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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6章 疾風勁草

高峻從焉耆回來後一句話就通報完了。劉敦行大吃一驚,感覺這就像是高峻揮過來的一個專門的大巴掌,誰都不扇,就是扇在自己一個人的臉上。

本來劉敦行認為,無論如何他總能有個升遷,雖然父親從長安的來信已經先吹過風,但他不相信高峻敢真的弄出這麼個方案來。

這麼聰明的一個人,難道不懂得照顧各方面的情緒?不懂得化敵為友?

高岷走馬上任去了焉耆,而西州都督壓根也不往西州邁一步,劉敦行就成了西州名義上的最高官職者。

那些在西州府衙出出進進的官員們明顯對他更恭敬了,但在他看來這簡直就是諷剌。司馬大人管轄的事務還是那些,而不該他管的事情,那些人還是照常往牧場村跑。

唯一讓他感覺不同的是,沒有了別駕和長史,自己直接被他壓在下邊,而自己與高峻的差距沒有縮小——從五品下階、到從三品,在西州一二把手之間竟然差著九級。

後來他聽說,麻大發騰出來的錄事之職,立刻就讓劉武牧監的側室劉採霞佔據了。劉敦行氣得在自己家裡罵街,這是純粹的任人為親!!

麻大發被打了三百笞杖來不了,馬步平則趕到西州來一趟。

他向劉司馬報告說,西州各部參軍的請示、公函——上報的和下發的,都是送到牧場舊村去,聽說是高都督的八夫人蘇殷日常在那裡坐班。

劉敦行冷笑一聲,說他任人為親是輕的了,西州簡直就成了夫妻店。

他提筆給長安的父親寫了封加急信、讓親信日夜兼程送到長安去。他在信中把西州的情況原原本本講給父親聽,字裡行間有種被人打蒙了的感覺。

為了不讓父親小看自己的失敗,劉敦行特意把郭孝恪在這一回合中所起的作用、也恰如其分的擺了出來。至少郭孝恪沒有制止高峻的衝動、坐看這麼個不倫不類的方案出臺。

劉敦行並不知道,這個主意就是高峻回來後的頭一晚上、柳玉如偶爾說起來的,她對高峻道,“升他的職我們委屈、又不能降、降了他委屈,有沒有個不升不降的法子?”

柳玉如說,“就在劉敦行的面前空著兩個更高的職位,偏偏哪一個也不給他,讓他還做司馬。如果他有所收斂,那時再給也不晚。”

當時高峻不住地說有新意,隨後又懷疑道,“是不是你對待家中的這些人也是這麼狠心?最毒不過婦人心!看來我得上馬整治整治你、替她們出氣才行。”

柳玉如輕笑道,你快饒過啊……我們是一家人,根本沒有人像劉敦行那樣與你作對。

……

貞觀十九年臘月,長安。從吐蕃來的三十六人使團、和泥婆羅國來的二人使團,在黃昏時候抵達。

鴻臚寺先在國賓館將他們安頓下來,按著慣例告訴他們接待活動的大致安排、以及皇帝陛下大概的接見時間。這是一件大事,所以眼下已到了散朝時候,他還是來向陛下稟報。

但他們發現此時皇帝的座前正進行著一次重要的爭論。爭論的激烈程度倒沒有多高,但這樣的爭論卻是前所未見、發生爭論的雙方都是重量級別的。

這讓鴻臚卿認為,他最好還是先等他們爭論完了再說自己的事。因為爭論的雙方一個是趙國公、大司空長孫無忌、一個是太子中庶子劉洎。

皇帝高坐,示意鴻臚寺先按著國間的禮節招待好兩支使團,儘量滿足他們的正當要求,他沒有說出讓他立刻離開的話,但陛下就是這個意思。於是他告退。

這場爭論,連坐在一旁的太子李治都不大好插言,因為雙方中一個是自己的舅舅,自己自始至終的支持者。一個是自已的中庶子、雖然他先支援過李泰、但後來也轉向了自己。

而他們爭論的焦點是兩個舉足輕重的人物——西州大都督高峻、安西大都護郭孝恪。

這場爭論的發起者、太子中庶子劉洎,昨天半夜接到了次子劉敦行從西州快馬送來的加急密信。信的內容讓他大吃一驚。

此前劉敦行也有不間斷的書信送到,信中總是提到他在西州如何的順利、一切都在掌握。

但那都是西州都督高峻去吐蕃未回時寫過來的。劉敦行帶去的兩個人得到了妥善而沒有阻力的安置,自西州長史高岷往下、沒有一個人敢與劉敦行的意見相左。

劉洎一直都是把心放寬在肚子裡的,暗感自己將次子推入西州有多麼正確。他是個正直而敢於發表尖銳意見的大臣,皇帝陛下也正是出於這樣的考慮,才將自己安排給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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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正是本著“舉賢不避親”的原則,才將次子安排到西州去的。

人都是有私心的,劉洎也不例外,自從好友岑文本年初在替皇帝籌措高麗戰事的軍資、積勞去世後,劉洎已時時感到勢單力孤。

劉洎是從三品,在他這個年齡,從三品就是個不尷不尬的位置——品級不低了,但離著正二品的宰相,卻是個不小的坎兒。邁不過去的話、他永遠也跨入不到重臣的行列。

李承乾失勢時,他曾放手一搏支援過李泰,那時劉洎的身邊還有岑文本,官職比他高、在大唐的中樞機構中官拜中書侍郎。但那次他們失算了。

他們立刻收回了觸角,暗暗積蓄力量等待時機,岑文本以勤政著稱、而劉洎以直言聞名,兩人慢慢地再進入了太子李治的陣營。

現在,岑文本死了,劉洎最後一次利用了岑文本的影響——次子劉敦行的妻子正是岑大人的親侄女——皇帝果然考慮了這層關係,再加上劉洎的正直,這才將劉敦行放入了西州,而且起步並不低,去了便是西州司馬。

但這一次的急信一下子把劉洎大人的心緒打亂了。

劉敦行在信中說,西州都督高峻一回來,便三拳兩腳踢開了他苦心安插進柳中牧場的兩個人——麻大發、馬步平。他們又回馬廄鏟馬糞去了。

次子的字裡行間充滿了屈辱和悲忿難平,這是兒子自從政以來從未有過的悲觀情緒,劉洎感同身受。

看來,劉敦行之前的順風順水並非因為他的能力,而是沒有碰到硬茬子。

高峻不但幾句話就打掉了劉敦行的左膀右臂,而且他與郭孝恪擬定的、西州都督以下晉升人員中只有個高岷,而且高岷並未留任西州,他是去了郭孝恪身邊。

這個訊息劉洎應該是最先得知,快馬急信總要早於四平八穩的郵驛兩天。但他知道很快的、陛下立刻就會對高峻的這個建議做出答覆。

劉洎身在長安,就能感受到次子此時的尷尬,這樣的急轉之下的結果讓劉洎也萬分的吃驚。

以前他聽說了高峻的那些不俗戰績時,也只是暗暗嘀咕一句“真夠狠!”但這次輪到自己時,他的感受才猶為強烈。

同時他還有些憤怒:難道高峻在做這些的時候,就沒有想到長安還有個太子中庶子?他尤其對郭孝恪不滿,高峻這小子初生牛犢,難道他也不知道?

“巢覆怎舒羽,風疾自展翎。”人家打上門來他沒有選擇,總要一搏。因為從這裡一退,別說正二品,從三品也保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