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先生是包工頭出身，熟悉整套流程，各類工具擺在一旁。
我拿起鏟子看著地板有些發矇。
“用這個似乎挖不動吧？”
陳先生笑了起來：“蠻幹肯定不行。先前問過房主，下面鋪設地暖，還有管道、線路，不能隨意動手。好在這些年手藝還沒丟，這種活還是我來做吧。”
“你一個人可以嗎？”
“沒問題，速度慢些而已。大師站一旁指導就可以。”
既然他信誓旦旦，我這個外行還是在一邊待著。
切割機響起刺耳響聲，孫茹不禁捂住耳朵，老人也鑽回銅鏡中，最後丟下一句：“挖到以後再通知我。”
不得不承認陳先生不愧從事多年建築行業。沒多久他就切開地面，拿出一張紙看了看，將地板下電線和水管有的切斷、有的拽到一旁。
終於在碎石機“啪嗒……啪嗒……”聲中，混凝土澆築一層被打碎，露出最下層泥土。
看著陳先生氣喘吁吁坐在一旁休息，我遞過去一杯水問道：“還好不是高層或者多層建築。”
他擦一把汗：“是啊。不然屍骨肯定在打地基時就沒有了。這裡別墅除了地基處，其餘地方挖的都不深，而老人屍骨又恰好躲開。看來當初選址風水非常好，連續躲過幾次劫難。”
“接下裡直接挖就行了？”
“嗯，下面都是土。”
“你們之前和物業打過招呼？這麼大動靜都沒人來問？”
“對，我和經理說過這棟房子要簡單裝修，讓他們不要管。”
“那你和童先生休息會吧，我來挖，這些工作我應該沒問題。”
“不用……”他連忙站起來：“快挖到時再請大師指點。”
我不顧勸阻和他倆一起挖著。
一抬頭看見老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又出來了。
“前輩，還有多深？”
他盯著坑思索片刻，指著童先生位置說道：“從那個地方往下一尺，看看是不是有朽木？”
我們集中到一處，片刻後果然挖到鬆軟處，將泥土翻出來觀察，上面有一塊漆黑，似乎是木材腐爛後模樣。
“應該挖到木頭了。”
“那就沒錯……從這裡挖出一條直線就可以取出來。”
根據老人手勢又是一陣忙活，陳先生率先挖到一塊骨頭。
“找到了。”
老人看著自己屍骨，摸摸腰：“好，都在這塊附近。”
我忽然覺得場面有些詭異，先是根據墓主指示挖他的棺木，現在又是找骸骨。
這時沒空想太多，只有我可以大著膽子撿骨頭，於是戴著醫用手套站在一旁，時而從他們挖掘出泥土中，將骨頭撿起來放到箱子中。
孫茹站在不遠處嘀咕著：“時間久了，墓室被壓垮，棺木腐朽受不住擠壓，混到一起了。”
老人兩眼迷茫：“時光冉冉，轉眼這麼多年過去了。”
“老人家，你一直沒說你的來歷呢。”女孩套著近乎。
“時間太久，老爺子都記不清楚了，還是不要去想遙遠的事情。”
他不願意明說，我也沒什麼好奇，只想著快些了結。
在土裡翻騰快一個小時，最後實在找不到了。
我們都不是醫生，也不瞭解人體構造，只能詢問老人：“全了嗎？”
“還有一塊，就在最後一鍬旁邊。”
果然在他說的位置又找到一塊，我也說不上來是什麼部位骨頭。
老人看著箱子裡點點頭：“這回齊了。”
我明白他說沒有就是沒有了。在資料上見過記載，人死後變成鬼魂與肉身存在某種特殊聯絡，可以感應到身體位置。
我爬出大坑，看著雜亂無序骸骨問道：“需要拼好嗎？”
“不用。”
其實我也只是隨便問問，沒那水平可以組裝
好，趕緊將事先準備好紅布仔細覆蓋在骨頭上，又把銅鏡壓在上面，最後蓋上箱蓋，貼上一張避陽符。
老人微笑看著我：“準備很充分，也很細緻。”
“既然答應前輩了，肯定要做的足夠好。”
“放心，不會讓你失望的，我也是守信之人。”
隨著陳先生和童先生回到我們身邊，我看看屋子：“亂成這樣用不用收拾？”
“不要緊，既然沒有……沒有敏感物品，我讓工人恢復原狀。”
“去祠堂吧。”
“幾位忙到現在還沒吃飯，我們……我們還是辦妥之後再吃吧。”
大家明白陳先生本想先請吃午飯，可是看見箱子之後硬著頭皮沒有客氣。
童先生笑著替他解圍道：“等事情都做完也不晚，兩位大師都很隨意。”
老人見狀慢慢消失在面前。
我們四個呼哧呼哧將大箱子搬到一輛麵包車，然後擠了上去。
看著孫茹活動著手臂，我有些心疼，輕輕幫她捏捏。
陳先生也看到了，有些不好意思：“這件事還是不讓別人知道更好，所以沒請工人幫忙，辛苦各位了。”
女孩也沒那麼嬌氣，笑著說道：“沒關係，太久沒幹活不習慣……幹完活吃飯更香。”
童先生對路比較熟悉。他充當駕駛員一路開到目的地附近。
我下車後看看四周環境，有些納悶：“童先生，記得上次來的時候車子開不到這裡。”
“腳下這條水泥路是前兩個月才修的，一直通往村子。”
“你投資的？”
“不是。開發區賣地有錢了，將基礎設施改建一批。”
這次下車位置距離祠堂近了很多，我們重新搬起箱子抬到祠堂裡。
這間屋子還是一如既往沒有鎖門，只不過積了厚厚一層灰，看樣子很久沒人來了。
“上次來過以後，第二天收拾一下就一直沒再來。”
孫茹觀察一番：“幸好之前供品都扔了，不然會有各種小動物跑來，裡面可就亂套了。”
