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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去上海

魏年做事完全不拖沓。

這事定了後, 魏年跟家裡說一聲, 就是讓倆女人收拾去上海的衣裳用具, 其他的, 鋪子這裡, 魏年管的東單的老鋪裡有趙掌櫃, 不必擔心。陳萱魏銀的鋪子裡也有小李掌櫃和孫燕看店,就是一樣, 草莓的事。屋裡還有草莓在紅果期,每天還要燒一把炕,另外燒水, 照料草莓,事關重大。

要依魏老太太的意思,陳萱這種笨人, 去上海做什麼,還是在家種草莓是本分。就是魏銀, 小姑娘家家的,還沒出閣哪,現在正經說一門婆家才是要緊,去上海幹啥喲?

魏金在婆家聽說魏年陳萱魏銀要到上海去的事,都帶著丈夫回了趟孃家,先是反對魏銀出門, 魏金一開口就是魏老太太的腔調,“你還得說婆家哪,別到處亂跑。有些規矩大的人家, 要是知道媳婦是個愛出門的,會不樂意的。”

魏銀氣,“要是那樣的人家,根本不用說給我!”

“這不知好歹的。”魏金道,“我還不是為你好。”

“沒好到點兒上。”魏銀從來不是不講理的性子,做生意久了,她還學了許多機伶,拉著大姐的肥肥的手掌,說,“大姐,現在不是以前了。現在許多女孩子都出門工作的,大姐也知道,上海可是大地方,我是想,跟著二哥二嫂,也長些見識。有什麼適合咱們用的東西,買些回來。就是店裡,我準備也再上些貨的。大姐,你有什麼想帶的沒,我幫大姐帶來。”

“我哪有什麼要帶的。”魏金道,“那上海啥樣,我也沒見過。”

“那我就瞧著給大姐買了。”

魏金一聽魏銀要給她帶禮物,心思立即就活泛了,“原本女孩子不當出門的,你說也對,年代不一樣啦,我就還是老思想,總是不放心。可想一想,你跟著親哥哥出門,又有什麼不放心的哪。我這裡,你什麼都不用帶,給咱媽買點兒東西就成了。”

魏老太太老臉拉的老長,“我什麼都不要,那地方聽說東西可貴了,啥都不用買,不用費那個錢!”

魏金湊過去哄老太太,“媽,您不要,那我要。那可是大上海誒,我爸都沒去過的地方。聽說,可是個好地方,比天津還好。就是離得遠,聽說要坐火車過去,得坐兩三天的火車哪。哎,那火車廂裡人可多。”

趙大姐夫笑,“這也無妨,買一等廂的票,一等廂裡潔淨些,人也少。”

“那就好。看您女婿都說路上吃不了什麼苦的,哎喲,媽,您還有什麼不放心的。”魏金勸了老太太一番,老太太總算展顏了。魏金問陳萱,“阿年阿銀出門,倒是沒啥,手上的事交待一聲就能走。你可怎麼著,你一去,草莓怎麼辦?”

“正商量這事兒哪,我想著,交給三舅爺代為照管。我按著每天的份量,把各屋要燒的炭備出來。再跟三舅爺說,怎麼燒炕怎麼澆水怎麼照管。”陳萱老老實實的說,“三舅爺上了年紀,院兒裡的草莓也是要三舅爺幫忙的,屋兒裡的草莓,照管起來,事情既多且雜,我就擔心他老人家記不住。”

“還有件事,秦姑娘是姑娘家,我們一走,叫她一個姑娘家和三舅爺住一處宅子,這不大好。我跟阿年哥商量著,怕是得麻煩大姐。”陳萱都覺著,人算不如天算,沒想到竟有要麻煩魏金的一日。

魏年見不得陳萱跟他大姐說話這種小心翼翼的模樣,直接說了,“大哥大嫂得照管孩子,爹孃上了年紀,我想,大姐你到王府倉衚衕的宅子裡住上幾日。到我們回來這幾天,屋裡的草莓就交給大姐你了,也跟秦姑娘做個伴兒。”

“我,我也不會種草莓啊?”

