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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6章 游龍戲鳳

她們將陪同永寧坊生孩子時患了血崩之症、又從鬼門關裡逃得一命的崔夫人,永寧公主同赴黔州——長安車水馬龍,這個熱鬧勁根本不適於皇后和崔夫人養病。

但所人已聽出來了,貴妃謝金蓮,和容妃麗容、另一位貴妃不去黔州。

想不到是這麼個結果,這幫花團錦簇的女子們,在皇帝遭遇了不測之後黯然謝幕,要去邊遠的黔州棲身。

黔州行宮大約便是金徽皇帝有意為郭孝恪夫婦修建的,以郭孝恪這樣的一位不便顯山露水的前朝封疆大吏,在黔州既能遁形、又有個牢固隱逸的落腳之處,皇帝當初的考慮也算周全。

只是世事無常,皇帝後來非要更換想法、讓“為國捐軀”的郭孝恪復出。

這樣有悖常理的事情,即便貴為皇帝也是不能輕易去想的。神佛畏因,俗人畏果,只要妄念一動,結果也便孕育而成了。

誰敢不相信在冥冥之中、天地間有個至理無處不在?

大部分皇帝后妃們也要去那裡了。朝臣們只要一想到這一層,無不暗暗心痛。大唐在經歷了短暫的平穩之後,在帝國的戰車正在加鞭、朝著勝利隆隆馳去的時候,大明宮又要更換主人了。

二月末,皇后動身。丹鳳門外,滿朝文武都來相送。

但皇后只認得趙國公和江夏王、褚遂良、薛禮四個人。

以前皇后還在西州時,趙國公曾經去過牧場村,但那時他在皇后的心幕中不是什麼舅父,只是趙國公。

皇帝當年帶著柳皇后、樊淑妃去江南時,在鄂州見過江夏王,因而皇后也認得這個人。

而褚遂良的身份,皇后認為他仍是通直散騎常侍,告別時也是這樣稱呼褚大人的,而且按著一位西州都督夫人的身份,皇后還執意要下車同他們見禮。

這三位重臣內心沉重,又絲毫沒有辦法阻止,還是樊鶯執意拉住了皇后,皇后才作罷、不再朝他們行大禮了。

送行者還有濮王妃閻婉、晉王妃王氏。晉王妃對於心中的疑問曾向丈夫探聽過,李治什麼都沒有對她講,但結局她已經猜到了。

大明宮,早晚是她的了。

至於未去黔州的兩位貴妃以及容妃,王氏並未將她們放在心上。以謝金蓮和徐惠的姿容,王妃認為她們是不能同自己相抗衡的。麗容也不行。

晉王妃認為,這三人的留下,一定就是晉王的主張。

謝貴妃極善核算,而徐貴妃極擅文墨,這兩人將來同樣是新皇帝的膀臂,而容妃大概是因為未有生育,且看起來是個看重富貴的人,這才留下的。

麗容與淑妃樊鶯的極富俠氣不同——樊鶯可能不願忘記她同師兄的過往,因而選擇了離開。

這樣也好,淑妃一個人對將來新皇后的威脅,便抵得上留下來的三人之總和,晉王妃以為樊鶯也是明事理的,她對樊鶯的看法又好了一點。

皇后行駕出了丹鳳門直趨永寧坊,永寧公主府外又是一番遠旅的行色。

人們沒有見到崔夫人和郭孝恪,兩人都在車中未露面——崔夫人因為體弱,而郭孝恪因為不便示人的身份。

只有永寧公主和高舍雞是在人們的注視下登車的,公主家令高白夫妻三人先留下來,收拾一下府中的細軟隨後也要去黔州。

不過晉王妃就有了個疑惑,既然謝金蓮不走,為什麼永寧公主要走呢?

