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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3章 事鬧大了

“再不信的話,老子便留你們在慶州城大街上過過夜,讓你知道知道老子們的不好惹!”

“你在對誰稱老子!”帳房先生喝道。

這時,一身白袍,手拿摺扇的“餘杭富商”終於開口,他制止帳房,笑容可掬地問道,“不知幾位兄臺,要如何留我們呢?我們手下夥計這麼多,應該不會怕你們吧。”

未等他話音落下,為首的一個上前,伸手在一名皇帝親衛的胸脯子上狠狠捅了一下子,“他嗎?看著塊頭挺大,敢動我一下試試!”

親衛無令不動,往後跳了一下,乞丐哈哈一笑,對同伴一使眼色,兩名乞丐丟了棍子,合身往大車前後一躺,嚷嚷道,“快去報官,我們讓這車給撞倒了,此時腿疼的要命!”

“帳房先生”氣得臉都紅著,從地下拾起帽子戴上,想要喝令將這些無賴緝拿,但隨著上街私訪的都是皇帝的喬裝親衛,皇帝不發話,這些人像沒事人一樣,眼珠都不動一動。

反倒將“帳房先先”表現得更無計可施,一副受氣樣子,“我的車停在路邊,如何撞了你們,分明是無理取鬧!”

為首的乞丐嘿嘿一笑,對“餘杭富商”道,“這下子你總算知道我們的厲害了吧,我的人只要不起來,自有巡街差官看到,你倒說說看,他是為你們遠來的人作主呢,還是為我們這些受了欺負的人作主?”

另一人道,“有錢人有什麼了不起?我們行乞之人一旦吃了虧,連同州一個刺史都兜不住,更別說一個小小的差官!便是慶州刺史大人知道了,我看他也難辦!”

大街上行人越聚越多,圍得裡三層外三層,有人嘀咕,“這些行商要有麻煩,唉,什麼世道!”

旁邊賣饃的姑娘失了饃、又毀了籃子,此時氣不過,開口道,“長安那是什麼破皇帝,閉起眼睛亂說話,竟然為你們這些歹人撐腰!”

富商的臉再次憋得通紅,而“帳房先生”嚇得轉向姑娘,壓聲喝道,“你個小丫頭,別胡說!”

乞丐跳過去,伸手欲抓姑娘,“大膽,你敢詆譭大唐皇帝陛下,看我不拉你去見官!”姑娘嚇得直躲,生怕再被他的手汙到。

思晴一步上前,伸烏刀攔住,對乞丐道,“有話好說,你動什麼手!”

“呦嗬!有愛管閒事的,主人還未發話,你先伸刀幹什麼,還敢給老子一刀不成?還是先想一想你們今日如何脫身吧。”

車後躺著的乞丐警告道,“今日事大了,不知何時便出人命,我若有個閃失你們可想好了,這可不是幾塊牛酥能了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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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商拱手,對為首之人道,“這位兄臺,有道是出門在外息事寧人,強龍還不壓地頭蛇,你給吐個話,看看兄弟這裡該如何做,你們才肯放過。”

乞丐道,“還是你會說話……要知道你是來做買賣的,不是來找麻煩的,出門在外惜時如金,但我們兄弟有的是功夫陪你玩,你算算一車貨物在慶州滯上一天,那是多大的損失!”

“多謝兄臺替我想的周道,”富商說,“看來李某是得破費些了。”

“讓他想想車上的牛酥,眼下雖說十月,但那也是要壞的,不如就賠我們牛酥,”躺在車前的乞丐說。

“大哥,我身上的衣服也有些破,得要他兩匹布才放過。”

崔嫣拉著“富商”,商量道,“夫君,這些貨都是我們花了大錢的,給了他們豈不虧了,你不要給!”

乞丐嘿嘿一笑,“這位小娘子,你生的不錯,但還是頭髮長見識短,豈不聞男主外女主內的道理?這裡的事你最好別多話。”

躺在車前的乞丐已經覺出身下發涼,催促道,“哥哥你和她個娘們費什麼話,就要她的驢,馱她車上的貨,讓她一步步走回餘杭去,”

乞丐的要求一點點加碼,原來只是想要幾塊牛酥,現在又想要驢。

但崔嫣是什麼人,從小在高府沒人敢給臉色,自出了清心庵,她的身份便從牧監夫人一直到賢妃,在家中也是少有的幾個、敢在丈夫面前耍性子、提要求的。

本來她像個事外人,只是看看熱鬧,如今反被個乞丐說頭髮長見識短,又被人大庭廣眾之下口稱“娘們”,當時一股怒火壓也壓不住,抬腳便蹬在說話人的臉上,對富商道,“都是你做的好事!讓我受他編排!”

