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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朝堂(三)

晏韶聽了李宗儒的話,自知已無法在裝了,雖說被點了穴道,但神情已經平靜了許多,說道:“原來如此,這倒是我們小看了王爺您了。”

李老板拉過椅子坐下,兩位蒼鷺劍派的高手站在晏韶背後,時刻提防著這個翠煙閣的人,李老板問道:“你本名叫什麼?是叫晏韶嗎?”

“在下在您這裡說的話,除了自洪州來這件事外,不曾有其他假話,”晏韶說道,“在下的確名叫晏韶。”

李老板又問道:“你是哪個堂的人?”

晏韶答道:“在下自翠煙閣主閣而來,不輸於五色堂。”

“這麼說,你是袁裴楚的人?”李老板問道。

晏韶卻說道:“在下只聽閣主的話,閣主命我到您這裡來,我就來了。”

李老板見他不想多說,也就不追問這件事了,而是先行問道:“吳太守派來的人,你們是在哪截住的?”

晏韶答道:“在郿縣附近,我等用了一些手段,那個信差便招了,正好找到王爺您的下落,我便來了,可惜,若是再多問清楚一些,或許就能演的更好了。”

李老板沒有對這個多做評論,而是認真下來,問道:“你說莫廣他死了,也是你們從吳太守的信差那裡拿到的訊息嗎?”

晏韶卻搖搖頭,說道:“不是,江州之事結束之後,張堂主便返回了主閣,將當地的所有事件一一報告給了閣主,閣主深感不妙,便差在下帶人想辦法找到您的下落,把我們這邊的資訊告知給您,以免您會被旁人矇蔽。”

“富安,你過來,”李老板聽了,叫來自己手下聽差的小廝,說道,“你帶我的信物回長安城,讓劉管家安排一下,派人到水塢去一趟,問明白這件事。”

那小廝聽命而去,李老板這才回過頭來,問道:“你剛才不停的想說,張堂主的武功不足以殺掉莫廣,現在話說開了,你也可以講明白了,矇蔽與否,我自會定奪,說吧,李宗戎他想讓我知道什麼?”

晏韶穴道被點,動彈不得,時候長了覺得十分難受,說道:“既然要明說了,王爺可否能讓在下稍為舒服一些?”

李老板一皺眉頭,下巴輕抬,晏韶背後一人手一提,硬是把晏韶給提了起來,四個被點中的穴道只解開了一個腰間的穴道,讓他能直起身子,隨後把他往地上一丟,李老板說道:“說吧,我對翠煙閣的人可不會有什麼好臉色。”

話雖這麼說,晏韶也總算是能夠直起腰身了,他說道:“謝王爺,江州之地一場惡戰,翠煙閣是要追查潛入翠煙閣內的一些人,只為這一件目的,並無他意,更無意與王爺您為敵,這件事十分明晰,莫侍衛身份如何,張堂主瞭解的一清二楚,所以絕無殺了莫侍衛的可能,這一點我想王爺您想得明白。”

李老板臉上的表情分辨不出喜怒,只是說道:“嗯,你說得對,那麼誰會有對莫廣動手的心思呢?”

晏韶說道:“張堂主說,彼時他覺得呂成君的手下蓮兒姑娘身份不凡,想要帶蓮兒姑娘回去查證一下,莫侍衛自然前來阻止,兩人拼鬥之中不相上下,甚至莫侍衛還要處於上風,只是激鬥之中,那個蓮兒姑娘突施殺手,用之前張堂主押在呂成君那裡的雙刺偷襲了莫侍衛,隨後立刻自盡,下殺手的是呂成君的手下蓮兒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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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老板雖是不動聲色,但仍是沉默了數秒,見李老板不說話,晏韶繼續說道:“張堂主自知上當中套,不敢久留,便逃離了那裡,返回主閣之中彙報,兩人的屍首被呂成君收殮,只是看王爺您的反應,大概呂成君尚未將此事報告給您。”

李老板終於開口,說道:“如此說來,你給我送來的訊息,都是基於你們翠煙閣知道的情況對吧。吳太守原本打算向我報告什麼?”

晏韶知道這種事情根本沒有隱藏的必要,若是李老板想知道,完全可以再派個人到吳太守那裡問個清楚,於是說道:“吳太守對此事只是懷疑,他覺得呂成君辦砸了某件事,不敢與人多說,只能猜測,與我剛才報告的大致無二,只是他不知道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李老板想了想,又說道:“如此的話,李宗戎他想讓我關注誰?誰籌劃的這件事,水塢還是北都?”

