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之中，灰霧繚繚。
兩旁靈田中的稻穀隨風倒伏，順著風向成浪。
彭彭彭。
數聲輕響，血腥味逸散。
截住後方退路的數個黑佛教教徒直接僵立不動，隨後推金倒柱般，倒在了地上。
血水從背部的血肉空洞中流出，隱約從中看見模湖的臟器與森白的骨渣。
微風吹拂。
林末鬆開提著聶雲脖頸的大手，轉而輕輕將其額間的頭髮拂至腦後。
此時他手上還滴答著點點血水，因此不免將其俊臉弄得滿是血汙。
但此時聶雲完全沒心思想這些。
他嘴唇在顫抖，看著眼前熟悉之人，一時心中有諸多話說，但話到嘴邊，卻一點也說不出。
只得囁嚅著，喉結滾動。
“好了，已經沒事了，你已經做的很好了，我的弟子。”
林末臉上露出鼓勵的笑容，輕聲道。說著，視線落至前方的窮殤，臉上笑容慢慢隱沒。
“之後……”
他輕輕一提一拋，聶雲整個人便憑空而起，跟失去重量了般，落在了身後林氏眾人裡。
“便交給我來吧。”
迴歸人群的聶雲點點頭，快速站穩身子，帶著眾人往後撤離。此時的戰鬥，已經不是他們能插手的了。
窮殤靜靜地看著這一幕。
準確說，是靜靜地看著林末。
其他人，不論是死去的黑佛教教徒，還是林氏眾人，都渺小如小蟲，不值得他放在心上。
“我名窮殤，永珍仙朝，察道司副司主，你剛才那是什麼？竟然把我弄得有些疼了。”窮殤看了眼自己血肉模湖的左手，有些好奇地問道。
“我名林末，方才那一招名為龍食，乃我靈臺宗大威天龍神力典中殺招。”林末平靜道。
“龍食？這一招威力很好，能攻破我的身體，林末，你們這方化外之地，與我之前去過的地方，確實不一樣。”窮殤憨笑道。
受傷的左手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
林末沒有立即答話，只是仰頭看向天空，看向那介於真實與虛幻之間的石蟬。
耳邊隱約能聽見慘叫聲，廝殺聲，意勁轟鳴聲。
“窮殤，你說，為何有那麼多人總是不明白生命的可貴，總喜歡，破壞這世間的美好。”他忽然開口問道。
窮殤一怔，臉上憨厚的笑容微微凝滯，隨口道：
“或許是為了更美好的事物吧？”
“嗯？”林末雙眼微微一眯，看向前方之人。
“生命再是美好，隨著時間流逝，都會變得醜陋，只有在終結凋謝之時，才會使人難以忘懷，銘記於心，那才是真正的美好。”窮殤低聲說道。
說話間，腦袋輕輕扭轉，發出卡察卡察的聲響。
“原來你們是這樣的想法嗎？聽著確實讓人意動，只是並不是每個人都像你們這樣的啊。”林末抬起頭，看著遠處。
穿過層層牆壁，他似乎看見了正在奮力搏殺的靈臺宗人。
“明明我已經習慣了這樣美好的生活，白日練練武，沒事陪陪家人妻子，找找師門長輩聊天，可是偏偏，總有人要破壞它，總有人要逼我……”
泛著黑光的青銅面具在他臉上緩緩浮現。
這一次不是半塊，而是足足有三分之二，將他臉遮住大半。
嗤！
青銅色流光出現，隨後勐然向四周擴張蔓延。
尖銳的甲片瞬息出現在林末身上，將他膝蓋，雙肩，周身，通通覆蓋。
誇張的尖刺上，升騰起青色的濃煙。
窮殤臉上憨厚的笑容徹底消失，他很些詫異，為何林末給他的感覺，忽然像變了個人。
而就在他疑惑之時，眼前之人瞬間消失。
“來吧，窮殤，讓我看看，你的純度有多高，又有多……美好！”
林末輕聲呢喃，煞甲覆蓋的右手輕輕一抓，剎那間，青色的光霧出現在掌心，同時瞬間爆裂開，化作一道道鋸齒形的殘影，一同砸向窮殤。
窮殤面色微變，深吸一口氣，兩腮當即鼓脹。
兩條粗大的手臂，驟然膨脹，青筋暴起，如一條條細蟒。
胸口處的黑色十字架發出濛濛的烏光。
從中升起密密麻麻的黑煙。
黑煙遊走，覆蓋於周身肌肉，皮膚變成灰色。其上多出一片片黑色鱗甲斑紋。
他直接雙拳砸出。
手臂之上的斑紋發出烏光，雙拳處空氣扭曲，形成一個個細小的渦流。
不止是拳前，周身同樣不知何時鋪出一圈圈渦流。其中隱約可以聞見海浪的味道。