這小子正在地上抬著腦袋出主意,一點沒提防,頭重重撞在地上,鼻子也出血了。

乞丐一下炸了窩,站著兩人蹭蹭衝過來,“總算讓你們將事鬧大了!你敢動手,是什麼膽子!看不拉你去見懷安縣令!”

皇帝無話,親衛是不敢輕動。

但親衛的首要職責是,不能使護衛之人受到威脅。眼見著主人要吃虧,還拘泥於命令,那便是失職了。

不等“富商”發話,早有兩位隨車夥計身形利落,一眨眼便攔到了賢妃身前,一人一個,伸手接住兩個乞丐。

兩個乞丐腕子糊里糊塗被人攥住,捏得似乎要斷,他們吃痛不已,嘴裡哇哇怪叫,底下又咣咣各吃一腳,滾到街心去了。

人群中紛紛有人叫好,“解氣,怎麼不踢到他斷子絕孫!”

姑娘說,“娘,不好了,好人要吃虧呀,怎麼辦?”

街心裡乞丐呻吟道,“還是小娘子明事,好人已經吃大虧了,一會兒差爺到了,還煩你作個證。”

有人勸道,“這位客官,你們還不快打起車來走脫,好漢不吃眼前虧,不然差官一到,問經過、錄口供,弄不好還要商量賠補,你買賣不要做了。”

富商有些為難,攤上大事了!

他攤著兩手道,“李某是個守法之人,從未遇過這事!總得經官,斷判清楚才敢走,這可如何是好。”

崔嫣不管別人,起身就走,“你不走我走,不陪你玩了!”

她經過車後,車後躺的乞丐一伸手,要去揪賢妃的裙角,“哪裡走,你是今日傷人主兇,你走了我朝誰要牛酥!”

他自以為得理,拉一個遠來商人的妻子哪裡會有事,誰知這一個小小的動作又惹了馬蜂窩。

一名夥計飛起一腳,乞丐手中什麼沒抓到,胳膊上便挨了重重一下。另一名夥計伸手捉住乞丐腳脖子,將乞丐從車下拖出來,一把甩跌到街心裡去了。

富商大驚失色,制止道,“你,你們不要再給老子惹事,再敢動一動,我這一車的貨都姓了別人了!和氣生財懂不懂呢!”

人越聚越多,裡三層外三層。

街心裡三人“哎呀”呼痛,有一人起不來,只是抬著手道,“你們真是膽子大過了天,不知馬王爺三隻眼,今天……今天你這一車貨已不夠賠了!”

車前躺的那人滿臉的血,遠遠的呼道,“大哥,我的鼻樑骨讓她踢塌了,恐怕再也找不到媳婦,正好把她賠給我!”

思晴忍無可忍,就近又在此人鼻子上狠蹬了一腳,“再胡說!”

挨踢的人捂臉呼痛,但按捺不住又口齒不清地說道,“買賣不怕大,看來,懷安縣已處置不清了!”

思晴再補一腳,“那便讓慶州刺史府來處置!”

富商連連抖著手,“完了完了,乾脆車、貨都丟下,我們空身走吧。”

又對崔嫣擠著眼說道,“你若再鬧,我也保不住你了,一個小妾罷了,要擺正你的身份,事鬧的再大了就送你出去!”

街上聚了這麼多的人,又這麼大的動靜,巡街的差役不可能不發現,有個別處的小乞丐,拉了幾位官差一路行至,“小人報官,有人打我同伴!”

來的是懷安縣皂衣巡役,對富商拱拱手,“怎麼回事?”

連皇帝都是一副窩囊相,帳房先生馬上躬身上去解釋,“差官要為我們做主,事可不是我們引起來的。”

賣饃的姑娘插話道,“我作證,不是他們先惹事。”

差官道,“事到此時,誰先誰後已不主要了,看看你們傷的這些人,三人跌打一人見血,誰給你們這麼大的膽子敢傷行乞之人,是來做買賣,還是來打人?都隨我去懷安縣衙錄口供,聽候縣令大人分斷。”

富商商量道,“差官,總之我們就住在慶州驛館,沒你的令也飛不出城去,能否允我暫回驛館盤點貨物,另外,我看還須到錢櫃上週轉些錢。”