晏韶有些吃驚,他沒想到李老板居然說的如此直接,於是說道:“以我們閣主的想法,水塢可能與我們翠煙閣一樣,都被人滲透進去了,或許水塢的人與北都也有合作,但總的來說,北都那邊更有可能。”

“原來如此。”李老板站起身來,轉頭便朝內屋休息之處走去,一邊走一邊說道,“好吧,沒事了,勞煩兩位把他押下去,嚴加看管。”

兩位蒼鷺劍派的高手聽了,立刻依令而行,提起晏韶,二話不說便往外押,晏韶一見形勢,當即喊道:“王爺,您就沒有話要帶給我家閣主嗎?”

李老板卻搖了搖頭,說道:“自二十年前一別以來,我不曾跟李宗戎說過一句話,今日如此,今後也是如此,你敢闖我這裡,勇氣可嘉,我不會關你很久,放心吧。”

說完,李老板返回內屋之內,不管晏韶再想說什麼都沒機會了,兩人將他押走,關上暗門。李老板在書案之前坐定,提起紙筆,開始寫信,不一會兒,信寫好,李老板返回正廳,一拍手,門外便有一人進來,問道:“王爺,有何吩咐?”

李老板將信交給來人,說道:“把這封信交給秦掌門的師叔,請他派人把信送到蒼鷺劍派內,待祝士廉到了之後,轉交給祝士廉。”

大明宮,紫宸殿外。

常朝已畢,傘扇遮蔽,天子退朝,百官依次自宮內離開,出了皇城宮門,魏相一言不發,當先召來馬車,不與百官中的任何人說話,直接鑽進車裡,車伕一揮馬鞭,馬車便迅速離開了百官視野,朝著相府方向而去。

他一走,百官之中立刻喧鬧起來,一群人紛紛開始議論,今日常朝之上,政事不多,但訊息不小,王都護返回長安之後,竟然直接被天子點到兵部做錢太尉的副手,把錢太尉的職權提了起來,這件事是什麼意思,大家都看得清楚,顯然,前段時間的軍械案讓天子十分不滿,也算是個把柄,天子總算抓住了機會,能名正言順的削一削尚書省的權力了。

今年這整個下半年中,自王爺返回京城開始,百官便已察覺風向有異,隨後歐陽老相返回京城,長住在待賢坊內,而後軍械案發,天子藉著王爺上書,下令徹查各地軍械軍糧物資排程之事,依照慣例,清查一事由魏相總攬,結果一查之下,出問題的確是魏相出身的關內道安北都護府,當先被查出來的正是魏相的門生,這下可就出大問題了。

事情一報給天子,天子當場並未駁魏相的面子,而是說信任魏相,讓魏相繼續清查,但隔了一天便宣召王爺入宮,密談一番,究竟談論了什麼事,眾位官員猜不到,但也看得出來,因為這次宣召之後不久,天子便以避嫌為由,命令陸、竇左右兩相一起出力,輔佐魏相清查,同時下旨,召安西都護府王昭即日返京。

但這大家都知道,魏相受天子器重已久,陸相和竇相雖官位與魏相不相上下,然則權勢還是要差了許多,一番調查下來,兩個老狐狸居然同時上書,支援魏相,搞得上書當日天子龍顏大怒,當場拂袖而去,到這個時候百官才意識到,可能魏相的確該收斂一些了。

這件事之後不久,天子再召王爺入宮,隔了一日,王爺一改先前不主動與百官接觸的做法,直接在待賢坊內宴請了朝中所有勢力的人,宴請過後,還差人準備了兩壇好酒,公開送到了魏相府上,大家都看得出來王爺的意思,送酒到府,自然是希望魏相做個尋歡作樂的姿態,酒宴之上,恐怕已經講明了天子態度,若是魏相聰明,便當藉機自汙,退上一步,可沒想到魏相卻十分倔強,仍是一幅大權抓在手中的姿態,該幹什麼幹什麼。

結果今日出了結果了,王都護第一次上朝,便被天子直接安插在了魏相的手下,更是有一個名義上地位還在魏相之上的錢太尉替王都護開路,也難怪魏相會氣得誰也不理,上車就走,議論紛紛之中,魏相一派的少壯派十分氣憤,老臣們只是悄悄嘆氣搖頭,嘆息魏相還是太過剛硬,只怕至剛易折,不懂至柔至陰方可縱橫天下之道。

其他派的人倒是有點幸災樂禍的意思,竇相作為朝中資歷最高那一輩的人,出了宮門,便徑直走向王昭,說道:“王都護,恭喜恭喜啊。”

王昭見竇相上去,趕忙還禮說道:“哪裡哪裡,興度初回朝中,辦事的規矩,還要多向竇相您請教。”

竇相與王昭走得很近,邊走邊問道:“不知王都護在京城住在何處?有沒有竇某可以幫一把的地方?”

