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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李煦把鍾華甄批評了一頓後,又覺她不會當回事放心上,徑直罰她把清心經抄一遍。

他比鍾華甄要年長兩歲,自認為是她兄長,後知後覺把事想明白的時候,整個人都氣炸了。要不是念她尚小不懂事,錯不在她,他非得將事捅到長公主面前。

他還在數落她,覺她不成器時,有侍衛突然遞了帖子,說張相在來的路上。

李煦眉頭又是一緊,張相不常來東宮,一旦過來,不會是小事。

他回頭看鍾華甄,“在寢宮待著,哪也不許去。”

鍾華甄坐在美人榻上,抬手扶額。

書房清淨,帶刀侍衛肅立而站,秋暖天涼,一層層乾淨的臺階上落有幾片黃葉。

魏尚書要走的時候,聽到張相正在過來,便沒離開,留下來等人。

張相差人遞帖時就已經在來的路上,他沒過多久就到了,魏尚書起身行禮,“聽聞相爺前來,下官便在此等候相見。”

張相官服凜正,頷首問:“太子殿下在何處?”

魏尚書頓了一會兒,委婉道:“鍾世子在東宮。”

張相面上沒什麼反應,轉頭對旁邊一個侍衛說話,讓他去把太子叫過來,又面色淡淡對魏尚書說:“太子和鍾世子現正是貪玩的年紀,若不催促管教,遲早有天耽誤大事。”

魏尚書嘆口氣,對這種事說是最為瞭解也不過。他家裡有個差不多大的兒子魏函青,還差一歲及冠,說話不饒人,闖禍都是一張嘴,旁家小子見不到大人物還好,魏函青在太子和世子身邊,對鍾世子口下不留情,早晚把寵愛鍾世子的太子得罪。

張相擺手,讓服侍的太監都退了下去,走進書房問:“周吝那邊出了事?”

“鄭家姑娘有了身孕,周吝怕自己為太子做事被發現,鄭家對他兒子出手,現在似乎猶豫。他一直是牆頭草,下官怕出意外,便藉著昨晚鄭二公子闖刑部的事,來東宮一趟,”魏尚書跟在他身邊,“太子殿下說周吝腦子靈,知道擇明主,做出多番猶豫之態,不過是為了加重自己的籌碼,若我不再派人關注周家,他自會慌亂。”

張相臉色皺紋舒開一些,他雙目清明銳利如常,“大司馬如果知道他早就與東宮有聯絡,再怎麼信他,也不會容他周家長久。太子殿下是反客為主,但周吝就算猜到太子的想法,到最後也只能來投東宮。”

太子沒那麼傻,連這都想不通。

魏尚書也是這麼想的,道:“殿下對這些事總是出乎意料的敏銳,多虧相爺教導有方。”

太子秉性如何,這幫看著他長大的老臣都清楚。他自小就超於常人,看人極準,少年時更勝於同齡人,處事時頗有自己為人之道,即便骨子裡藏著那點暴戾狠毒,但幾乎所有的太子一派也都認為他是天生的帝王料。

張相只道:“殿下自幼聰穎,縱使有些頑劣,卻也知道輕重,跟旁人無關。我倒是想起函青,他最近如何?許久未曾見他,算來半個月後就該啟程赴任。”

魏函青去鄴城做通判副使,副使輔佐通判,也算是個肥差。但鄴城在兗州,稍遠了些。

“我本覺他能去鄴城不錯,他嘴上功夫實在了得,如果不磨一磨,太容易出事,但我夫人怕他受委屈,給他備了一堆東西,連美婢都要他帶上兩個,”魏尚書嘆口氣,“陛下讓鍾世子做太子伴讀,所打的主意眾人皆知,鍾世子同殿下一同長大,雖鬧出矛盾,總歸是向著殿下。”

他們兩個都是十幾歲的少年郎,正是火氣熱的時候,吵一架在長輩眼中只不過是件小事。

李肇趁機派人去接觸侯府,這點是少有人想到,陸郴同去鄴城之事也可疑,但皇帝不喜別人質疑,有些剛愎自用,若是有心提起,反而容易吃虧被皇帝質問。

“魏疏,鍾世子父親是聲名顯赫的威平候,他父親沒有二心,難保他沒有,說起用計,他也不比殿下差,”張相聲音微啞,“必要的時候,除掉他。”

魏尚書心中一凜,抬起頭看他,張相卻像什麼都沒說一樣,抬手喝了口茶。

“太子殿下乃重情義之人,若是貿然出手,怕是會引殿下生怒,他與鍾世子關係最好。”

張相能把這話說出來,便代表已經有了想法。魏尚書知道張家和鍾家的矛盾,但鍾家歸順太子,對鍾華甄動手,實為下策。

張相握拳咳了幾聲,他臉色咳紅,魏尚書忙問道:“相爺身子不適?”

他沒再提鍾華甄的事,說:“宋之康私宅為轉運之地,兵器不過少量,派人去查其他東西下落時,線索常到一半就斷了,倘若不揭開,只會繼續運下去。陛下勤政為民,對這些事卻管得不多,殿下須得多費心。”

他們談了沒多久,李煦便來到書房,張相起身行禮,魏尚書也朝他行禮。

李煦身形挺拔高大,他穿一身玄袍繡有雲紋,坐於上座,抬手免禮。他在臣子面前總會多幾分肅然之意,讓人覺得穩重可靠,遇事也不慌不忙,沉得住氣,壓得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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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今天卻顯然透出兩分不悅,過於明顯,連張相都訝然片刻,問:“殿下遇到煩心事?”