就在這裡,皇太弟、晉王李治宣佈了另外一項黔州的任命:永寧公主家令高白,將出任黔州都濡縣縣令,而原縣令則另作委任。

身為一位皇太弟、親王兼吏部尚書,李治要決定一位都濡縣令的人選,並不令人感到意外。

就像原安西大都護郭孝恪出任夏州都督的傳言,最後以這樣黯然的結果壽終正寢一樣,趙國公也不意外。

歷史的車輪不會為某人單獨的停下半刻,接下來應該操辦真正的大事了。

兵部尚書薛禮將帶令大批的禁衛、一直將皇后等人送抵黔州。長孫無忌認為這樣的安排不妥,薛禮不該在這樣的微妙關頭離開長安。

長孫無忌知道薛禮同金徽皇帝的結拜,在接下來新皇帝上位的大事中,薛禮一定是李治的支持者,此人勇武非常,幾乎沒人能及,又為人中正,他不該在這個微妙的時候離開李治身邊。

但薛禮去黔州正是晉王的意思。這樣的決定,說明晉王對皇嫂們黔州行程安危很在意,在薛禮返回長安前,兵部諸事暫由侍郎王仁佑主持。

誰都知道王仁佑要抖起來了,這是將來的國丈,同樣要抖起來的還有中書侍郎柳奭,猜不透這個還怎麼在朝堂上混!

遠行的車駕隆隆、旌旗招展,這在節日喜慶剛剛過後的帝都長安,很有些悲劇的意味——而許多百姓及下級的官員們還茫然無所知呢。

就在同一天,休祥坊的說書人楊老漢,有一部新書出臺,書名叫作。

此書說的是某親王年輕漂亮的王妃天街縱馬,不慎馬走驚鞭萬分的兇險,她幸遇微服出巡的年輕皇帝,被他輕舒猿臂當街救下。

隨後便是落入俗套的什麼什麼什麼什麼……

說書老漢在書中隱去了朝代,皇帝和王妃也有意的抹糊了具體的姓名,但人人都知道書中講的是什麼故事,因而聽書者那種只可意會、不能言傳的感覺真是爽透徹了!

誰都知道那是剛剛在長安發生的、金徽皇帝救下江安王妃的故事,而將它深化了,提供了令人暇思不盡的後續。

有人在休祥坊見到過江安王妃,知道那是個美人,而且是位烈性的女子。

有個土財主聽得興起,笑著罵老漢道,“你還是膽子小了,若敢再說得邪乎一些、再加上點皇帝與親王妃閨闈中的細情,老子便賞你個萬錢!”

有人提議,“下一次你便加上些王妃的腰肢如何柔軟也成,皇帝如何的勇猛,王妃如何的求饒,不然再請兩個侍女來給王妃助陣也成,這才顯著……不然何來的‘戲’字?實情總不會像你講的這樣幹乾巴巴!只要老頭你肯講,我也可給你加一百錢。”

以美貌的江安王妃在休祥坊狠揍親王的烈性,看來也只有皇帝才能征服,這樣的故事才更具強烈的快意,“反正也無處顯示你講的是哪個皇帝、哪位親王妃,還跟錢過不去麼?”

有人笑方才說話的人,“瞧你這猥瑣的樣子,一定是老婆跟了人,才要到書裡來尋安慰,以為楊老漢同你一樣的猥瑣麼?”

……

大明宮和太極宮變得一樣的冷清,在朝會時,太府少卿房遺愛奏稟了一件大事,請皇太弟李治定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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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奏事者就是房遺愛。

車裂那日,就在他要被五架牛車扯開的緊要關頭,被皇太弟的命令解救下來了,據說這是金徽陛下的原旨:禍害一千年,讓房駙馬好好活著。

房遺愛知道,這是高陽公主去向晉王求情的結果,沒想到高陽的能量能有這般大,能將一位被判車裂的囚犯完好無損地救下來。

房遺愛向高陽公主道謝時,公主一點好脾氣也沒有,虎著臉,甚至都要哭出來的架勢,大罵李治斷事沒個章法

當時大哥房遺直也在場,一家人慶祝房二死中得活。

看得出高陽公主的不悅多半是朝著大哥來的,她有資格看不起房遺直,因為在房府遭遇大難時,房遺直一點轍都沒有,靠著個女人才力挽狂瀾。

隨後,高陽公主去了延州,說也要去找延州刺史高審行開荒地。

房遺愛不能阻止,對高陽公主這樣的、桀驁不馴有如生馬一般的護身符,房二能有什麼脾氣呢?由她去吧,反正房某只要有命,身邊也缺不了什麼。

但他知道,今後要抱的大腿是李治,哪怕什麼事涉及了大明宮裡的貴妃,他也不能對李治隱瞞。

太府少卿說,大明宮謝貴妃已經打著各樣的名義和理由,要太府將庫存的珍玩、玉器、金器、虎骨、犀角、象牙等等送到大明宮去。

而且看起來大明宮也沒什麼活動極需這些,就算需要也不會這麼大批量地搬到大明宮去吧?