這是明渦暗流經大成時的特效。
凝練出的暗海渦流，自帶引力與斥力，防禦時能如暗渦般化解敵人攻勢，進攻時則像浪濤般洶湧層疊。
圓滿時，還能喚海君天姥之力。可謂是強悍無比。
只見林末招式直接被暗渦之力蕩開。
“暗渦之後，便是駭浪。”
窮殤心中自語，這是他的習慣。
一步一個腳印，踏踏實實。
也正是因為這樣，他才能順順利利修煉天姥一系傳承，練至真命境界，未曾受到深海呼喚，前往天姥座下。
只見窮殤發出一聲怒吼，雙手一合，身後忽然出現浪潮般的墨黑虛影。
那是層層疊疊的浪濤。
一層高過一層，蒸騰而起，轉眼便高達二三十米，隨後一下子如山崩般落下。
滔天的浪濤黑影勢如破竹地破開青黑色的鋸齒光影，狠狠砸在林末胸膛。
窮殤立即欺身上前，準備趁勢補招。
只是浪濤落在林末胸前青甲的瞬間，窮殤卻忽然感覺到不對。
“這是……”
他勐然抬起頭。
迎面而來的，則是那猙獰青鬼面具。
“玄兵-血煞—龍天食！”
青鬼面具雙眼，驟然變成紫紅，中心黑色童孔分裂成勾玉狀，急速旋轉。
青黑色的霧氣瀰漫，黑色的火焰在身上悄然出現。
林末體型瞬間膨脹了一個度，磐石般的肌肉充氣般出現，黑色煙氣順勢依附，化作一片片黑色的鱗甲。
轟！
那高達十數米的浪濤壓下，先是被周身的無色界抵消，最後殘存的力量落在他身上，留下了層層疊疊的十數道腐蝕……印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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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無疑問，那海浪轟擊，除卻磅礴的威力外，更強的是腐蝕性。
腐蝕肉身，道化心靈。
但現在……
“林末……你這是……”窮殤直接愣住，不自覺出聲。
可話沒說完，只見林末大踏步上前，比之前粗大數倍的手臂，直接如印章般，一下子從上方落下。
他來不及繼續詢問，兩隻手上撐。
暗渦全力發動！
周身的細小旋渦相互勾連，最終移動至兩臂前，化作一個巨大旋渦。
結果……
“這力量……！”
旋渦一滯，如生鏽的齒輪般，旋轉速度遲緩，緊接著，一股真正如決堤之河般的恐怖巨力落下，直接穿過渦流。
轟！
巨手直直蓋在窮殤腦袋上。
噗！
沒有任何抵抗，幾乎是瞬間，其便如煤氣罐般炸開，隨著飛濺血水，化作肉糜。
“窮殤，這便是你的美好嗎？我似乎能夠體會到你之想法了。”
林末背後的頭髮瞬間變長，如一條條蛇蟒蜿蜒遊動，直接沒入下方的血花之中，吞噬著殘存的營養。
看著地上的血花，他低聲喃喃道。
“至於其他人……”
林末雙眼發出濛濛的彩光，如蘊藏另一方世界般，好似有星漢在其中流動。
武道天眼發動！
他看見了，看見了山巔之上正在交戰的木心，靜空等人，也看見了幾乎被壓著打的雷昃，文慧，以及其他師兄弟。
“一些什麼也不是的東西，醜陋而難看，便順手毀滅吧……”
林末緩緩伸出手。
模湖的樹影緩緩浮現在他身後，其搖曳著枝葉，發出沙沙的聲響。
嘩啦！
樹影紮根，無數細小如樹枝般的根鬚，以林末為中心，朝四面八方瘋狂蔓延。
只是一瞬間，便蔓延至數千米外。
隨著蔓延距離的延伸，根鬚越發粗壯，到最後，猶如巨蟒，好似波浪。
途中的黑佛教教徒，千羽界異修，遭遇的瞬間，先是動作僵直，如被迷惑，隨後則被樹根絞殺。
而靈臺宗弟子，一開始也很是害怕，但發現黑色樹根並未攻擊自身後，也不再猶疑，抓住機會，展開反攻。
比起赤縣武道，單論詭異，千羽界仙法，確實要強上一籌。
林末感受著透過樹根傳遞而回的磅礴生命力，一時間，好似看見了無數花兒凋謝。
這是生命在逝去。
“也好，本就醜陋不堪之物，倒不如作為我強大的資糧。”
林末感受著靈臺山上，沒有多少顯眼的敵人後，喃喃自語。
“接下來便是……”
轟！
話音落下的瞬間，他便消失在原地。
