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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4章 一聲炸雷

江安王妃比晉王妃年長,去年兩人都參加過長安賽馬,她們的姿容在王妃裡面就像賽馬一樣,都在第一梯隊。

而晉王妃也不再是太子妃了,這種身份使二人的關係很容易拉近。

馮氏得知,晉王去大明宮找陛下回稟些事,至於是什麼事,晉王妃不知。

作陪的只有晉王媵侍武媚娘,江安王妃一邊感慨這個二十七歲女子,居然完成了身份上的驚天逆轉,一邊斷定:武氏做過中書舍人,有可能知道些吏部的事情。

晉王妃留了飯,還為江安王妃上了酒,等江安王妃略微感到酒有些多的時候,晉王仍未歸。

再等下去,即便晉王回來,自己酒也多了,那還等個什麼勁!

江安王妃有些怏怏地告辭,推阻著不允晉王妃出送,只讓武媚娘送出來。

晉王府外,武媚娘等王妃上了馬,這才朝她萬福了一下,低聲笑著對她說道,“江安王真是好福氣,娶了這麼好的王妃,又漂亮,又有見識。你看看好幾個親王都要動動,只有江安王安穩。”

馮氏暗感武氏這麼通曉人情,在馬上感激地衝武氏笑笑,親熱地說道,“兩府離著不遠,姐姐可去勝業坊找我玩兒。”

說罷一抖馬韁,帶著兩名侍女走了。

江安王妃心底一陣鬆快,故意混淆了兩個人的輩份,以暗示對武媚娘的新舊身份、以及彼此的身份沒什麼隔閡。

如果武氏肯賞臉去勝業坊,那麼王妃在私下裡與她結成姐妹又有何不可?她很願意為晉王與元祥的交往多闢一條路出來。

武氏的話至少說明,晉王的腹稿裡沒李元祥什麼事,金徽陛下在這一撥人事變動中,並未看到她家李元祥。

元祥不務正業,再說也沒什麼務正業的本事,元祥安定不動,王妃的任務便簡單的多了——看住他就成。

這樣王妃的心便放下了,接下來她可以帶著侍女,斜穿兩個坊區、行捷徑回府,去盯一盯李元祥的梢兒。

但晉王殿下入宮時候也不算短了,王妃想,晉王從陛下那裡出來時……又是個什麼結果?

於是,王妃不抄近路,沿著大街往長樂坊、丹鳳門的方向慢慢溜噠,要是半路碰上晉王回府,那元祥的福氣才算被武媚娘說著了。

初三的長安喜氣洋洋,鞭炮聲一定比許州更熱鬧,此起彼伏的,處處不甘人後,像要比比誰家的日子更好過。

交遊和消遣的地方也很多,酒樓肆店密密的排著,有的還藏到巷子裡去,比如這條巷子——江安王妃在巷口歪著頭往裡看了看。

裡面也是一家酒館,外頭拴著好幾匹馬,毛色也鮮亮,鞍韂也不俗氣。有幾名衣著不同的隨從正湊在店外說話,這不像一般官宦人家的隨從。

如是私下性質的小聚,有身份的人不願在街面上湊合,亂亂哄哄有失清靜,另外還有點張揚……“我家元祥就常這樣鑽巷子”。

王妃想到了江安王爺,懷疑他此刻就是扎到類似的地方痛飲,隨即猜他會不會就在這條巷子裡。

馮氏低聲叫一名侍女,讓她在巷口留意著晉王,只要見著晉王露了頭,便趕緊進巷子給她報信。

而王妃將馬拴在巷外,帶著另一名侍女步入。

店外沒有李元祥的馬,隨從也一個不認得,但從他們的裝束看得出,入店者非王即候。

王妃抬頭看了看店名,匾上是三個極見功底的漢隸“歸林居”,書寫者落款“登善”,居然是褚遂良的手筆。

店內的夥計看到有身份不俗的女客光臨,連忙跑出來往裡請。

問題是王妃剛剛在晉王府吃過了,她抬頭看看,此刻正從二層半掩的窗中傳出高談闊論之聲,有人呼“王兄,”有人稱“殿下”,馮氏一點都未遲疑,舉步入店。

此刻午時都該過了,二樓的雅間只有她留意的那間裡坐了人。王妃示意侍女給夥計打了賞,選了相臨的一間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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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梯、樓板及間壁均是木製,門上分別掛著半截簾子,正有談話聲傳出。

