接著,五城兵馬司、鐘山下來的伏軍、數股不明勢力的武裝,廝殺不斷,吶喊聲此起彼伏,南京武備軍械庫劇烈的爆炸聲,震動了整個皇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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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後,無數小股亂兵開始攻擊皇宮,皇城禁衛軍和錦衣衛全部登上了皇城城牆,嚴密警戒任何敢於靠近和襲掠皇城的亂兵。

至午後時分,彙集在皇城附近的亂軍越來越多,以至於禁衛軍統領不得不動員和徵召了宮中大量粗使雜役和孔武有力的太監協助防衛,使得皇宮裡的守衛頓時緊張起來。

內心掙扎良久,李富金終於下定決心,拔出寶劍,領著三百餘武裝太監便朝太后和新君所在的文華殿殺來。

片刻,數十名武裝太監便攀上了文華殿牆頭,正要興奮地大聲呼喊時,卻見院子裡站著幾排年約十四五歲的少年,以及大量的粗使雜役,在十幾名皇宮侍衛的引領下,端著一支支火槍,朝著他們所在的牆頭瞄準著。

“啊!……有火槍!”牆頭上的太監只覺得頭皮一緊,驚恐地大聲呼道。

“放!”一名孔武有力的侍衛大喝一聲。

“砰!砰!砰!……”

火槍射擊的聲音並不整齊,但優秀的前裝膛線槍,使得射出的鉛彈保持了足夠的穩定性和穿透性,瞬間鑽入人的肌體之中。

約有十幾名太監被擊中,慘叫一聲,從牆頭滾落下來。

“換槍!”

旁邊二十多名宮女將備好彈藥的狙擊槍遞給那些侍衛、伴讀少年及粗使雜役,然後繼續手忙腳亂地為射空的火槍裝填彈藥。

“砰!砰!砰!……”隨著第二輪火槍齊射,牆頭上的太監已被清掃一空。

聽著文華殿內響起的火槍聲,再看著掉落在牆角的十數名太監,李富金已是目瞪口呆。

文華殿內何時入駐了大量的火槍兵?

“繼續衝!”李富金揮舞著寶劍,大聲喊道:“殿內駐守的侍衛有限,火槍射擊還有巨大的間隙,大家夥一起衝進去。只要殺進去,擒住太后和新君,扶保毅王登基,到時候人人封侯,賞銀萬兩,富貴百年!”

眾多武裝太監簇聚在一起,臉上明顯流露出畏懼的神情。大門從裡面被封得死死的,依靠雲梯攀爬牆頭,意圖殺入殿內,在對方擁有火器的情況下,那純粹是送人頭。

“諸位,難道你等此時還有退路嗎?”李富金面目猙獰,揮舞著寶劍,指著畏縮不前的太監,“若是今日事敗,在場所有人等,皆為滅族之罪,受剮烙之刑,死無葬身之地!既如此,何不拼命一搏,為自己,為家族,搏一個……”

“砰!砰!砰!……”

突然,從文華殿牆頭冒出數支火槍,朝著李富金所在的位置,打了一波齊射,兩顆彈丸分別擊中了他的右肩和腹部,槍彈巨大的動能和無盡的疼痛讓他立時仰面栽倒在地,翻滾了數圈,然後蜷縮著身子,痛苦地呻吟。

“太后懿旨,所有人等放下武器,立時跪地請降,將饒爾等一命!”一名侍衛探出牆頭,大聲地吼道:“此番叛亂,只除首惡,餘者不問!”

文華殿外的數百名太監舉著各式兵刃,不由面面相覷。

謀逆大罪,尚能活命?

“太后懿旨,主動棄械投降者,免死!但所有人等,皆需發配海外,永世不赦!”

“太后千歲,我們降了……”

熟知太后秉性的太監聽到對他們的處理結果後,立時拋下兵刃,跪倒在地,向殿內的人請降。

太后說不殺人,那肯定是不殺人了。而且,以太后一貫的作派,確實喜歡將犯事的人給送到海外天邊去流放。

既如此,還拼什麼命呀!

“毅王叔的手段大概也就這些了吧?”孫宏相聽到殿外傳來一陣陣歡呼聲,不由露出一絲笑容,看著母親因連日奔波操勞而變得有些蒼白的面容,心中不由一陣心季。

“我兒倒是能沉得住氣。”齊子依微微一笑,“我原以為,你會耐不住性子,隨同那些伴讀少年一起去持槍擊殺叛賊。”

“母後不是經常給我說,君子不立危牆之下嘛。”孫宏相搖搖頭說道:“親上戰場,手刃叛賊,雖然快意恩仇,直抒胸臆,但畢竟還是有一絲危險存在。”

“很好!”齊子依讚許地看著兒子,“此事過後,我大秦將進入一個新的時代,一個屬於你的時代。為娘希望,你以後能帶領我大秦,重回漢唐之巔,創立一個盛世王朝,彪炳史冊。”

“兒臣,定不負母後期望!”孫宏相鄭重地向母親深深一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