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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聖地

花城向來流傳有“食飯到北園,飲茶到泮溪”之語。

因此12月10日一大早,洪衍武又叫了三輛“計程車”。

專門帶著大夥兒,去了與“北園”、“南園”合稱為花城三大園林酒家的“泮溪酒家”喝早茶。

“泮溪酒家”坐落在“白荷紅荔、五秀飄香”的“荔枝灣”。

外圍粉牆黛瓦,綠榕掩映。

內部佈局迂迴曲折,層次豐富。

在這裡,人們慢慢享受“一盅多件”點心的同時,還可以欣賞小橋流水、亭臺樓閣。

洪衍武正是因為喜歡這裡金碧輝煌的木雕簷楣,泛金套色的花窗尺畫,喜歡這種詩情畫意和輕鬆舒適,所以每次來花城,他才必到這裡喝茶。

至於其他人,被這種高雅格調吸引還在其次,關鍵是花城的早餐實在是有著太多的花樣和選擇。

就只是普通的腸粉、生滾粥、叉燒包、蝦餃,就足夠讓他們看直了眼,一個勁流口水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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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其中的絕妙滋味,更不是他們這些向來只靠油餅豆漿、包子糖耳朵敷衍肚子的人,所以能想象出來的。

結果這一吃,又都管不住嘴了。

“馬蹄糕”、“奶黃包”、“魚片粥”、“魚球粥”、“娥姐粉果”、“蜂巢香芋角”、“椰皇蕉葉角”、“像生雪梨果”、“蜜汁叉燒包”、“綠茵白兔餃”、“蟹黃幹蒸燒賣”,流水價似的呈上。

這幫小子坐在宛如船狀的“泮溪畫舫”裡,一個個吃得眉開眼笑,極端雀躍。

說實話,就連洪衍武也深感不虛此行。

因為有一道“奶油白篇糕”,是這個年頭“泮溪酒家”獨有的招牌點心。

糕皮之間是鬆軟的蛋糕粒、甜糯的椰蓉,和香脆的欖仁。

就連他也是第一次吃到,十分驚豔。

這應該算是特殊的時代福利了。

當然,埋單的時候,代價也是不菲的。

由於泮溪酒家是極高消費地方,帶有濃厚資本主義色彩,那年代在此處吃飯,本來就是薪金微薄的一般民眾想都不敢想的事兒。

再加上北方人人高馬大本來就能吃,這一頓早點,居然差不多相當於昨天一頓正餐的錢。

於是乎酒足飯飽之後,眾人又不免又發出感觸。

“好吃,真是好吃。沒想到,天下還有這樣的好日子啊。大清早就能跑到館子大吃而特喝,老廣真會享受。”

“切,瞎掰,你也不看看,全是帶著大金戒指的港客掏腰包,其他作陪的才是本地人。就拿咱們這桌來說,一頓早飯吃了五十多,靠工資哪個吃得起?就靠賣貨,不也得賣上十幾件、二十幾件,才能賺到呢。”

“就是,我看港客也是硬充大頭蒜。昨兒跟咱聊天那仨港慫不是說了嘛,香港人平均工資一千三百港幣,現在一百港幣官價兌十八塊人民幣,黑市兌二十三塊人民幣。這麼算下來,他們掙得也不多。就連咱爺們都超過他們的收入了。”

