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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2章 烏蹄赤兔

李靖依侯君集之計,自與薛萬徹、李大亮分兵北道,而侯君集與李道宗出南道,唐軍只留一部人馬在正面吸引吐谷渾軍。柳伯餘肯定是要隨侯將軍行動了,因而蘇五也在南道軍中行動。

蘇五以前只是聽說,而現在才真正親眼看到了柳將軍是如何打仗不要命的。柳伯餘自請被侯君集將軍編入前鋒部隊領軍,他說在這樣的緊要關頭,一位屬下、又是朋友,就該擔當最危險的任務。

侯將軍要選在這裡全殲吐谷渾軍,是因為在大非川以東地面上,唐軍還能勉強適應高山氣候。一旦過了大非川再往西,唐軍中那些常年生活在平原的軍士們就戰力全失了,輕者渾身乏力、重者嘔吐、昏厥,就不必說與敵拼殺了。

而吐谷渾與吐蕃是甥舅之國,在軍士裝束、行軍方式上都極為相近。他們的行動速度雖然及不上唐軍,但是由於常年在高山地帶生活,對於山中瘴癘、風霜明顯要比唐軍適應得多。而且吐欲渾普通軍士也頭戴遮面鐵盔,只留下兩隻眼睛,身上的犛牛皮甲更是輕便又堅固,唐軍中的箭支離遠了根本奈何不了他們。

唐軍在雙方的遭遇中要想取勝,最好的方法就是近戰,抓住他們行動不利索的弱點以靈活制敵。而最趁手的兵器不是刀劍,而是錘、棍之類。他們的頭盔能防刀劍,卻最怕重擊。而柳將軍的兵器就是一條渾鐵大棍。

第一仗就發生在邏真谷,柳將軍一馬當先,烏蹄赤兔腳力強健,駝著柳將軍於敵軍人馬叢之中穿進穿出,敵軍遇之披靡,想追柳將軍又追不上。敵軍帶隊的頭領被柳伯餘一棍砸中後腦死屍摔於馬下,吐谷渾軍頓時一陣大亂,隨即被柳將軍部下全部殲滅。

等侯將軍趕到的時候,柳伯餘所部已經前突至另一處險要地帶,那個地方叫作“漢哭山”,只聽這個名字便能猜想到那裡氣候的惡劣。那裡盛夏降霜,山多積雪,人馬行在上邊如行空虛、頭重腳輕,奔跑過力便氣喘不勻、使不上力氣。

柳將軍對手下說,“此戰貴在速決,不能久耗,我們只有一鼓作氣拼力殺敵,不勝便只有死。”眾人在他的鼓動下人人奮勇,也不吶喊,只是拼著命的往敵群裡衝去,待到一戰殲敵,這些人累得動都不想動了。

“為什麼不勝就只有死呢?”柳玉如輕聲問。

“因為唐軍在那樣的地勢上遠不比吐谷渾軍適應,吐谷渾軍倒是希望多與唐軍周旋,柳伯父看到了這一點,知道唐軍只有一次機會,而且很快就會力量枯竭,那時形勢就對吐谷渾軍有利了!”

因為吐谷渾軍正是倚仗著大非川有路可退,因而大部人馬還在與唐軍正面隊伍對峙著。所以這兩場全殲敵軍的戰鬥就顯得極為關鍵。兩仗之後敵軍沒有一人漏網報信,使奇襲大非川的南道唐軍才得以繼續隱蔽行動。

侯將軍說要為柳伯餘請功,因為以他的戰績遠出一位正九品上階的仁勇校尉之能。他要給他更大的榮耀,他問柳將軍,“一仗兩階都不過分,正八品上階的宣節校尉如何?”