“簡單,就是燒把炭、澆澆水、放放風。”魏年道,“也不全是交給大姐你,大姐你不會,三舅爺會。就是怕三舅爺記性不大好,到時我媳婦把注意要點寫在紙上,要是三舅爺哪裡忘了,你幫著看看就成。大姐你要不認字,就叫秦姑娘幫你認一認。”

魏金心說,她二弟是不是傻啊,這事是孃家的機密,怎麼能麻煩秦姑娘?就是有她不認得的字,她也是要帶回孃家來問娘家人的!魏金雖然經常性的從孃家刮地皮,對於弟弟託付的事,也是很上心的。魏金一口就應了,“成!”

魏年無奈,“你也聽聽姐夫的意思。”

趙大姐夫笑道,“這有什麼不成的。三舅爺年紀不輕,到時我和你大姐一道住過去,孩子有我媽呢。就是那院兒的一日三餐,二弟也不用掛心,有你大姐。”

“成。大姐別太節儉,秦姑娘每月都交伙食費的,要是吃得不好,她可不幹。”

魏金兩眼一翻,同魏年道,“給你們白看屋子成,這幾天的伙食費你得給我。”

“一定一定。”魏年笑,“只多不少只多不少。”

趙大姐夫笑同妻子道,“你就別同二弟玩笑了。”

魏金哼丈夫一聲,“我也就看你面子,不與他計較了。”

見孩子們商量著把事兒都安排好了,魏老太爺也沒多說,就這麼定下了。

事兒是定下了,陳萱就是有些奇怪,以往魏金是成年成年的往孃家住著,除非過年過節的回婆家,現在不知怎地,即使魏金回孃家,不過三五天,趙大姐夫必然來接。而且,就是魏金在孃家住著,不肯回去,趙大姐夫也要三不五時的過來吃飯,兩口子那種親密,陳萱兩輩子都沒見過。

陳萱心中疑惑,又不好意思問。

倒是回家的路上,魏年感慨一句,“如今這上了年紀,大姐大姐夫的情分倒是越來越好了。”

“是啊,以前我覺著,還不這樣兒哪。”陳萱順嘴兒就把心中的疑問說了。

魏年想說什麼,張嘴笑起來。陳萱輕撞他一下,“笑什麼呢?”

魏年彎著眼睛笑望陳萱,“說來,大姐應該給你和阿銀備份厚禮。”

陳萱迷惑的看向魏年,魏年想這笨妞兒是真不懂,悄悄同陳萱道,“你就沒發現,自從大姐會打扮了,姐夫見她,成天就跟蜜蜂見著蜜一般。”

陳萱聽的有些不好意思,結果,魏年又來一句,“我見你,亦是如此。”

陳萱險沒一巴掌把魏年從黃包車上推下去,魏年握住她手,“車上哪,不要亂動。”

“不許胡說八道。”陳萱嚴肅臉教訓魏年,“咱們可都是正經人。”

魏年握住陳萱的手,點頭,“嗯,正經人正經人。”

倆人回家後,陳萱先讓魏年屋去,低聲同魏年說,“咱們這趟畢竟是去上海,我去問問阿殊,可有什麼捎帶的沒?”

“去吧。”魏年就先回屋了。

秦殊知道陳萱要去上海後,很有些驚訝。知道陳萱她們的店鋪要容揚合作後,秦殊再三叮囑陳萱,“到上海,好好玩兒。唉喲,上海可比北京有意思的多了。”

“先別說玩兒的事,我是想問問,有沒有什麼捎帶的,我幫你給你家裡帶去。”陳萱道。

秦殊有些猶豫,跟陳萱說,“哎,二嫂,你說我現在過得這麼差,哪裡還有臉給家裡送信?我是想著等以後發大財或者成為大人物後,再衣錦還鄉的。”

陳萱聽她這孩子話,很是無語,說秦殊,“一般發大財或者成為大人物要很多年的,要是你家裡很多年沒你的音信,該多著急啊。你寫封信,買上一些北京的點心啊什麼的,我幫你帶去。就是不回家,讓家裡人知道你很好,也成啊。”

“我媽我倒是不擔心,我哥也沒什麼,我就是擔心我爸爸。我爸爸好不好就要發脾氣的。”

“就是發脾氣,知道你在外頭安定下來,有正式的工作,每月工資也很高,長輩們會放心的呀。”陳萱親生父母去的早,就特別羨慕有親爹孃的人。

有陳萱勸著,秦殊說,“那我給家裡寫封信,二嫂你幫我帶去吧。”