“在座的各位年紀相差也不大,除了王兄便是王弟,而我同衝兄都是尚了公主的,就更不算外人了。酒喝的也差不多了,是不是說些正經事。”

“誒,誒,我說房烏龜,你也有資格同秘書監相提並論,什麼時候變了規矩,還得你來張羅!六王兄不開口,那還有本王在呢……誒誒我說長孫衝,你,你不許交頭結耳。”

雅間都無門,談話聲清清楚楚傳出來,再聽入江安王妃的耳朵裡。在巷子裡因為有隆隆的鞭炮聲,聽得還不大明顯,但在裡面聽得甚為清晰。

江安王妃暗道來著了,看樣子這些人酒也喝過了,要談一談朝政了。

為不驚動隔壁。當夥計拿來選單時,王妃只是無聲地在上頭點了幾樣,又要了酒,揮手讓夥計下去準備。

只聽另一人道,“**的,本王聽說,妹子高陽半夜請了延州刺史……嘿嘿,房少卿,難道你就沒回府去看看?居然還有心思在這裡喝酒。”

另一人樂呵呵地道,“蜀王,還是不要再開玩笑了,韓某聽小道消息講,吳王殿下很得陛下器重,八成在明日朝會上,我們便能知道他去哪裡了。”

江安王妃聽不出這位“韓某”是哪個,夥計端酒菜上來,她悄悄問,“隔壁姓韓的,是哪個?”

夥計先得過了客人的打賞,此時盡心盡意,同樣壓低了聲音回道,“回夫人,那位是黃門侍郎韓大人。還有秘書監長孫大人,蜀王殿下、蔣王殿下、高陽公主府房都尉、中書侍郎柳大人的公子——柳爽,就這六個人。”

隔壁忽然叫,“小二、小二!”

夥計連忙在這邊大聲答應著出去,對面一個人問道,“你怎麼這般壓磨悄聲,鬼鬼祟祟?隔壁是誰?”

夥計回道,“呵呵回王爺,是兩位過了飯點、又要圖清靜的客人,像是遠地方來的……殿下有什麼吩咐?”

李愔道,“**的,怎麼做事呢,看不到酒空了?蔣王讓你上酒!”

夥計連忙噔噔噔跑下去拿酒,這時韓瑗說,“吳王殿下賦閒多年,總算候的雲開日出,這下子可好了!全賴陛下英明,但不知他的大體去向,柳公子你可知道一些?”

柳爽尚未說話,李愔又道,“這有什麼稀奇!李氏三代父子兄弟,你掐我我掐你,見了血還要命,給個職位便承他的情?本王兄長讀書讀死了、射箭射拙了!別哪天又讓人算計!你看看長樂坊的鄭觀音,不也是拜李二所賜!”

這個蜀王李愔,說起他爹時,當著這麼多的人直稱李二,而且還滿不在乎的樣子,也難怪他爹都說他禽獸不如。

隔壁的桌上有一時的沉默,夥計帶了兩個人抬了整壇的酒上來,有人倒酒,碰杯,再倒酒再碰杯,再倒,誰都不說話。

過了好半天,韓瑗再問,“蔣王,對於吳王的去向,不知你有何高見?”

李惲口齒不清地說,“柳兄是晉王妃的……表表兄,你怎麼不問他……”

而柳爽則說,“嗯……這個麼……好像未定呢,但我表妹好像說過一句,吳王原地任職的面大一些!”

韓瑗再問,“吳王主政安州,那蔣王去哪裡?”

王妃在隔壁間裡偷聽這些人說話,她知道目前的安州都督是蔣王李惲,若吳王接任了安州的話,李惲就面臨著再選任地了。

不過王妃聽出,這個韓瑗數次開言,像是一直有意將話題往吳王李恪的身上引,也不知他什麼用意。

李惲接下來的話好像很不以為然、但卻明明白白表示著不滿。

他將手在桌案上拍得啪啪直響,口齒也清楚了些,高聲說道,“老子又沒犯什麼大錯,在乎那個!?老子老婆也未聽個書、便要開夜宵去喂旁人!也未上了什麼波充夫人,引什麼糾紛!”

江安王妃在隔壁聽了他最後這句,不由得心頭一驚,難道元祥真惹了什麼糾紛?李元祥這個渾蛋,枉了老孃一片情意!但高刺史到底替沒替老孃去通融一下鴻臚卿?萬一波斯人真告到陛下那裡去,那元祥事就大了!