差官道,“客官,你們在慶州攤上這類事,在下亦無能為力,能給你的方便也僅止於此了,但總得去個當事人,而且驛館那裡得有人看住你們,以防事畢前私遁。”

客商連連點頭,示意“帳房先生”帶兩名夥計去懷安縣,餘人暫回驛館。

差官對街上圍觀的人說,“有誰去縣衙做個證明?”街上人聽了,呼啦一下,幾呼跑光了。

街心裡的乞丐跳起來,上來兩人一左一右揪住“帳房先生”的袍領子,一人又在後邊一腳,“走吧,與我們去縣衙好好算算這筆帳。”

慶州刺史掙也掙不脫,憋屈地喊道,“老子一向是個溫文爾雅之人,今日定發虎狼之威!看那個狗屁縣令要如何斷判!”

差官道,“你別亂說話,一會兒可都是證供。”

刺史道,“我日你娘的,老子現在也是乞丐!今天誰給老子的這一腳,你先給老子記好了,到時候你便是老子的證人!”

皇帝看看人走遠,吩咐,“車趕回驛館去,聽候縣裡發落。”滿臉是血的乞丐也跳起來,“我親去驛館大門坐著,誰也別想走脫。”

皇帝對親衛們說道,“保護夫人去驛館,朕再去街坊裡轉轉。”

乞丐本想不讓,但看看富商夫人已起身,一車的貨也起動,料定他不會跑掉,便隨著留下的兩名衙役一同前往驛館。

這裡只剩下了皇帝與德妃思晴,皇帝嘆道,“一政所出真是不能馬虎,不然人性之惡,一夜間便敢生髮到這步田地!是朕疏忽了!”

旁邊的一對母女一直未走,看到好好的一夥行商之人一下子攤了麻煩,她們眼裡滿是同情。籃子在地上扁著,姑娘卻安慰皇帝道,

“你是真疏忽了,這種乞丐擾亂之事近日已發生過,縣中不敢發落他們,最後不了了之。但差官們拿著官俸、忙什麼都是忙,乞丐也有大把的功夫。但講理講不通、動動手理虧,誰和他耗得起!坊裡都有人吵吵著去行乞了。”

皇帝見這女子敢說敢言,不覺大有好感,問她道,“可否請我們到家中一敘?朕要問你們些話。”

她的母親吃驚地瞪起眼道,“我聽說皇帝陛下到了同州,而你卻稱‘朕’莫非是……陛下?”

皇帝慚愧道,“沒了前呼後擁,朕是不是也很普通?”

姑娘驚訝,沒想到神秘的大唐皇帝、至高無上的一個人就站在她的眼前。姑娘自責道,“呀,我剛才還罵過你呢!你不要治我的罪。”

四人起身,穿街過巷,到了姑娘家門口,路上再有兩名乞丐毫不掩飾地尾隨,皇帝回身對兩人拱拱手,笑道,

“大筆的錢、整車的貨、在下的美貌夫人全在慶州驛館,還不快去那裡守著。等官府判下來,一定少不了好處,還不快去!”

兩個乞丐一商量,“不如快去城中各處發信,讓兄弟們全到驛館,這是天大的利市!”一溜煙兒,跑了。

女人有些遲疑,“陛下的尊貴身份,卻進我寒酸小院,但我女尚未出閣,傳出去恐怕不好……”

皇帝示意思晴,讓她除去頭上帽子,烏髮如瀑一下子抖下來。姑娘再度驚訝,“我說一直看你奇怪,一個男子卻比女子還好看,原來……”

皇帝道,“她是朕的德妃。”

母女倆連忙往屋裡請,皇帝道,“你們的籃子,朕總要賠你們,”但他與思晴兩人摸過各自身上,一個大錢也未帶。

女子道,“陛下只要處置了這些惡丐,強過我幾隻籃子。”

家中只有這對母女,再無別人,生活有些拮据,姑娘道,“要不是碰上了陛下,明日我與母親再上街賣饃,真有些打怵他們。”

思晴道,“小妹妹你這樣伶俐敢說敢做,我求陛下讓你去太極宮女學,你願不願意去?”

姑娘歡呼,“那我母親呢?怎麼辦,我不能丟下她一個人在這裡。”

但姑娘的娘卻道,“多謝娘娘好意,但我這女兒直言直語,在宮中一日也難。再說女學從未在慶州錄人,我們不好讓人背地裡講說。”

思晴忽生感慨,“大嫂你有這樣的見識,真令思晴慚愧,但我更要求陛下,安排好你們的生活。”

女子道,“我只是擔心那個帳房,可別吃了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