陳萱應下,同秦殊說了她們走後,魏金夫妻會過來一道住著的事,讓秦殊只管放心,一日三餐也有魏金張羅。

秦殊這閨女吧,當著陳萱的面兒,還是陳萱勸著才勉勉強強的給家裡寫信,結果,第二天一大早就早早的把信交給陳萱,俐落的不得了,還問陳萱,能不能幫她帶些青醬肉回去,她爸爸愛吃寶華齋的青醬肉。

陳萱一口就應下了,秦殊當天傍晚放學的時候就都準備好了,買回的青醬肉也整整齊齊的用厚紙包嚴,為求美觀,最外還包上小碎花布,打上蝴蝶結。

陳萱私下說起秦殊,都說,“還是個孩子哪。”

魏年,“孩子倒不是孩子,就是有點缺心眼兒。”看陳萱左一個包袱右一個包袱的收拾東西,魏年當晚拿回兩個大皮箱,陳萱拊掌笑道,“這個好這個好,皮箱顯得比包袱洋氣多了。”做生意這約摸一年的時間,陳萱雖然依舊節儉,也知道出門要重體面的道理,這皮箱,瞧著就不會便宜。不過,都要去大上海啦,陳萱也不會不捨得。

陳萱還說,“一個咱們用,一個給阿銀。”

“成,我這就去接她過來。”因為明天就要出發,而且是一大早就要走,所以商量好了,魏銀提前一天到王府倉衚衕兒這邊的宅子,跟秦姑娘住一宿。

魏年去接人,陳萱就把包袱裡的衣裳都擱皮箱去了,剩下兩個小包袱,一個是自己的內衣,一個是魏年的裡衣,陳萱把兩個小包袱放放好,心想,雖然沒有真正跟阿年哥做夫妻,可倆人在一張炕上睡這麼久,她還給阿年哥做裡外衣裳,也不純潔了啊。

陳萱琢磨了一回自己的“純潔”問題,就到了去上海的日子,陳萱激動的,一宿沒睡好。因為,這次去上海,容先生提前讓助理知會他們了,是坐飛機到上海。陳萱這輩子,火車也沒坐過啊,更不必提飛機了。晚上念過書,躺在炕上就失眠了,一會兒說,“阿年哥,那飛機啥樣,我在報紙上見過,有倆大翅膀。那怎麼飛天上去啊,像放風箏一樣嗎?”

惹得魏年大半宿的笑了一回,好容易睡了,陳萱又很擔心錯過時間,因為容先生說,早上五點半就要出發了。陳萱半宿醒了三回,三點鐘就睡不著了,她也不擾魏年,自己搬個小馬紮,到外間兒看書去。到四點就把魏年叫了起來,再把昨晚就搬過來和秦殊一起住的魏銀叫起來,陳萱去灶上煮粥,攤糊塌子,待弄好,也就四點半。

大家一起吃過早飯,等了半個小時,容先生的車才到的。

容先生坐一輛車,魏家三人乘另外一輛車,陳萱關心的問,“容先生,你吃早飯沒?”

容揚笑,“待到上海再吃不遲。”

陳萱瞧巷子口一眼,見早點攤子出來了,跑去給容揚買了一袋芝麻燒餅和焦糖燒餅,說,“容先生,你每天都很忙,要是餓了,就填填肚子。我們這兒的芝麻燒餅和焦糖燒餅都是特別好吃特別有名的,歐陽教授還在報紙上專門寫過。”

容揚伸出一隻修長如玉般的手接過陳萱遞來的早餐袋子,“好。”然後,眼神轉向出來送魏銀的秦殊身上,容揚問她,“你還不回家?”

秦殊絞絞手指,“我在北京挺好的。”

容揚頜首,一針見血,善解人意,“無顏見江東父老。”

秦殊險沒叫容揚噎出兩碗血來,想還嘴時,容揚已對魏家三人道,“上車,我們走。”之後,車窗升起,竟是未再理會秦殊。倒是車子調頭時,很沒客氣的噴秦殊一身尾氣,把秦殊氣的直跳腳,脫下一隻皮鞋,對著容揚的車後窗就飛了過去。

陳萱從後窗玻璃看到秦殊朝容揚的車扔鞋的一幕,當時就目瞪口呆,不知秦姑娘如此彪悍。魏年閒閒感慨,“這年頭,說實話都有風險。”明顯秦殊是被戳中心事,惱羞成怒了啊。

魏年坐副駕的位子,陳萱與魏銀坐後排,陳萱敲魏年後腦勺一下,魏年立刻閉上了自己那張刻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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