王昭拱手辭謝道:“謝竇相您關心,王某現在延興門內新昌坊裡,新到長安,風土人情還不太習慣,住處也簡陋了一些,竇相若是有些匠人門路,還請介紹給興度一些,興度不甚感激。”

“啊,說道匠人,竇某倒是認識一個不錯的木匠,木工手藝可稱長安第一,改日可以介紹王都護,不知王都護府上可需要否?”竇相與王都護並排而行,一道朝馬車停靠之處走去。

王昭說道:“當然需要,竇相如此熱心,興度十分感謝。”

“誒,應該的應該的,”兩人來到馬車旁,竇相說道,“竇某在長安多年,王都護剛剛返回,竇某自然要盡地主之誼,改日若是王都護不覺得麻煩,可否賞臉到左相府共飲一場?”

王昭自然很高興了,說道:“左相之邀,興度豈敢不從?”

兩人哈哈大笑,隨即客套兩句,各自登車而去。

竇相嗅覺靈敏,一直以來,都可以說是朝中的風向標,眾人見今日竇相剛才那副熱情的態度,立刻便明白了,恐怕這件事還沒不會這麼簡單的結束,竇相感興趣的人,在朝中一定受重用,第一個離開歐陽公的是他,第一個拉攏魏相的也是他,二十年間百官起起伏伏,唯有竇相穩坐相府,巋然不動,今日拉攏王昭,百官自然也就知道了下一個會起來的是誰。

不過這也不奇怪,王昭返京,一定是得了王爺舉薦,王爺宴請三相府的人之後,第二日便派了一個年輕書生拜到竇相門下,竇相也欣然收其為門生,王昭本人並不那麼重要,但這也意味著二十年後,親王的勢力總算是重新回到了朝中。

這不,就在王昭的馬車正要離開的時候,陸右相來到馬車旁,對打算離開的王昭說了些什麼,王昭面帶笑容,點頭答應了什麼事,想來能威脅魏相在朝中的地位,總算是出現了動搖,百官之中,或許該重新考慮一下立場了。

秦嶺山中,黑嶺幫密寨之內。

安德玄重新回到那個秘密山洞之中,在他身旁跟著的,這次卻是官府的人,魯仲武原以為這位江湖老前輩會和官軍不對付,沒想到安德玄徑直來到那領頭之人面前,三言兩語,那人便下馬而來,隨著安德玄一道進入了山寨之中。

此人姓範,是隴州府的統兵將軍,他沒說自己是做什麼來的,只是讓圍困山寨的人暫緩攻擊,自己隻身隨安德玄入寨,安德玄也沒給魯仲武說他要幹嘛,只是帶著範將軍來到秘密山洞之中。

一進山寨,範將軍便對眼前堆積的軍糧口袋皺起了眉頭,進入山洞之後,看著山洞內的構造,面露驚奇之色,安德玄示意他跟上,兩人順著向下的通道,進入了那一塊開闊地上,範將軍被眼前堆積著的巨量軍糧驚地說不出話,他是帶兵的人,看著眼前糧袋的規模,他就大致能猜出這些能供養多少部隊,如此多的軍糧,如何運輸,如何倉儲,均是不易之事,能做到這些的,非得是一方大員不可。

安德玄卻拍拍他,說道:“範將軍,老夫帶你來,不是看這些的,你看那裡。”

範將軍順著安德玄指的方向看去,頭頂洞口灑下的光照射之中,十幾具岐州府府兵的屍體被崔堂主的人抬了出來,放在了光亮之處,崔堂主正蹲在屍體旁一一檢視,範將軍快步上前,看了屍體半晌,對安德玄問道:“安老前輩,這是怎麼回事?”

安德玄見他這麼問,神情略顯詫異,說道:“你問老夫?老夫還以為你能解答呢。”

崔堂主卻站起身來,將掌中一物呈到兩人面前,卻是一隻多足蟲子,他憂心忡忡地說道:“安老前輩,這些人的死因,恐怕沒那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