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察室內，許精誠發現了李洪的異常。
原本自信講解的李洪突然沒了聲音，一直行雲流水的動作也停頓了下來，經歷過無數次手術意外的許精誠瞬間就反應了過來……
這臺手術出現了意外狀況！
恰好在此時，負責操作X光線的醫生驚詫一聲道：“這什麼情況，為什麼會有這麼多血管供應？這個癌腫變異了？”
許精誠趕緊看向螢幕，看見了那個如同烏賊一般，張揚舞爪伸展出十幾條觸手的癌腫。
這是變異癌腫，有十幾條血管正在為它供應養分……許精誠頓時心中一凜，明白了這臺手術所遇到的障礙。
幾乎不用任何語言、眼神溝通，距離鉛衣架最近的季航直接撈了兩件鉛衣，一件丟給許精誠，一件直接套在了自己身上。
鉛衣、護頸、護襠……穿戴整齊好防護，許精誠朝著手術間內比了個OK的手勢，隨即兩人開啟沉重的鉛門，走進了裡面。
剛一進門，李洪便哭喪著臉說道：“許醫生，今天可能要讓你失望了，這個病人手術沒法做啊，一個癌腫十幾條供應血管，而且很多血管相互交錯，複雜的就像一團亂麻……”
李洪雖然在科室裡是TACE水平最高的醫生，但他自己明白，那也只是矮個子裡面拔高，畢竟市立醫院引進TACE才不過兩年的時間，他技術好也不過是接觸的最早，要說天賦出眾，他還真算不上。
尋常普通的肝癌栓塞，憑藉這兩年的經驗，他還能做的像那麼回事，可今天這個病人可就不好處理了，反復研究了好幾個方法，可最終他只能承認自己能力有限，無法解決這個變異癌腫。
“不然我把其餘幾個癌腫栓塞，這個癌腫我也儘量把那些好處理的血管給處理了？”李洪說出了個折中的方案。
許精誠走過去仔細看了看X片，沉思片刻道：“怪不得阿偉的肝癌程序這麼快，我原本以為是他不愛惜自己的身體，現在看來是我誤會他了。
這個變異癌腫有十幾條血管供應，生長繁殖的速度是別的癌腫的好幾倍，從體積上它也比別的要大一圈，如果不解決它，只是單純栓塞其他癌腫，意義不大。”
李洪當然也知道這個道理，但現在問題是，誰有本事處理這個變異的癌腫？十幾條錯綜複雜的供應血管，其中還有好幾條位置十分隱蔽，互相干擾，栓塞起來難度十分大！
何況這麼多的分支，難免有可能會遺漏和栓塞失敗，但凡只要有一處漏洞，按照這個變異腫瘤的尿性，很快就能死灰復燃，緩緩汲取營養，將它的觸手再次向四面八方伸展開來。
許精誠費力的扭了扭身子，感覺十幾公斤重的鉛衣壓在身上連呼吸都有些費勁，他說道：“說到底，這臺手術現在最複雜的不就是將導管送到相應的血管中嗎？”
李洪糾正道：“是超微導管，這些血管都非常狹小，只有特製的超微導管才能進入，對於操作技巧難度極高。”
“有PCI手術難度高嗎？”許精誠問道。
“這……”
李洪愣了愣：“這也沒法比較啊，不同手術情況都不一樣……但相同情況下，應該還是PCI更難吧，畢竟冠狀動脈血管條件更複雜。”
許精誠點點頭：“李醫生你先盡力手術吧，如果實在沒辦法徹底栓塞……我來試試，我有PCI手術的經驗，這臺手術我應該可以幫上忙。”
“PCI手術的經驗……”
李洪擠了擠眼睛，似乎有些無法理解許精誠的腦迴路，但嘴巴上還是很習慣性的說道：“許醫生能夠親自動手，那我就放心了。”
手術繼續。
李洪先是跳過了那個變異的癌腫，將精力全部放在了那些正常的癌腫上，超微導管在他的操縱下，精準進入了癌腫的供應血管中。
“注入栓塞劑。”
李洪輕聲說道，旁邊的助手立刻遞過來注射器，特製的栓塞劑隨即緩緩被送入了供應血管中，這就是‘飢餓療法’的關鍵，斷絕癌腫的血管供應，讓它慢慢飢餓死亡。
阿偉一共有三個肝癌癌腫，其中兩個都是正常癌腫，李洪憑藉自己兩年來的經驗，十分嫻熟的就完成了前兩個癌腫的栓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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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等到處理第三個，也是最複雜的那個變異癌腫時，李洪忍不住咽了口唾沫，餘光瞄了一眼許精誠，心想自己今天實在太倒黴了，好不容易有和急診病房合作的機會，為什麼會遇上這麼棘手的病人。
但隨即他又想，困難有時候也會成為機遇，萬一自己真的能完成這臺手術，許精誠豈不是對自己刮目相看，之前自己獻媚的印象應該也能改觀不少吧。
抱著這樣的念頭，李洪重振精神，認真的開始操作起來。
手術間內，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變異癌腫的十幾條供應血管，並非每一條都栓塞難度極大，李洪由易到難的選擇性栓塞，導致初期進展還是蠻順利的。
可隨著簡單的血管逐漸栓塞完畢，這臺手術最艱難的一部分終於露出了它尖銳的獠牙。
在這一刻，李洪終於明白了一個道理：有時候努力也不一定就能有好結果……
“不行，血管位置太複雜了，周圍還有其他血管干擾，最後幾條血管根本栓塞不了，許醫生這臺手術我覺得只能這樣了。”李洪最終還是放棄了，苦惱的搖頭道。
“我來試試吧。”許精誠之前一直沒有吭聲，默默學習著李洪栓塞血管的技巧，此時李洪主動宣告放棄，他這才再次提出要嘗試一下的要求。
“好，你來試試。”李洪讓出了位置，心裡卻不以為然。
他確實從心裡認為PCI手術要比TACE更難一些，但他也說過，那是在同等情況下，這臺TACE手術明顯已經超出了這個範圍，剩下的幾條血管栓塞難度之大，根本不是尋常PCI手術能夠媲美的。
李洪走下臺，臉上滿是遺憾與可惜，這時候季航突然看了他一眼，說道：“你是不是覺得這臺手術肯定沒戲了？”
李洪一愣，隨即尷尬笑道：“沒有沒有，許醫生不才上臺嗎，萬一他真的有辦法呢？”
“哼。”
季航一眼就看穿了李洪的言不由心，他突然很嚴肅道：“你知道你為什麼總是馬屁拍不到點子上嗎？”
李洪不解道：“為，為什麼？”
季航一臉高深莫測道：“因為你從來沒有真正相信過自己的那些馬屁，而真正的馬屁，至少你自己得信，連你自己都不信，你怎麼讓別人聽的舒服，信服？
而我，就相信許精誠能完成這臺手術，而且會非常完美、無懈可擊！”
李洪看著季航，一瞬間竟然感覺對方身上似乎有光芒亮起……
這，這就是馬屁精的真正覺悟嗎？
請務必收下我的膝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