如果侯將軍說話算話,那麼柳伯餘就會由正九品上階越過從八品下、從八品上、正八品下階連升四級,柳將軍當然高興了。

“怎麼沒有李彌的訊息,這時他在哪裡?”樊鶯輕聲問道。

蘇五說,在邏真谷、漢哭山兩場惡仗之後,柳伯餘的這位好朋友就出現在先頭軍隊中了,他與柳將軍一同行動,並肩戰鬥。在接下來幾場與小股吐谷渾散兵遊勇的遭遇中,戰事就沒有多麼的兇險,大軍進擊的速度也快了好多。

此後,一直到六月,柳將軍都和他的這位好友在一起,他們頻與虜遇,勝仗連連,在侯將軍的大隊前開道破敵,轉戰兩千餘裡。而前方遠遠眺望便是積玉山,黃河的源頭就在那裡。

大非川已非唐軍莫數!

而柳將軍在勝利在望時倒下了。

“是誰?是誰傷到了我的父親?”柳玉如哽咽起來,“不是說在邏真谷、漢哭山之後已經沒有大股的敵軍了麼?怎麼會這樣?!”

高峻說,“這就是我在丹鳳鎮兩次想要對你說的。那時我雖然不大明確是怎麼回事,但仍然有個判斷。崔夫人在西州一見到你,便對你惡狠狠的百般刁難,一開始我以為只是由於貞觀十五年正月時,你與她在長安街頭的不快引起的。但是我覺著以她這時的身份,如此的失態是不應該的。那件事只有你知她知,乍見你之下,她至少該先假裝不認識你才是正理,而不是一見面當時就發作。”

“再結合著柳中縣旅館中她一見炭火時的失常表現——與一個素未謀面的人說起她已故丈夫的坐騎,並要不惜千金買下炭火。那麼除非有一種可能,”

“峻,是什麼可能?”

“那就是崔夫人認為,柳伯父的死是侯君集的原兇!”

柳玉如原本就抓在高峻胸前的手更是狠命地抓住不放,這怎麼可能?!兩個人是這樣的摯交好友,父親又這樣賣死力作戰,侯君集也說要為他請功超拔他的,這怎麼可能?

如果侯君集是這樣的陰險人物,那麼父親在與他相交幾年之後,出征前怎麼會放心將女兒託付到侯的府中?

柳玉如是不信的,她不信侯君集會是這樣的人。因為她曾經親眼看到侯將軍伏在夫人的身上失聲痛哭、悲痛欲絕的樣子。

還有他對自己的寬容忍讓,現在看他那時的不理不睬、以及給她的有名無實的身份,都是他對侯夫人感情至深的表現。難道是愧疚之心在做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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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君集喜歡烏蹄赤兔、要擁有烏蹄赤兔是僅有的理由,但是以二人的關係,他只管對父親開口便是。

高峻道,“蘇五發現柳伯父中箭的時候,柳伯父已經奄奄一息,柳伯父只說了一句‘烏蹄赤兔馬……給侯將軍!’便離世了。”

高峻接著說,“我從乙毗咄陸部回來的一路上還在懷疑侯將軍,柳伯父的遺言可以理解為他要把心愛之馬送與好友,也可以理解為投其所好,以換取他對女兒的照顧。因而我不確定,更不敢當時就對你說這件事。”

“在丹鳳鎮你曾經想說的。”

“直到在丹鳳鎮見到了你們,知道了伯父與李彌圍繞著崔夫人的那些過往之事,我就更不相信自己之前的判斷了,而且幾乎就確定李彌的嫌疑很大。你們想一想,他為什麼那麼急切地想害你們姐妹?直到在鄂州見到了江夏王,我更不相信了。”

“所以這時你才說出來?”樊鶯問道。

“是的,因為侯將軍是我父親,如果是他害死了柳伯父,那麼我與你柳姐姐就全都完了!”柳玉如淚眼朦朧,她隨著高峻的話想下去。是啊,如果是侯君集下黑手害了父親,那麼她和高峻怎麼辦?

現在不是剛到西州,現在她已是他的人了,他就是她生命的一部分。柳玉如這時才感覺到自己抓住高峻胸口的手已經很疼很疼,指甲都嵌進了掌肉裡似的。

如果,假如,侯君集是兇手的話,她能放手高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