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琉璃坐在浮沉瀑前,俯著身低著頭,手裡還拿著一根小木棍在地上亂畫。
聽著越來越近的腳步聲,曼琉璃扔了自己手中小木棍,抬起頭乖乖坐好。
來人從綠蔭裡出來,青白服飾上的血跡格外扎眼。
曼琉璃禮貌打招呼微笑道:“早啊,澗凡臻。”
澗凡臻那雙眼佈滿了血絲,定定的看著她,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恨不得把他眼前這個人揣進懷裡,不再讓人看見。
曼琉璃又笑道:“你是來取我心尖血破結的嗎?”
若是聽不懂,澗凡臻都以為她是在問他,這樣一路趕來累不累。
半響,澗凡臻的喉結動了動,沉沉道:“是。”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答出來的。
曼琉璃又道:“看你這個樣子,大家好像還都挺不錯的哈。”
澗凡臻沒有應她,拖著沉重的腳步一步一步的靠近她。
“澗凡臻。”曼琉璃不躲也不起身,“你讓我等你,我等了。那你能不能看在我聽話的份上告訴我,有多少事是你做的?”
“關於狌林,關於葉青……”
“你知道我不是問這些的。”曼琉璃好像在和他要顆糖吃。
澗凡臻站住,已經心堵到說不出話來。
“那就來了你自己嗎?”曼琉璃又問,“沒有其他人跟來嗎?”
“當進入青龍潭觸動結界後,他們發現自己受騙。找到九皋的墓後,一方人認為殺龍尚早,應當收手撤走,另一方人認為已進青龍潭,為何要等他日,兩方爭執,已不知曉是誰先動用靈脩,混戰中……”
“混戰中,自然有人認為是金家主未謀劃周全,才引得百家爭戰。”曼琉璃打斷澗凡臻,眼裡神采飛揚,“金家主死,金令儀暴起,金令儀也死……”
“琉璃!”澗凡臻心痛,這些事到底是她何時謀劃的,“是!金家主死了,混亂中,是鳴珂殺了金令儀。”
曼琉璃聽後,一改神色,抬起眸,笑道:“您怎麼看的這麼清楚?你怎麼就知道是鳴珂殺了金令儀?”
澗凡臻:“葉青被你的結界傷到,我去扶起她……”
“你這是要告訴我,你碰巧撞見嗎?”
“琉璃……”澗凡臻沙啞著聲音,“不要再錯了,鳴珂已不知去尋,如今千醫師伯賽先生……”
曼琉璃聳聳肩:“他們自然也是要去的,不過一開始他們並不在我計劃裡。和段兄本來說好一起來如雲院,中途段兄反應過來,就去找你們,作為師父的一聽自己徒弟要去那種地方,自然要去尋。不過一世名醫死在青龍潭,那就太可惜了。”
“琉璃。你可知道你在說些什麼?”澗凡臻怒道。
“好了。”曼琉璃站起來,“要取就快些取吧,不耽誤你救人了。反正我想知道的都知道了。來吧,動手吧。”
澗凡臻愣在原地,緊緊握著劍遲遲沒有動靜,他覺的自己荒唐極了。
就在他以為時間靜止的時候,“噌”的一聲,一束光劍劃過他的臉,刺穿過曼琉璃的右肩。
澗凡臻一心都在曼琉璃身上,忽略了周遭,曼琉璃身形晃了晃,跌坐在地上,鮮血從她右肩湧出來,額頭上的冷汗出賣了她的疼痛。
“澗公子!”無數人從樹上躍下來,“你若不忍,我們來。”
澗凡臻怔怔的看向曼琉璃,突然慌了神,瘋了一樣的扣住她的肩,“雲漓彩扇呢?輕舟呢?你到底要做什麼?”
有不軌之人時,若是他沒有反應,雲漓彩扇不可能也沒有反應。
曼琉璃想打掉他的手,才發覺他的力氣是如此之大。
又有人道:“還望澗公子明白時間的重要性,已經拖不得了,還是速速離了那裡的好。”
“琉璃,你怎能如此。”澗凡臻像是沒有聽見那些人的喊聲,眼神裡的慌亂和不安讓他紅了眼,“若是方才我來取,你是不是就奮力撲上去讓劍刺穿心臟……是不是,你怎能這樣你怎能這樣……”
“噌!”又一束劍刺下來,那群人下了狠心。
澗凡臻鬆開她,握起劍就要與那群人一搏,曼琉璃奮力推開她,又一冰冷長劍刺穿過她的身。
曼琉璃手上的縛心鎖劇烈的震著,散了又結,結了又散,她根本沒有防護的意思。
血敲打著地面,撞擊著澗凡臻的心,那些人又道:“澗公子你我都是為了青龍潭裡的那些人,眼下,你是要在這裡背道而馳嗎?”
