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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 (外傳)法源寺

1974年9月29日,這一天是星期天,而第二日又恰逢中秋佳節。所以這個日子口兒,作為玉爺的兩個弟子舉辦“出師考”的日子,那是再合適不過了。

至於跤賽的地點,則由“錯腿馮”出面,透過他的朋友關係,定在了教子衚衕的法源寺內。

法源寺可以說是京城城內歷史最悠久,最古老的一座名剎。這座廟宇自其初創至今,已有一幹三百多年歷史。

唐代建寺時,此處由武則天欽賜叫做“憫忠寺”。宋欽宗趙桓被金兵俘虜北上,就曾被囚居在此。而直至清雍正時又重修了這座廟宇,才改為今名“法源寺”。

把地點定在這裡,其實是“錯腿馮”深思熟慮後的考量,並非單隻為有熟人負責看廟能行方便,主要也是因為其他的兩點好處。

首先,就是法源寺的地理位置特別好。因為別看此處從全城範圍的角度來看,顯得比較偏僻,但它卻是玄武區的中心地帶。

這裡還不光離玉爺的住處近在咫尺,它東邊是天橋,西邊是牛街,北有玄武門,南有白紙坊。像這些南城跤術愛好者最多的地點,正好就分佈在它的四周圍,所以對大多數人來說,沒有比在這裡集會,更方便的地方了。

其次,這裡的環境也十分幽靜,並且有院牆遮擋,私密性很好。在寺廟之內,哪怕再怎麼打滾地折騰,也不至於引起普通群眾圍觀,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要知道,這會兒社會整體氛圍雖然已經放寬鬆了不少,但對於人數過多的集會,專-政機關仍然很敏感。要真是引起了他們的矚目,弄不好就給你扣上政治帽子,好好審查你一番。

不過話說回來,如果不是趕上了“運動”,“四舊”都被砸了個稀巴爛,整個法源寺的和尚都被趕跑了,使這裡成了一個被封條鎖頭封禁之地。他們又哪兒有這個福氣,能在這麼寬敞合適,又如此莊重肅穆的地界,來放對走跤呢?

所以說什麼事都是有弊有利,看問題永遠也不能太絕對了。

得了,還是說正經的吧。

日子定好了,地點也定好了,那麼下一步,也就該拾掇場地了。

怎麼呢?

嗨,法源寺著實已荒廢許久了。除了松柏依舊鬱鬱蔥蔥,廟裡其餘各處都是殘垣斷瓦,早被糟蹋得不成樣子。要想真的在這兒舉辦跤賽,那還得提前做些簡單佈置的才行。

於是“錯腿馮”師徒便夥同看門的朋友,找了輛手推車,提前三天動手,在天王殿前用黃土墊起了一塊兩丈見方的黃土平臺。

另外,看門人還找來了幾面當初被紅衛兵遺棄在廟內的立杆大紅旗,並把它們插在了平臺兩側的草坪裡。使原本冷清破敗的天王殿前增添了幾分熱鬧喜慶的景象,看著也挺像那麼回事了。

還別嫌簡陋,說實話,這規格可著實的不低。

因為這黃土平臺,其實就是老年間,被所有跤手視為聖地的“跤壇”。按跤行裡的老規矩,一般切磋過手,都得在跤坑裡,也只有正兒八經的比賽,才允許上壇呢。

就這樣,賽場一切準備就緒。京城跤行裡,只要住在附近,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也大多都提前接到了“錯腿馮”給下的帖子。於是在9月29日當天,從大清早兒起,陸陸續續地就有人來了。

到半上午的時候,法源寺內已經聚集起了小百號人。歲數大的,已是鬢髮灰白,歲數小的也有二十餘歲。

要說這些人的背景來歷,其實大致可以分為兩派。

他們中間百分之八十的人,都是身受天橋雙傑“沈三”、“寶三”傳過跤藝,或與之一起撂過地兒、討生活的南城跤手。

而另外人數較少的一支子,則是當年威震南城的牛街三“寶”(即“神跤”閃德寶、“摔死人”尹貴寶、“敗中取勝有一腳”唐寶,此三人皆為善撲營撲戶),和能與牤牛角力的“錢逮子”、有“鐵鉤子”之稱的錢三,這些回族知名跤手的徒子徒孫了。

