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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9章 一路押解

這位高大人特意穿了官袍,像是要去什麼非常正式的場合。他與三公主思晴一前一後出了村子,先往東走,按著老路必得先到了赤亭守捉,才會有往北的路。

思晴心裡倒是十分焦急。她怕這位高大人一旦反悔起來,以兩個人的武功,自己是絕計鬥不過他的。一想起此事就暗暗地害怕,路上一個勁地催促高峻快走。

這位高大人一開始也是真的在不停地吆喝驢子快走。怎奈這驢原本就瘸,又已老邁,走起路來兩條後腿時不時地打起邊鼓。高峻催得急了,這驢子乾脆對吆喝充耳不聞起來,你喊你的,我走我的,把個高大人在驢背上顛簸得一起一伏。

本來打起馬來,有半天時間就能到赤亭守捉,但是此次二人走下來,眼看日到頭頂,十成的路途才走了三、四成。

到後來,高峻也不忍心讓這頭驢子十分的辛苦,乾脆往驢子屁股上駝的毯子捲上一靠,把寶刀抱在懷裡,手摸著刀把兒,半眯了眼睛裝睡。

如此一來,那極為有韻律的顛簸倒成了旅途中放鬆身心的一大樂事,高峻偶爾偷看三公主騎在馬背上焦急的樣子,不禁暗暗好笑,越發的不著急起來。驢子走累了,低頭啃路邊的草,他也不管。

思晴見他睡著,有心抽出刀來給他一下,試了幾次他一點反應都沒有,似乎真的睡著了。心裡又覺得不行,人家已經答應了隨自己北去,一路上也老老實實的,自己這麼做就說不過去了。

這位思晴公主心地倒也不壞,不像她的兩位哥哥,偶爾隨他們出去也是硬被拉去的。她在頡利部可以算得上是頭一個美人,不然思摩可汗在考慮去長安的人選時就不會第一個想到她了。

中午時高峻歇了驢,放開韁讓它隨意吃些青草,自己也解了乾糧包,地上鋪了毯子、就著清水吃起來。思晴這才想起出來時並沒人給自己準備這些東西,只好在離高峻不遠的地方坐下來,看著遠處發呆。

她有點後悔到柳中牧來,細想想二哥真如高峻所說有點死有餘辜,他平日裡以劫掠唐民為樂,自己勸了也不聽。

高峻把兩塊乾糧以及水袋遞到她面前,她也顧不得考慮裡面是不是有毒了,大口的吃起來,憑著自己這兩日對這姓高的觀察,他一定不屑於做這種下毒的事情。

兩人吃了乾糧又接著走,一路上無話,天黑時總算了赤亭守捉。土城上的高讓副使看到了高峻,馬上下了土城把二人迎了進去,一看隨高峻來的女子好生的面熟,就是一時想不起來,就問,“兄弟,上次那小夫人呢?怎麼這麼幾天就換人了?”

高峻忙說,“高將軍你誤會了,上次那位是我小夫人,這個實在不是,認不出她?不就是上次來村子裡搶雞鴨糧食的,裡面就有她。”

聽了高峻實打實的話,思晴的臉上騰地紅了,又找不出什麼話來反駁。高讓一聽,手就往腰間的刀把上摸。高峻忙說,“高兄不忙,其實我話只說了一半,上次她也是讓那些人裹挾來的,實在不是她的本意。”高峻已看出她的難堪。

到了赤亭守捉就像到了家裡一樣,高將軍又是好酒好菜地招待,與高峻邊吃邊喝,臨了又在土城中安排了一間屋子給兩人,“兄弟,只能將就一宿,已經住了一撥西去的客商,天晚不能再走的。”

高峻說,“已經不錯了,以後也不知道還有幾宿住在露天地裡。”

高讓問,“你兩個怎麼湊合到了一起,該不是往大漠裡去吧?”高峻說正是,高讓也不再問。看著高大人騎來的那頭毛驢,心中十分的不解。

屋子不大,只有一張床。高峻一進來就把毯子抖開在地上,合衣往地上一躺,不一會就酣聲出來。思晴看他把床讓給了自己,也無法客氣,客氣就睡地。於是上了床,拽了床上的被子蓋上,就把自己的兩把彎刀扔在了地下,閉上眼睛。也許是這兩天累了,她很快就睡著了。

