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來問罪的？”這是百穀先生的聲音。
百穀先生的聲音很陰沉，一如他的臉色一般陰沉。
“我和你相識數十年，沒想到今日才知道你竟是這樣一個人。無論他有沒有錯，一個孩子也不應該被如此對待。你墨家真的是墮落了！”
“你懂什麼！”鉅子冷冷反唇相譏，“當今天下，看起來歌舞昇平，但是先皇舊臣多有心思。只要一日今皇駕崩，立刻就是一場禍亂！
我墨家斡旋其中，深知各方能量，自然知道一旦開戰是什麼後果。現在這小子弄出來這玩意，若是流出去，那些心有反意的各路諸侯明天就敢揭竿而起！
屆時生靈塗炭，你來負責？亂世之中你連自身都怕難保！”
唐青雲聽出了大概，就是說爆破火藥的配製影響了現在的勢力平衡，這個墨家鉅子費了很大力氣才壓下來。估計是老爺子特意放話給墨家，然後狠狠敲了一筆吧？不然怎麼只有墨家知道？
百穀先生也聽出來唐青雲是被他爺爺坑了，但是輸人不輸陣，既然出來管這碴子事就要管到底。頓時脖子一昂，怒目而視，一拍桌子站起身來指著墨家鉅子！
“妖言惑眾！若非知道你是遊士派墨者，非得誤認你為遊俠派墨者。天行有道，不為堯存，不為桀亡。你安知此物不是應運而生？若是真正的太平盛世，怎麼可能說亂就亂？我看分明是來洩憤！”
墨家在墨子死後分為三派。鄧陵子的遊俠派，相夫子的論辯派，相裡勤的遊仕派。自戰國起，三派就每二十年會武一次，決定下一任鉅子歸屬。一旦確定鉅子，三派就會團結在一起。
這一任的墨家鉅子，上任之時已經四十，如今就快卸任。但是眼看著就要卸任了，忽然就出了這麼一檔子事！豈能不惱火？
但是畢竟是墨家鉅子，他還做不出和小孩子置氣的事。於是黑衣男人冷哼一聲就起身離開，一如他來時一般沒有打過招呼，離開時也沒有任何徵兆。
走到門口時，他才轉身看向依舊怒目而視的百穀先生，“我承認確實有洩憤的嫌疑，但是我的目的不是來為難一個小子。因為他的原因，墨家內部已經炸鍋了，我還要回去壓一壓。
已經有遊俠派的高手不滿這小子，已經商議行刺殺之舉了。但是絕大部分認為對小孩子出手太有損英明，想等八堂會審結果出來再說。不過以防萬一，七日內你讓他回唐門吧，在那顧忌墨家與唐門的關係他們不會隨意出手的。”
話音剛落，他就轉身出門啪的一聲關上木門。
百穀先生凝視著窗紙上隱約映著的背影，直到那背影完全消失才緩緩坐下。
“多謝師傅解圍，弟子感激不盡。”
即便知道那個墨家鉅子不會怎麼著他，但是百穀先生的情還是要承的。唐青雲說感激不盡，就是感激不盡，終有一日會回報。
但是百穀先生似乎並不想接受唐青雲的善意，他冷冷一哼，輕敲桌面又拿起那本詩經翻開。
“既然是你師傅，我就會盡到責任。無論如何也不會看著他在我面前無緣無故為難你。現在繼續上課，不要再磨蹭了。”
上上上！上你個大頭鬼！現在什麼時候了？唐青雲不禁嘴角一抽。
頭頂懸了另一把刀，唐青雲也無心再上課，遂向百穀先生道：“師傅，此事稍後再議。墨家鉅子怎麼說也是一派掌教，他的話應該不假，弟子雖欲常侍師傅身邊，但實在不想坐以待斃．．．．．．”
話說到這裡，就不需要再說什麼了。百穀先生沒有理由讓人留下來等死，即使他一定要唐青雲留下來也沒有用。
百穀先生再次放下書，有些洩氣的一嘆。“你那一句話就一句不願坐以待斃是真，你終究是要走啊！我知道你還是有仁孝之心的，但是我不想你涉足朝堂，念在師徒一場，我要你發誓老夫有生之年你不要涉足官場。可否？”
“師傅這是何意？弟子不明。”唐青雲微微眯眼，終究是圖窮匕見了嗎！百穀先生一直以來的敵意就是在這上面？
百穀先生沒有回答，只是感慨。“我一直看不懂你，你確實就像是一個普通的聰明孩子。而且還是一個善良的孩子，不然不會為了清名去喝下那一瓶毒藥。
但是你的眼神告訴我你心裡有你的野心！這種眼神老夫曾經在我的一個學生眼裡見過。那一次我沒有教育好他，導致後來他做出了一件讓我後悔莫及的事情。老夫不想再次重演悲劇。”
“不知這和官場有什麼關係？”唐青雲隱隱想明白了什麼。先皇雖然馬上得天下，但是先皇重文輕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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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皇在天下太平後被先皇送去讀書不是不可能。若是百穀先生所說的那個弟子是今皇，就說的通為什麼當年今皇沒敢動手了。
“你知道嗎，知道你飲毒的事後，我一直在懷疑是不是看錯了。直到那天聽了你說你就像一隻籠中鳥後，我才明白一件事。”百穀先生依然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自顧自的說著什麼。
“什麼事？”
“人的命只有一條。”百穀先生很認真的看著他，說出這七個字。
“哈哈哈哈，呵呵哈哈————”
一陣長久的沉默之後，唐青雲放聲大笑，笑得無比暢快。直到笑得都快岔氣了，唐青雲才露出了笑容，對這百谷先生開誠佈公。
“對！人的命只有一條！唐青雲的命給了唐門，所以我的命是屬於我自己的！唐門的命不值得珍惜，我的命卻值得珍惜！
離開唐門，唐青雲什麼都不是。但是離開唐門後我就是我，我不願意做那個謹小慎微的唐家大少爺。所以終有一****會離開唐門！
若非你一直敵視我，我都忍不住把你當知己了。不過就憑你這句話，我就發誓今後不會涉足官場，作為你保守秘密的代價。當然你也可以把我的話告訴我爺爺，反正我現在兩柄利劍在脖子上，能不能活過八堂會審還是兩說。”
聽到唐青雲的承諾，百穀先生露出久違的笑容。“為何不能是知己？老夫也不介意多一個忘年交。你既然連那些話都說得出來，想必是信得過老夫的。”
這是向我示好嗎？看來朝堂那裡的確有他一定要守護的東西啊。但是誰活著能沒有一個念想呢？想到這裡，唐青雲忽然覺得老頭沒有那麼面目可憎了。
“等我活過八堂會審再說罷！”隔閡猛然冰釋，唐青雲豁達的一笑，翻開道德經，“我想學這個。”
“我教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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