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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風月樓亦歌

灼目的陽光透過層疊茂密的樹枝,稀稀疏疏打下來。耳畔呱噪蟬鳴,飛鳥自晴空俯衝,撲簌簌的落在屋簷頂,緩緩飄下來一根羽毛。

沈霄松了松領口,往走廊下的臺階一坐,狀似無意的問向常喜:“那金池良家財豐厚殷實,小姐為何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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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喜左右瞧一瞧,見沒人才低頭靠近沈霄,直勾勾盯著他的眼說:“小姐呀算過命,說是命格太兇,八字帶煞。可不是騙你,小姐的親孃就是生了她不久,積勞成疾死了。十年前我家老爺出了事,留下小姐和公子回了洛陽。這些年小姐出落的亭亭玉立,上門說媒的不少,你可知道,那些與小姐相過親的人都出了事!”

沈霄極不習慣這種仰頭看人的感覺,站了起來,身量一下拔長,壓過了常喜的頭頂,才噙著笑繼續問道:“那些人,死了?”

常喜搖搖頭,“那倒不是,不過也挺慘。有一位米鋪公子非邀小姐爬山,結果自己摔斷了腿;還有個綢緞莊的公子,自打與小姐見面,生意就越來越淡,後來說風水不對乾脆舉家搬走了……”

常喜唾沫橫飛,說的有鼻子有眼正是興頭上,被沈霄按按手打斷了。

合著她嘴裡的趙清淼,就活脫脫一黴神轉世麼?

“怎麼聽著像是這些人自個運氣不好?”沈霄摸了摸眉頭說道。

“我也覺得,可外頭的人不信啊!暗地裡就說小姐命硬八字帶煞,誰想娶誰倒黴。”常喜說著不自覺氣憤起來,替主子鳴不平。

沈霄眼角隨意一瞥,廊下一抹熟悉的倩影立在那裡,他揚了揚眉,伸出手掠過常喜眼前,往後指了指。

常喜不明所以的跟著回過頭,一瞬面色紅的似滴血。

趙清淼站在走廊折角,不發一語瞧著兩人。

叫她逮著兩個說三道四的。

“小姐…..小姐站在這多久了啊?”常喜語塞,心發慌。

“不久。從你說我命格兇,八字帶煞的時候來的。”縱是她語氣冷然,不見面上慍色。

常喜卻知道小姐往心裡去了,頓覺水火煎熬,背上是冷汗淋淋。

啊,當下氣氛真是妙不可言。

風月樓出來的名伶,不僅嫵媚多嬌還精於琴棋書畫,長袖善舞。

趙清淼請來的清伶亦歌,就是響噹噹的風月樓花魁。

什麼叫櫻桃樊素口,楊柳小蠻腰。你瞧她便是。

這年頭風行細腰,不盈一握令人折,百般藍顏為其狂。亦歌,就是那個被趨之若鶩的佼佼者。

今日的王記門庭若市,裡頭每張桌子都坐滿了客人,外頭進不去的人都擠在視窗看。

來的人有文雅書生,清貴公子,也有混跡酒色的富賈鄉紳。

只聽樓上鑼板一敲,笙簫齊奏。有美人兮巧笑盼兮,沿著樓梯漫步而下,衣袂蹁躚,暗袖盈香。

她梳著追雲髻,額貼花,足履繡海棠,石榴色裙邊鑲雲霞,衣帶沐香,走過時絲絲縷縷的鑽進了旁人的鼻腔內。

亦歌面紗下櫻唇輕啟,嗓音洋洋盈耳,十足撩撥人心。

悠悠轉轉一曲唱罷,亦歌莞爾一笑福了福身,走回閣樓。

底下的人開始蠢蠢欲動。

“亦歌啊~”“亦歌怎麼走了?”“爺賞銀子,你再唱一曲唄!”

帳房先生和跑堂的攔在樓梯前,氣都顧不上喘的拱手作歉:

“對不住啊各位,亦歌姑娘每日在王記只唱一曲,一會就得回風月樓去。”

“那就沒意思了啊!倒不如我晚上去風月樓看她!”

“話不能這麼說,到風月樓也輪不到你見啊……”

眾人起鬨,大笑。

帳房先生擦了擦汗,緩了幾息又道:“風月樓有他的規矩,不過但凡在本酒樓吃飯的客人,每日抽竹籤子十名,都能得到亦歌姑娘親繡的帕子。”

“我我我要!”“廢什麼話,快拿出來抽籤!”

一群人又像瘋魔了般,把帳房先生和跑堂的圍住了。

閣樓上。

亦歌軟弱無骨的倚坐在貴妃榻上,眼波流轉,嗔怨似的看向趙清淼:“帕子?還是我繡的?一日十條,你當花魁每日這麼閒的麼?我這雙手晨暮泡著花瓣水,可是要練琴的。”

趙清淼給她遞上一杯蜜水:“歇歇氣,潤潤嗓子。帕子是東市張婆子給繡的,十個銅錢一條,借了你的名頭送而已。”

“呵呵呵,瞧你天生是這塊經商的料。會不會有點損吶。”那亦歌笑的花枝亂顫。

沈霄站在不顯眼的地方,扯了扯嘴角,不以為意。

都是願打願挨,這些人拿帕子回去又能幹些什麼好事。

“不說這個,我可是求了媽媽出來的。我與你唱曲這筆賬還是要算清的。改明兒若是你兄長肯迎我過門,我就給你免了。”亦歌話裡半真半假,水潤的眸子裡有些期待,更多的是失意。

趙清淼不做聲,別過視線,遣常喜送她下樓上了轎子。

從視窗往外瞧的功夫,底下急匆匆跑上來一個人,正是王家的小廝。

“請、老爺子請趙小姐快去、快去一趟!”

王宅。

王氏添油加醋,把趙清淼叫了風月樓的花魁來王記一事,又如何轟動了城東,告到了王老爺子那。

王勉之怒不可竭,砸了一隻清淡雅緻的五彩瓷瓶,才順了順氣:“你說下去。”

王氏又把坊間流言說了一通。

“還不把她叫過來!”

王老爺子最重門第禮法,這等事還接受不了。

等了一盞茶的功夫,趙清淼終於來了。

“跪下。”

王老爺子端坐正堂,手中拎起柺杖重重的敲了敲地。

左手邊是舅舅王守義,表情也是嚴肅。

倒是舅母王氏,明明幸災樂禍,偏要裝出一副關切樣。

“清兒啊,這回我們也幫不了你了。你做的事太欠考慮了。”

趙清淼心裡冷笑,進到老爺子跟前,隻身跪了下去,目光一折,看向他手裡的那根柺杖。

怎麼瞧著,今日怕是要受一頓苦了。

王老爺子的柺杖少說也敲斷過三回,大概是此生背了兒女債。

光趙清淼聽說的,一回是她孃親不顧勸阻非要嫁給她爹,差點斷了父女關系;一回是聽說爹當了大官,終日忙於正事奔波,卻把她孃親勞累死了;最後一回是他父親突然被罷官,鬱鬱寡歡喝酒溺死了。也是那回,外祖父接了信,費心託人將他們帶了回來。

王老爺子沉聲問她:“清淼,你把花魁請進了王記酒樓,可是真的?”

趙清淼不卑不亢,沒有隱瞞:“是有這回事。”

“胡鬧!”

眼看老爺子懸起的柺杖要打下來,硬生生被人半空接住。

王老爺子驚疑不定的看著突然冒出來的人,問道:“你是誰?”

沈霄站在趙清淼身側,舉止令人費解。

趙清淼心中詫異,又怕會牽連他,趕緊呵斥道:“沈九,還不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