第二天,二人接著走,本來想再快一點,誰知驢子的瘸腿到了沙土地裡行動更是不便。走一步,那條不利索的腿就揚起一片沙子。高峻只騎了它半天就於心不忍,下午乾脆自己下來,牽了它在地下走。

思晴騎在馬上,快了怕把高峻丟下,那不正合了他的意?慢了還真不如走著,於是她也下了馬,兩個人一起走。如此一來,說話的機會就多了。

高峻說,“原來你也會臉紅,這一點你與我老婆倒是一樣。我知道,只有心地善良的人才會臉紅,因為他們知道對錯。”

聽了高峻的前半句話,思晴欲怒,因為他把自己比做了他老婆。但是後半句話,又是在誇自己,於是也就發不了火了。想起在大唐的土城裡高峻替自己打了圓場,就更覺得不該發火了。

高峻問,“你叫什麼?總不能這麼些天的路上我們一說話就哎、哎的吧,那多難聽?彼此仇人似的,怎麼能這麼愛、愛的呢?豈不讓人奇怪!你告訴我叫什麼,我好有句話問你。”

思晴說,“告訴你又怎麼樣,我叫思晴,頡利部的思摩可汗是我大哥,死在你手上的是我二哥。”她覺得自己內心的仇恨總算聚集起來。

“哦,思……是晴天的晴,還是情誼的情……還是馬們思念春天青草的青?”

“是晴天的晴。”她想,這有什麼,你能問我為什麼不能答,不然不顯得怕了你。

高峻問,“思晴,我們的交河牧場這兩天一直出事,先是有人下毒,再是半夜裡進去人刺傷了馬匹,這是不是你們頡利部的人幹的?我想是,你們做得出這種事來。”

思晴怒道,“怎麼不好的事都安到我們頡利部的頭上,我看你們牧場裡也不都是好人,那個逃到我們頡利部做了副丞相的人,我看不是什麼好人。”

“那你就是說,我也不算壞人了?”思晴沒法回答,只好不說話,高峻說,“以你二哥的做派,他出事是早晚的,是他自己害死了自己。”思晴還是沒法回答,他的話自己也多次與二哥說過的。只是這半天只有他在說,倒顯得自己像是讓他教訓似的,心裡想著怎麼才能把形勢扳回來。

天黑的時候,二人總算到了上次那座沙丘,高峻忙著四下裡拾些乾草和沙漠裡陳年的枯沙棘枝子引火,思晴就看著,等火引起來。高峻把毯子打個對摺,往地下一扔道,“半鋪半蓋,給你用吧。”

人二把各自的牲口在火堆的兩邊臥了,讓它們擋風,高峻只是沒有毯子了,不過還不大冷。半夜裡火有些熄,思晴看到高峻爬起來又去揀樹枝,心中開始對他重新審視起來。

看得出這是個正直的人,本事也在自己兩位哥哥之上,也看出他與他那幾位老婆的感情很好。他倒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呢?只帶了二十幾個人,就敢深入到她們頡利部的勢力圈子裡來放牛,而且還能全身而退。

要知道,一千多全副武裝的馬隊,只要是個有常識的人都會正眼相看的。想了半宿,思晴的覺也耽誤了,早上醒來後懨懨的,也不急著起來。這時她聞到一股烤肉的香味,高峻把半隻烤得熟透的野兔遞到她的面前,“吃了吧,好趕路。”

又走了小半天,二人同時看到遠處的沙丘下冒上來一大群人,多半在地上走著,看來已經筋疲力盡的樣子。高峻走近了一眼認出一個人正是王允達,臉上有一道赤紫的鞭痕。

高峻迎上去,一抱拳道,“高大人,幸會、幸會,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我們又在這荒涼的地方遇到了!”

看他們的樣子,高峻已然猜了個大概。知道他們也出來野牧,讓人搶了。又急於知道交河牧的具體損失情況,高峻就問,“王大人此次帶了多少匹馬出來?”