李煦靠著紫檀木寶椅,心情糟透了,現在什麼都不想提。鍾華甄在他跟前長大,平日就被他養得單純,什麼都不知道,他這段時日不挑明也罷,鍾華甄竟也不狡辯,直接應下。

魏尚書叫了一聲殿下,李煦抬起頭,淡聲回道:“華甄犯了些錯,不值一提,外祖父怎麼會在這時候過來?”

屋內的光亮照進窗牖,張相看向太子,“太子殿下乃東宮之主,往日將會掌管天下大權,鍾世子便是犯錯,也不該由殿下管教。”

李煦敬重張相,卻也不會因此失掉自己的主見,他目光清明,“為人臣者事君,他是臣子,若現在不加以管教,鬧出事端只會給人平添麻煩,知外祖父替本宮憂心,但他是威平候之子,同別人犯錯是不一樣的。”

魏尚書在旁聽得心驚肉跳,李煦的話說得是沒錯,甚至還有責怪鍾華甄之意,但話裡話外顯出的自己人意思卻明明白白。

張相緩緩拱手道:“是老臣愚鈍。”

李煦則擺手說:“並非外祖父愚鈍,只不過華甄父親早亡,母親待他同普通人,如果本宮不管嚴些,他太容易被旁人所騙,李肇之所以敢去接觸他,怕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這些。”

他一直是這樣的性子,不會輕易被旁人左右,賢君納良臣諫,昏君只聽一家之言,他不屬任何一種。

張相想起自己早逝的女兒,終歸沒說他什麼。

“老臣早上收了訊息,三皇子半夜時去了一趟陸狀元家,凌晨歸,隔了不久之後,又有人發現一位陳大人的馬車從附近巷子出來,殿下那日給的冊子裡,就有這位陳河陳大人的名字。”張相提起自己來的目的,“老臣前來,是因不久前三皇子管家偷偷去趟城西運河,買下一艘運乾草的貨船,暗探查過貨,乾草下面是弓|弩。”

李煦眉一挑,“大司馬就算不為後世名聲著想,也得掂量掂量旁餘各諸侯的野心。李肇同馮侍郎關係親近,為馮侍郎做出這些不稀奇,他自己沒什麼能力,與群臣關係卻都不錯,加上與本宮不合,大司馬想捧他上位,再正常不過,終究不過是個傀儡。”

如果鍾華甄在這,得無奈說好幾句“殿下神武無人能及”,但在這的是一貫嚴肅的張相和魏尚書,魏尚書不便紛議太子,張相道:“三皇子能得大臣賞識,必有其中優勢,殿下不當視而不見。”

李煦直說:“不過是耳根子軟,透過他好辦事罷了,能求到他面前辦事的大臣,自己就沒什麼本事。昏庸之輩,不足為用。陸郴看起來倒不錯,卻也忠誠,不會輕易叛主。”

……

鍾華甄被李煦走來走去訓了半天,往日用來哄他脾氣的法子都不怎麼管用,在他寢殿伏案抄了大半本靜心經後,發覺他還沒回來,也猜到他們在商談的不是小事。

她看時候已經快到午時,便先同鄭總管說句身子有恙,明天再讓府中侍衛送來下部分清心經。

東宮與侯府有些距離,馬車一路穿過鬧區閒市,鍾華甄心中莫名亂,她輕輕抬手按住胸口,深吸口氣。

她近日總在長身子,胸口越發白|滿,束胸也只能越來越緊,南夫人心疼她,總不想用力,卻又實在怕被發現,便讓她穿多點。

鍾華甄下馬車時,那來送藥的大夫早就走了,侯府上下有些沉悶,有好幾個婢女跑來和她說長公主發了一頓脾氣。

她心中咯噔一下,猜到南夫人是被長公主發現了。府內的暗探侍衛不少,南夫人是她房中人,出門拿藥被盯住,不是沒有可能。可南夫人又不傻,怎麼會讓人發現那是落子藥?

鍾華甄微微握拳,對這些個婢女搖搖頭,只說自己知道了。

長公主院子設有佛堂,平日不許下人隨意靠近,便比其他地方要清淨些。

鍾華甄到時,南夫人站在長公主身邊,案桌上邊有幾個藥包,已經開啟,看來是那大夫送過來的。

長公主面色冷冷,眉間有一絲慍怒。鍾華甄瞧了一眼,沒感覺到長公主身上強烈的怒意,不像是發覺她和李煦有關係的樣子。

鍾華甄心中打著鼓,慢慢走近問:“母親找我何事?”

長公主素服木簪,卻反問她:“你可知我為何不許你用外面的東西?”

鍾華甄一頓,她看了一眼悄悄點頭的南夫人,回道:“母親曾說在懷胎六七月時,先皇后派人在您飲食中下長久的慢性毒,她不想讓我出生。若非母親早產,我也不一定活得到今天,故而母親一直怕旁人動歹心,不許我用外面的野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