王妃坐著不動,沒功夫恨李元祥,咬牙側耳細聽。

只聽韓瑗說道,“不管蔣王將來去哪裡,韓某還是要勸勸殿下,殿下可要謹慎些了,韓某知道金徽陛下眼裡不揉砂子,陛下雖說待兄弟仁義,可處置起誰來也有先皇的那個氣魄。”

柳爽道,“可不是嗎,韓大人你算說對了!看看那位金煥銘,再看看崖州刺史程重珞,犯了錯,連拘回京師審都不審,去個人便給砍了!還有那個‘四忘之罪’,同樣嚇人,當然還有在下,有什麼錯?直到如今不也賦著閒!”

王妃卻在想,今日可真是來著了!聽這架勢,吳王李恪任在安州沒什麼出入了,柳爽是晉王妃的表兄,說的還能有假?看來晉王妃就不如武媚娘同我心近,我都登府了,這麼大的事她也相瞞。

李惲抬高了聲音說道,“老子再怎麼不濟,也算金徽陛下的兄弟,天子手足那是!到哪裡還不得給本王安排個地方。”

房遺愛接話道,“地方倒是一定會有……若是讓蔣王殿下去洪州呢?那裡才剛剛發了大水,得有一位親王去坐鎮的。”

李愔道,“**的房黑炭,你怎麼說話呢,誰家新做的鞋敢保不踩、唉、唉到狗屎?看你,戴個綠帽子也像死了爹……就算你爹已經死、死了,可本王也沒見你像今日這樣,像死了爹!本王死了爹都沒有像昂、昂你這樣。”

房遺愛嘻嘻笑著,為誰在滿酒。

連隔壁的江安王妃都聽出來了,在李恪就地任職安州這件未定之事上,房遺愛偷偷挑動李惲的不滿,李恪的同母弟弟李愔,已經又對房遺愛不滿了。

王妃暗道,“這些人口無遮攔,早晚是事,我回去要叮囑一下李元祥那個渾蛋,以後少同他們鬼混。”

房駙馬也不往蜀王李愔的話上跟,又在單獨敬一個人酒,“長孫兄,我來敬你一杯。”

聽著隔間裡“滋滋”兩聲,一直未說話的長孫衝這時才開口了,他嘆了口氣道,“唉!江安王在休祥坊惹出的事真是美中不足了!”

有人問,“怎麼呢?難道真讓蔣王殿下說著了?”

秘書監說道,“江安王打的是波斯副使的人,疼的更是波斯國的臉!波斯使者好像很是委屈,已聲稱明日必到早朝鳴冤!”

韓瑗道,“韓某聽說休祥坊初二那晚,波充只是走過去、拉人家自己的夫人起來,卻挨了江安王爺一頓暴打!這是怎麼說的。”

長孫衝道,“家父自聽聞了此事,一直在為江安王擔心,王爺若不動手什麼毛病都沒有,一動手立刻成了爭風吃醋。”

江安王妃在隔間中驚得,心都跳的分不出個數了。

長孫衝說,“父親極為憂慮,這樣有惹國格的事件,又恐陛下震怒起來,他一個人替江安王求情很可能於事無補……若是再有幾個人站出來共為江安王添幾句好言語,興許會好辦些。”

韓瑗插言道,“江安王為人事少,也不斤斤計較,倒是個好人。只怕波斯人一告,陛下即便有心迴護江安王,也不大可能裝糊塗吧!”

長孫衝說,“父親亦是這樣認為,這可不是兩個人的小矛盾,陛下必然要考慮此事在邦際間的不良影響啊!”

韓瑗道,“韓某倒想伸手相援,但韓某只是個侍郎,怕是不頂什麼用,除非……”

隔間的江安王妃覺著腰梁骨讓人抽走了,強打精神撐著去聽。

偏偏此時,就聽著窗外近處,爆發出驚天動地的一聲炸響,連窗紙都抖個不住,震得王妃耳朵裡嗡嗡半晌才恢復了聽力。

隔壁的桌子上也是一陣子的杯倒,筷子落地,有人驚問,“什麼動靜!”

有個夥計跑出去,在樓下與幾位看馬的夥計打聽。

就聽著隔間裡有人問,“韓大人,除非什麼?”

韓瑗道,“總得有些有份量的、比如親王什麼的,一個還不成,若是集那麼三五個,眾王一同發聲,在下想陛下總得給個面子!”

夥計跑上來報告說,方才應該是二踢腳的第二響——第一響將炮升入空中,然後第二響凌空炸開——好像是從大寧坊隔著大街飛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