要知道,牛街地區作為回民聚集地,摜跤之風的興盛遠比天橋地區要早。乃至清末民初時,還保持著常年在東南西北四個跤場練習跤藝的習慣。

像西場,設在老君地或雙井一帶。東場,設在教子衚衕。南場,設在萬壽西宮。北場,則設在廣安市場西門。

以上這些跤場,除了東、西場各自獨立,只容回民參與之外,其餘南、北場任人出入,誰都可以參加。

因此來南、北場的跤手除了回民,也有附近和天橋地區的滿、漢族跤手。他們透過競技,共同進步。時間一長,彼此也就積累下來比較深厚的友情。

所以無論從哪兒來說,“錯腿馮”和今天來的任何人都有這樣或那樣的交情,再加上有許多人確實多年不見,彼此就顯得更為親熱。

為此,他特意候在寺院門口,來一位,見一回禮。別管是誰,他都鄭重其事地給人作個揖,感謝人家能給他這個面子。

玉爺和這些人不是一脈,又與跤行隔絕已久,自然無相熟的朋友。他便由馬教練伺候著,歇在山門後的椅子上喝茶。不過,他從山門後頭看著“錯腿馮”容光煥發與人寒暄的樣子,也不免受其情緒影響。

忽然之間,他竟恍如又看到了自己年輕時開跤館的場面。

那一天同樣是這麼熱鬧。

宛八爺、瑞五爺、烏爾袞、閃德寶、圖三……還有劉伯謙和李堯臣,這些相熟的好朋友、老大哥都來了。

每個人也是這麼拱手抱拳,說著吉祥話,向他笑著……

洪衍武和陳力泉這倆孩子,他們現在既沒有“錯腿馮”的忙碌,也感受不到玉爺的傷感。但他們也沒閒著,每個人嘴裡都正叼著個豆沙餡的黃米炸糕,在天王殿前看熱鬧呢。

敢情這幫老天橋的摜跤藝人們老見不著面,這一旦聚在一塊兒,情緒就有點摟不住了。

他們或是找著相熟的老手,按當年的套路摔起了有“武相聲”之稱的“花跤”(行話,帶表演性質的假跤)。或是練起棒子,耍起了石鎖,以顯示自己仍然老當益壯。

甚至還有一個年逾花甲的老爺子,還插好中幡上了場,“嘩啦”、“嘩啦”地耍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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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會兒一招兒“霸王舉鼎”,一會兒一式“二郎擔山”,一會兒讓幡子落到背後,來個“蘇秦背劍”。一會又用下顎接住,來了個“太公釣魚”。碩大的中幡在他手裡,簡直像家裡的晾衣杆,任他擺弄不說,都耍出花兒來了。

而整個天王殿前,也仿若時光倒轉,呈現出一派民國初年,老天橋跤場的繁榮舊景。讓洪衍武和陳力泉的腦袋,簡直像撥浪鼓似的一刻不停地左轉右轉,都不知看哪兒好了。

至於這兩個孩子嘴裡的炸糕,那是玉爺大早上特意帶他們去牛街買的。

這本來是老爺子一片愛徒之心,為的是讓他們上跤壇時好有充足的熱量來應付對手。但可氣的是,洪衍武這小子非但有一絲感激師恩的表示,反而貪心不足。

這小子在買炸糕時居然翻著大眼珠子,厚顏無恥地埋怨玉爺摳門。直說“少了,我得吃仨,一個不夠塞牙縫兒的”。

結果,他如此坦誠的“美德”,不但當場換回玉爺的抬腿一腳。還額外饒來了老爺子的一句罵。

“臭小子,你還有功啦?臭美!你今兒要丟我的人,我讓你怎麼吃的,怎麼給我吐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