霧色的光流衝出纏上澗凡臻,澗凡臻重重握起劍,“你們若是再傷她,背道而馳又如何,殺了你們都不過!”
那些人相互看了一眼,便狠狠道:“那就一起死在這裡吧。”
曼琉璃用力拔出自己身上那把劍,細細看著末梢處小的不能再小的那只眼睛標識,喃喃道,“為什麼還要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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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間萬劍齊下,澗凡臻還未動用縛心鎖,一人就撲了上來。
鄭廚娘用力撐著地,不讓劍尖碰到曼琉璃,又聽嘔的一聲,鄭廚娘吐了一口鮮血出來。
曼琉璃愣愣的看著鄭廚娘,眼淚止不住的往外流。
鄭廚娘身上的紅流形成光罩,澗凡臻衝出去,雙方還未動手,突然來了陣巨響,隨後便開始地動山搖。
浮沉瀑裡水激起千層浪,一些巨大的山石滾落了下來,就紮根千里的大樹也驚不住搖晃折成兩半,房屋的悉數倒塌聲。
眾人還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何事,就聽見陣陣的嘶吼聲,那種嘶吼聲音是新的都沒有聽過。
忽然又開始狂風大作,眾人定睛一看,一條生翼的龍盤旋在天際,所到之處,金光燦燦。
又驀的萬籟都寂,只聽見龍咆哮聲。
本來對峙的兩撥人,都收了手中的劍,他們想起曼琉璃說過話的——你們殺的不是龍,是神!
天上裂開了一條縫,太陽與月亮並列,又從縫隙裡散落了些金光,落的滿地都是。
曼琉璃不管這這些,小心翼翼的抱起鄭廚娘,哽咽道:“您忍忍。”
說著就眉心抽離鎮靈,鄭廚娘握住她的手,“行了,別費勁了。”
“木星宇!木星宇!”曼琉璃撕心裂肺的痛喊著。
鄭廚娘使勁握住她的手,“他怎能攔住我,千元道還有伯賽離山時,我便想到了,只是未曾想怎麼快。”
“我該怎麼樣才能救您……”曼琉璃埋的頭越來越低。
鄭廚娘安慰她道:“以後不要這樣做了,你若是死了,你可曾想過那個和你一起的那個人,他要背起你的負擔,再繼續活下去,你們沒有做完的事情,他要自己一個人去完成……”
曼琉璃哭的厲害,鄭廚娘到如今還在安慰她,還在和她分析事情利與弊。
“不要再這樣了,知道了嗎?”鄭廚娘語氣開始若有如無,“不要自己再傷害自己,記住了嗎?”