我們進屋後開啟燈將門關起來。
還和之前一樣，等避陽符貼好，人影也出現了。
他環顧屋子開口問道：“你們說的地方就是這裡？”
我代替他們回答：“是的。墓地還需要幾天才能修好，暫時委屈前輩了。”
“可以。這幾天你們不用來了，等一切辦好再來。”
“好，我們會將屋子鎖起來，免得外人闖入驚擾前輩。”
“不……還是鎖起來吧，畢竟屍骨在此免得嚇到別人。”
“我們先告辭了。”
“走吧……把符紙撕掉，免得被別人發現。”
重新回到車上，陳先生心情好了很多。
“總算了結了。”
“還有墓地和還原人家客廳。”我提醒著。
“這都是小事情。只要小輝再恢復正常，那我就輕鬆了。”
我忽然想到範叔早上囑咐，急忙問道：“墓地什麼時候可以修好？”
“有些雕刻需要耗費些時日。”
“在公墓中？”
“嗯，我選擇一塊位置不錯、面積較大墓地。”
“最快什麼時候可以完工？”
陳先生見我語氣焦急，拿出手機打電話，聽說話內容應該是問日期。
“最快後天。”
我與孫茹對視一眼：“應該可以來得及。”
“兩位大師有要事？”
童先生也好奇看著我們。
“金陵那邊早上打電話我們，過些日子有重要任務需要我們參與。”
陳先生沒什麼反應，童先生睜大眼睛驚訝道：“什麼委託這麼嚴重，連你們都要召集回去。”
“具體內容範叔還沒說，只是讓我們暫停接受委託，上午忘記告訴你。
”
“大概多久可以結束？”
“要等接到通知之後才能確定。聽範叔語氣這次委託很重要。”
陳先生忙問道：“應該不會這麼快走吧？”
“我們也說不清。不過你這邊剩餘工作很快，竣工後將屍骨下葬即可。”
“需要選擇黃道吉日嗎？”
我笑著反問：“目前情形看，是不是好日子重要嗎？”
又過去一天。
這天下午我和孫茹照舊在門店窩著，順便等各方電話。
第一個打來電話的是童先生。
“老弟，陳先生和我聯絡，詢問你們離開了沒有？”
“沒有，如果走肯定會和你打招呼……不會已經完工了吧？”
“是的。他擔心你們離開，催促墓園工人加快進度。”
“那現在去下葬吧。”
“他不懂需不需要上午下葬，徵詢你們意見。”
我思索片刻看看時間還早。
“我們正好沒事，去祠堂問問老人意思。如果對方願意就現在吧。”
“那好，我來通知他。”
“我和孫茹去就可以，鑰匙我們也有。如果確定就再和你聯絡。”
等我們抵達祠堂前，看著大門敞開一陣頭大。慌忙跑進屋裡見到大木箱還好端端放在桌子下，上面避陽符也沒有變化，頓時松了口氣。
等到老人出現在面前才清楚原委。
“真沒想到如今不怕死的人那麼多。昨天晚上有個年輕人居然踹開大門闖進來。幸虧我就在附近溜達，急忙趕回來。見到他正要開啟木箱，不得已隨便說了幾句話把他嚇走。”
“這麼巧？”我有些不可思議。
“那家夥跪在地上交代了。他是附近村子村民，昨天見到你們抬著箱子走進來，以為有值錢東西，所以半夜壯著膽子來試試運氣。”
我無語了。
孫茹搖著頭：“要錢不要命。大半夜敢獨自在這荒郊野外亂跑，老人家沒將他怎麼樣吧？”
“沒有，嚇跑了。”
聽到沒出意外也就放心了，我們趁機說明來意。
“可以。只是下葬而已，時間無所謂。早些入土我也踏實，免得再次遇到昨晚事情。”
正當人影逐漸消失時，我脫口而出：“前輩，不知您是哪裡人，該用什麼樣儀式？”
“入土即可。”
話音剛落，老人徹底消失了。
我苦笑著，心裡直嘀咕：“套取身份又失敗了。”
童先生想的很周到，接到我們電話後，專門請了附近工廠四名工人替我們將箱子搬上車，並開著車一路送到陵園墓地前。
看到楊先生倉促間所準備墓地，我最後一絲顧慮也打消了。
這塊區域比周邊普通墓地足足大四倍，墓穴完全可以放下大箱子。而且我也不明白為什麼能與眾不同，在四周建造幾處浮雕。
“老人家最後還有什麼遺願？這樣準備可以嗎？”楊先生臉上有些忐忑。
“沒有，只是讓我們埋下去就行。”
“一時之間也來不及在周邊找合適土地建造墳墓，只能在公墓下葬。”
我哭笑不得：“在這裡花費更大，他會理解你苦心……這塊墓地如此豪華，應該是不允許吧？”
“捐錢自然可以，而且也不算太過分。”
聽他說的很輕鬆，我只能笑笑。
幾名工人將箱子放入墓穴中，隨即封閉起來。
等到一切辦妥，楊先生從包裡拿出幾束鮮花和一些供品擺放在空白墓碑前，嘴中不停唸叨著。無非是時間倉促，準備不足，請前輩恕罪一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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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束後走向停車場途中，我看著陵園四周不禁感慨：“生前再多故事，身後只有小小方盒承納……”
“別感慨啦，範叔來電話了，明天中午之前必須趕到京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