周遭得到喘息之機的靈臺宗人，此時下意識抬頭，隱約可見一團青黑色的樹影，速度極快地破空而去。
方向是山巔。
*
*
山巔之上，金色的大雄寶殿已經虛幻不堪。
原本漫天的蓮花更是凋謝了大半。
這代表靈臺萬佛陣已經處於自毀的結點。
此時滿是瘡痍的廣場上，五道人影正在激戰。
準確說，是一人壓著四人打。
明明是連番激戰，王將子氣息卻是越來越盛。
隨意伸手。
一連串的黑色地刺拔地而起，逼得木心眾人紛紛躲避。
而乘著其躲避時，氣息錯亂的瞬間，他身形直接消失在暗塵之中。
如瞬間挪移般，一拳狠狠砸在張鶴身上。
其身上有一層青光，背後是正一道脈的五雷滅真法身，加上靈臺萬佛陣的佛光護體。
只是在一層層防護，在王將子的一拳下，好似薄如層紙。
瞬息被攻破。
一拳下去，竟直接將其打得吐血。
擊打的瞬間，一道黑色的魔影飛落在其身上，帶有遲緩效果般，使得其速度變得很慢。
其好似一個印記。
沾染魔影之後，地下的黑色地刺入嗜血的白鯊般，瘋狂以其為錨點湧動，逼得張鶴只得狼狽逃竄。
好在木心等人反應過來，一起上前，保住了其性命。
饒是如此，四人狀態卻都已經很差。
尤其是靜空與張鶴。
前者年歲太大，氣血衰竭，難以持久，後者年輕太輕，境界最低，被視為突破口，受到多次打擊。
這也是靈臺萬佛陣沒過多久，便瀕臨破碎的原因之一。
“四個不過真命境界的傢伙，竟然能在我東天王王將子手裡堅持這麼久，你們令我驚訝了。”
不遠處，王將子沉聲說道。
他身後飄蕩著黑色的魔影，身上甲胃的尖銳部分，則流淌著烏光，兩手處，伸出有紫黑色，猶如貓爪般的刺刀。
方才正是這刺刀一舉攻破了張鶴的法身。
聽聞此話，木心四人，臉色可以說極為難看。
對方首先以無視地形，傷害驚人的地刺分散他們注意力，再以一種阻礙天人交感的領域，遮蔽他們神意。
最關鍵的是，其還有在這領域中瞬間移動的能力，以及足以瞬間攻破的詭異武器。
憑藉以上種種，其竟然壓著他們打。
偏偏消耗也消耗不過他……
一切的一切，不由讓人心生無奈。
似乎他們現在唯一能做的，便是以性命拖住對方，好為門下弟子延續生機。
否則以王將子的能力，真若空出手來，那就是場災難。
整個靈臺宗弟子，怕是一個也活不下去。
想到這，四人心有所感地對視一眼。
即使是往日裡不對付的蕭蘭皋與木心，此時都放下了原本的矛盾，心中想法達成一致。
四人如今被王將子盯著，觀其狀態，怕是即使分散逃離，也只有被逐個擊破一途。
如此一來，倒不如真正拼死一搏，以性命作依託，真正為門人拼出一條血路。
王將子好似知道了他們的想法。
“桀桀桀！難不成，你們還以為有活路不成？”他揮舞著手上刺刀，聲音有些嘲弄。
“今日，靈臺山滅，上下道統絕，為道祖之令，已是註定之事，其中上指的是你們幾個老家夥，至於下，呵呵，現在應該在下面等著……”
話沒說完，王將子勐然轉過頭，眼神兇厲地看向靈臺山方向。
“嗯！窮殤竟然死了！！”
他語氣裡滿是不敢置信，背後繚繞的魔影來回穿梭，環繞在身邊，甚至速度都在加快。
他看見了，看見了前方，筆直衝來的林末。
“是你？”
語氣生冷，隱藏著難以掩蓋的怒火。
“壞我大計！愚蠢的蟲子！你怎麼敢！”他感知到，靈臺山上，他所統領的東王軍，氣息瞬間湮滅了大半。
幾乎話音落下的瞬間，王將子身後的魔影驟然返回至他的甲胃之中。
其手中的刺刀顫抖，隨後開始變長。
下一刻，伸出。
“來死！”
黑色刺刀上，一道黑影洪流轟然射出，擊向林末。
……
空中，林末低下頭，看著一道道魔影嚎叫著的洪流，面色平和，緩緩伸出手。
無數青色的光霧瀰漫，大量的黑色意勁，如潮水般湧出，
一根巨型青銅長槍緩緩出現在手中。
他一把將其握住，以手為中心，黑色的火焰忽地一下燃燒而起。
“我要你死！龍天食！”
嚎！
一條巨型黑色龍影勐然從其手中激射而出，撲咬向下方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