“記住了……我記住了。”曼琉璃使勁的點著頭,“我錯了,我錯了,不要離開我不要離開我……”
“琉璃,衣服給你洗好了,記得穿,不要著涼。”
鄭廚娘沒有聽見曼琉璃的應喊聲,紅色的紋流炸裂開始潰散,曼琉璃痛聲錐心。
龍的咆哮聲越逼越近,幾棵搖搖欲墜的大樹也終於倒了,
龍收起雙翅緩緩落到曼琉璃身邊,又抬起頭死死的盯著在場的所有人。
來的那群人撩起衣袍跪在龍的面前,請求饒恕。
龍仰起頭長嘯,萬山搖墜,身上的金光開始讓人睜不開眼,等所有的風聲平息,萬物又歸了平靜,龍不見了,曼琉璃和鄭廚娘也不見了,抖落金光的天縫也瞬間閉合,一切的一切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再也沒人知道曼琉璃去哪裡了,她也帶走了所有的秘密。
大地不再震動的時候,青龍潭附近的人才從地上起來,死的死,身負重傷的身負重傷。
他們紛紛彎腰撿起自己的法器,負罪感在他們心頭油然而生,他們一直攻不破的地方,原來是住了神的,曼琉璃說的是對的,應該收手的。
這樣的罪孽不知道他們能揹負到什麼時候,直到他們出林直到他們回到各自的家中,冷汗浸透了他全身。
說是不知所蹤的煜鳴珂,其實是在殺死金令儀後,去了金九皋埋骨的地方。
那些人找到金九皋的屍骨後,挖開不知有意還是無意忘記了再蓋土,煜鳴珂去重新蓋了土。
當龍衝破結界後,煜鳴珂是知道的,龍之所以提前結束修煉,是因為金九皋本該返輪迴道的那縷魂,去了龍那裡。
曼琉璃也和他說過,龍叼過雲漓彩扇,所以那時的龍已經不止是龍那麼簡單了。
那是很久以後的事情了,煜鳴珂在自己書桌上發現了一張字條,上面只有一個字:等。
難得一次,青龍潭林裡很多人,卻都各自沉默,只有不遠處救人的聲音。
曼琉璃的結界傷了曼葉青,後來龍出,各自的靈脩不受控,曼葉青廢去半身靈力。
千元道拼盡了全身靈力,以命換命救回了曼葉青,千元道也葬在了青龍潭,各家撤的時候,段澤洋還跪在千元道的墓前。
風裡還夾雜著些段澤洋哽咽的聲音,他說:“不是說好與我一同尋至親去嗎,不是說好的嗎……不是說好的嗎……”
青龍潭一戰後,各家死寂沒有半點風吹草動,又好像是處於膽戰心驚的狀態。
如雲院也終於知道了朱皎的死,雖有疑問但也不知何處查起。後來,伯賽承位。
龍來時,只有靜修室定定的立在那裡,沒有任何動搖,他們功歸於那兩尊神像,但是還是很少有人會去到那裡,除了木星宇。
木星宇還是常常去到那裡,雖然澗凡臻告訴他,根本不怪他也根本沒有他的關係。
鄭廚娘走後,木星宇一直打掃著的她的舍寢,只是一直沒有見,他們提起的御風行衣。
西城的金家已經落沒,因為杜家身處中央,所以會不會時不時派人去接濟金家的旁支。
金家引以為傲的金羽重明也不知所蹤。
只是沒有知道它在煜家活的好好的。
北城裡流言流語好像是無攻自破,那不過是只拿出了它能見光的部分。
澗凡臻像換了個人,平時不怎麼去的祠堂,成了他常去的地方。每當想起曼琉璃時,他就會想到那日,他萬一取血成功,曼琉璃就會死於他的劍下。
每當想到這,心如刀割。
他又去過空桑山,在山前待了數月,無果。
曼家很少與澗家聯絡了,曼葉青一直修養在家。曼瀏江很想見見段澤洋,可是派人無論怎麼找都找不到。
數月過去的某一天,那一天只有打雷聲狂風,不見雨點。
狂風吹破了淋家的房門,掀翻了搖晃了牆壁。
等狂風散去後,來查的人,才發現是淋家門口的那兩根大柱子到了。
時間是最好的東西,新的一年,各世家才有了回升的徵兆。
有人說曼琉璃已經死了,不然為什麼怎麼找都找不到。
也有人說曼琉璃還活著,要麼是回到她來的地方去了,要麼就是和龍走了。
曼家不再提曼琉璃了。
到了年中,曼葉青的病還是好的不太利索,一是因為念澗凡臻,二是因為青龍潭。
一日,澗父澗遼原找到澗凡臻,道:“不日便將葉青迎娶過門吧。”
澗凡臻緊閉著雙眼,他面前還是剛焚上的三炷香。
澗遼原又道:“過去要學著過去,我知你不喜葉青,但兩家的百年世交不可斷在我們手裡。你就當家裡來了個遠方親戚,養著就行了。”
澗凡臻緩緩睜開眼,他多日不講話,聲音聽著很是沙啞,“孃親的意思呢?”
澗遼原:“回了我兩個字,隨意。凡臻呢,凡臻怎麼想?”
“隨意。”澗凡臻淡淡答完,又重新閉上了雙眼。
日子定了在一個月後,訊息傳得很快,這也是青龍潭後,世家之間第一樁婚事。
煜鳴珂拿著封喜帖,又小心的握著那個字條,心道:“你說等,是等這個嗎?”
金羽重明一直養在後院裡,沒有他的命令誰也不準靠近,一日,重明再起鶴唳聲。(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