趙國公猜,李治這是要為金徽皇帝、他的皇兄操辦後事了,這些極世的稀珍,就是為皇帝陪葬的。

李治聽了房遺愛的奏稟一點都未驚訝,而是反問道,“房少卿,太府有正卿,你操的什麼心?”竟然將房少卿的話一下子憋回去了。

一見房少卿開了個頭、本來也要回稟類似事件的少府官員也就不敢講了,他們也數次接到了大明宮謝貴妃的懿旨:值錢的玩藝兒統統出庫交大明宮!銅錢不要,又沉又佔地方!

御史大夫褚遂良不得不說話,出班道,“殿下,有證據表明,大明宮已經數次有滿載的車輛出來,還有大批的大內禁衛護送,他們是奔黔州去的。”

李治道,“寡人那麼多的皇嫂都在黔州呢,還有永寧公主和崔夫人在那裡,難道她們在那裡養病,就不須必要的錢物?”

本想說幾句的人也馬上閉嘴,盈隆宮富可敵國了。

而李治還下達了他第一份皇太弟令:都濡縣自此時起,舉縣免除上繳戶部的全部賦稅,縣內租、賦全部歸繳盈隆宮。

晉王仁義,對金徽皇帝的遺孀們也算夠意思了,自古未聞!

三月中旬,李治納徐惠的妹妹徐氏,為晉王媵侍。

三月末,兵部尚書薛禮從黔州輕騎返回長安,大部分的同去禁衛都被他留下、駐紮在盈隆嶺下,高白走馬上任。

四月初,留在太極宮的貞觀皇帝遺妃——鄭充媛——此時的鄭太嬪告訴了葉玉煙一件事。

自韋太妃、越國太妃、楊太妃們之藩以後,鄭太嬪每天早晚到東宮去拜謁晉王和晉王妃。晉王妃透露了一件事:大明宮的謝貴妃、徐貴妃、容妃、長兒婕妤不日也要動身去黔州了。

葉玉煙聽了連忙求鄭太嬪,讓太嬪下次再去東宮時,能不能代她請求一下皇太弟,請皇太弟去大明宮問一聲貴妃,因為她也想像長兒一樣同去黔州。

一位被先皇染指過的女子,過了氣也就沒人敢問津了,她在太極宮沒什麼出路,還不如去盈隆宮,給先皇故妃位做個丫環。

很快,謝貴妃在臨行前同意了葉玉煙的請求,她被內侍接入了大明宮。

……

福王李元嬰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王府中的參軍們離府赴任,鄭曼也走,他真是一點脾氣都沒有。

隨後,來自長安、僅供他這個級別的重官才有資格覽閱的大明宮密詔,送到了李元嬰手上。李元嬰展開一看,有如五雷轟頂,好懸沒有暈過去。

密詔上說,在本年的正月初五晚上,金微皇帝在酺日與民同樂時,不慎感染風寒……臨終之前,金徽皇帝指定晉王為他的繼位人。

李元嬰揮退了手下,自己一個人悶在屋子裡直著眼睛發呆,感覺自己有些對不住人了。

金徽皇帝本意是要讓他去洪州出任都督的,可他玩著貓膩沒去,洪州的首官也因此降為了刺史。

但皇帝偏偏將王府中的官員紛紛調派出去,連鄭曼都離府而去,李元嬰感覺自己的小把戲一定被皇帝識破了。

不過這樣的拆穿已然不具什麼威脅了,因為皇帝已經不在了。接下來上位的是李治。金徽皇帝不也將身後事託付給了同母的兄弟?

誰還沒個私心呢?

福王想,“本王能保大唐東南一隅之安穩富足,便是已盡了宗室的本份,也沒什麼可愧疚的。”

這麼一想他也就釋然了,起身到碼頭上去巡視。

……

貴妃謝金蓮認為,她完成了她的該盡的本分,她與妹妹徐惠是不同的。

柳姐姐走的時候本意是要她、徐惠、麗容同行的,但徐惠捨不得在紫震殿的那些書。

自頭一天晚上接到了要出行黔州的訊息,徐惠便沒有離開過她的紫震殿。

一整晚的功夫,徐惠都在書架上看這些汗牛充棟的典籍。拿一本不捨,又拿一本又不捨得丟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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