“哈哈哈!”聊到這裡,大家不免都笑了。

那是一種頗有自豪,又有些欣然的心理滿足感。

要這麼一想,這頓飯貴是貴點,可就衝這個,那心裡也舒坦。

不過儘管再喜歡這裡,待到早上九點鐘過後,洪衍武他們也得走了,因為今天就得辦正事了。

毫無疑問,洪衍武帶大家要去的第一站必定是“群眾街”,也就是著名的“高第街”。

這個地方,現在的人或許聽來陌生,但這對於八十年代初期全國各地的個體戶們來說,卻無疑是聖地。

因為這條街既是全國開放的第一個工業品市場,也是全國第一個服裝批發市場。

不但八十年代中期的時候,全國各地的倒爺都要來這裡淘貨,九十年代也是國際倒爺掃貨的重點。

那時甚至一度流傳著“到花城不去高第街轉轉,都不算來過”的說法。

洪衍武他們到達目的地的時候,差不多十點鐘。

人還沒進那個標誌性的石砌牌樓,就發現果然名不虛傳。

往來的都是跑城鄉和臨近城市的販子,也有些港澳同胞,儘管還是上班時間,卻仍舊人來人往,熱鬧非常。

儘管秩序絕對沒有洪衍武的夜市好,可繁盛程度卻要超出不知多少倍。

進街一看,更覺得這裡似乎有做不完的生意。

許多地方都正在大興土木,興建比較正式的店面。

儘管暫時,是還沒有店面的攤販佔了大多數。但路邊也一樣是貨物堆積如山,甚至有的就散在地上。

電子錶、計算器、首飾、耳環、珍珠項鍊、洗髮香波、化妝品、鮮豔多姿的時裝,應有盡有,價格便宜,有批發,有零售。

幾乎全是從香港傳過來的新潮樣板,讓人眼睛都不夠使了,興奮、激動,大有採購欲。

最讓人想象不到的是才這個年頭,“高第街”竟然已經出現專營戶了。

就是說只專營一類商品的商戶。他們要麼全是衣服,要麼全是百貨,或者全是玩具。

像有個賣襯衣的,豎起一塊木牌,一個小小的攤子後面居然掛了上百件。

男式的,女式的,港式的,各種顏色,各種圖案,羅列一處,分外醒目、新奇。

自然而然呈現出一種專業化傾向,給顧客一種信譽感,極具吸引力。

本來就熱得身上難受,洪衍武他們便再也忍不住,每人都上去挑了一件港式襯衣。

價錢倒也不貴,才不過兩塊五毛錢一件,“力本兒”試著劃了一下價兒,免了零頭,二十塊拿下九件。

只不過北方人身量與南方人不太一樣,像陳力泉這樣一米八幾的個頭極其少見,攤上根本沒他的號碼,攤主得帶他去巷子裡的庫房取下貨。

再加上“刺兒梅”想換衣服得找個私密的地方,也就一同去了。

可他們實在沒想到,當那個戴項鍊、留長髮、其貌不揚的小青年,領著陳力泉和“刺兒梅”到了他家裡,開啟兩間房門,簡直叫人大吃一驚。

整整兩間房,居然全摞滿了襯衣,粗估一下,總有兩三萬塊。

“刺兒梅”忍不住有點激動地問,“這都是你一個人的?”

攤主卻滿不在乎伸出小指。“唔,這並不多呀,我是這介……”

無意中的觸動,帶來的震撼才是最強烈的。

後來再逛的時候,“刺兒梅”就特意注意了一下。

最終她確定,這裡幾乎所有搞個體經營的年輕人,都有常人難以想象的身家。

就拿一個花枝招展賣燒鵝的姑娘來說,換個地方,準會讓人以為是歸國華僑的。

因為那姑娘不但穿得好,燙著頭,脖子上還有明晃晃的金項鏈,耳朵上還有閃人眼的金耳環。

她絕對敢打賭,那些都是實打實的真貨。而且一切高檔穿戴,大約就是靠賣燒鵝掙來的。

最關鍵的證據就是,這裡擺攤的人,精神面貌太不一樣了。

京城裡那些靠擺攤謀生的人,大都是實在走投無路才幹上的,臉上還往往會顯露出低人一等羞慚和不自覺的躲避。

但這裡的人不一樣,招攬生意的吆喝聲裡透著一股說不出來的振奮。

她不知道那是一股子什麼心氣兒,但與逼上梁山的無奈絕對相差著十萬八千裡。

這裡的人絕對不會羨慕國營單位旱澇保收的鐵飯碗,反倒有一種明目張膽、唯我獨誰自豪感。

這就像一種耀眼無比的光亮,把她那潛意識裡對未來不多的一絲疑慮也消融了。

讓她對這個城市不自覺地萌生了一種親切感。

她似乎在這裡看到了自己的未來,她相信京城的社會風氣、價值觀念,總有一天也會變成這樣的。

她甚至開始想象,未來的自己,如果也能像這裡的年輕人,擁有專營某種產品的小店。

那又是該多麼幸福的一件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