王允達心中十分的羞愧,只說了句“三百,”就不再說話。王大人疲憊不堪的手下見兩人說話,正好跌坐在地,搶了時間休息。

這次王大人帶了他們,開始兩天還沒什麼事。王大人講了柳中牧高大人有關燒牛尾巴做飯的笑話,這些人還大大地譏諷了一番。想不到自己隨後就遇到了頡利人的馬隊。好幾百人啊,旋風似地刮過來,四下裡包圍起來,弓滿著弦,讓人連跑都來不及。

不但所有的馬匹讓人搶了去,就是人都讓人家狠狠羞辱了一個遍,王大人想逞下強,還換來了一鞭子。

“呀!這麼多?可惜了……連上兩次的,再加上這次的……還有你們這百十號人騎了的,總也湊夠了五百之數了吧,看來交河牧不得不降一格了!”

高峻又問,“王大人你告訴我,是誰做的,是不是頡利部?如果有機會,一定向他們討個公道!”高峻的這句話多半發於內心,但在王副牧監聽起來,怎麼都像是挖苦。

《廄牧令》上連一頭成年牛馬都不許擅殺的,令曰:“官私馬牛,為用處重。牛為耕稼之本,馬即致遠供軍,故殺者徒一年半,”這回一下子損失了三百匹馬,等待自己的又是什麼懲罰呢?

王大人倒黴則是倒黴,但也不想在這位高大人的面前過分地失了臉面,不想讓他在這事上糾纏,只是問,“你這是何往?”

高峻道,“我已經被頡利部的公主思晴小姐所擒,現在是被押解去頡利部。”

王允達看他說得一本正經,而他提到那位頡利部的公主定是眼前這位女子了,她對高峻的話也沒有反對的意思。如果是真的,真難為他還能這樣輕鬆地說出來。

王允達撇了嘴道,“你都讓個女人擒了,還說替我討公道!就此別過,能像我們這樣全身回來,恐怕也得燒香!”

看這些人拖遠了的身影,高峻對思晴說,“頡利部真的離了搶奪就不會幹別的了,再這麼幹下去,我看連你大哥都夠嗆!”

思晴不服氣,“你們的牧場也不都像你這樣,看看他們那些剛過去的人就知道了。”

高峻有些詫異,“你怎麼能這麼說!我還以為你是個好人呢,難道遇到了弱的就活該挨搶嗎?那我現在搶你可不可以?”

思晴說,“我不是這意思……其實,我對兩個哥哥的做法早就不滿意了,可有什麼辦法!誰會聽我的。”

高峻也不好再說什麼,他對這位公主的話是相信的。傍晚時候,二人邊說邊走,路程倒走得不近。二人正要再找地方過夜,忽然聽到一陣小孩子悽慘的哭聲,高峻的耳朵立時就豎了起來,伸著脖子四下裡找。

他也不管思晴,跳下驢子往哭聲方向奔去,不一會兒就在那邊喊,“把驢牽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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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晴趕緊牽了馬和驢子過去,在暮色四合的沙地上,俯臥了一個人,渾身是血,一個幾歲大的小孩子正在他身下探出頭來大哭,鼻子裡、嘴裡都是沙子,嗓子都哭啞了。

高峻對思晴說,“他們遇到狼了。”不遠處的沙地上扔了半條木棍子,再遠處有一道淋漓的血跡延伸到遠處,已被風沙埋得斷續的了。

二人俯下身扳開趴著的人,看他五十多歲,胸口窩熱著還有口氣,不過兩條腿已經被咬爛了。高峻撬開他緊閉的牙關,把水喂進去,這才慢慢睜開了眼睛。一睜眼就找孩子,看他正抱在一位年輕女子的懷裡,這才放心,又把眼睛閉上,歇了好一陣才撐著要給兩人行禮。

“……長生天一定會保佑你二人長命百歲、有草原的地方就有你們共有的牛羊……保佑你們二人共同的子孫遍佈所有的……土地……”

思晴羞急地道,“你胡說什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