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她沒頭沒尾的疑問, 他不解地問:“麼是我?”
姜蝶踉蹌了兩下才站穩,在黑暗中垂下眼,交握的手去勾了兩下他的手心, 用動作代替了語言的解釋。
這是當時,那雙手對她所做的動作。
她明顯覺到,蔣閻的腳步在這個勾手後頓了一下。
這微妙的卡頓,讓姜蝶識到, 這個荒謬的念頭有可是真的。
雙頰滾燙,心臟直跳,這怎麼可呢。
明明熱到燒身, 一直在試圖鑿開冰川想要跳下去解火,卻發現, 冰川最脆弱的分一直隱在她的腳底。
現在她毫無識地跳了兩下,冰川碎了,她猝不及防地浸入冰河, 覷見了藏在底下的, 龐然的冰山。
她被震撼得說不出。
然, 蔣閻不知是預設, 還是在故作裝傻,沒有接著出聲。
兩個人沉默地上了樓梯, 蔣閻在上了樓梯之後快抽開手,推開房,若無其事地轉移題說:“微縮正做到一個關鍵的步驟, 所以得麻煩你幫我下光。”
姜蝶恍惚地應了聲:“哦……哦, 不麻煩。”
她跟著走房間,將電筒的光線對焦到桌上,已經不是上次的二戰橋。是一個……怎麼形容呢, 小人模型?
蔣閻拿起它:“固定的光線不大看得清,你看著轉。”
“嗯……好的。”她配合著他手上的動作轉動角度,投在他身後的白色牆面,像一隻正在翻飛的蝴蝶,“你現在,做的是人的模型嗎?”
他應聲。
“我記得你之前的作品從來不做人物。”
“廢墟裡果有人存在,就不叫作廢墟。”
【鑑於大環境如此,本站可能隨時關閉,請大家儘快移步至永久運營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
她驚訝:“所以……這次你不做廢墟了?”
蔣閻含糊道:“算是吧。”
姜蝶看著他的動作出神,大腦逐漸被冰水灌滿,無法啟動。
剋制不住地想再次直白逼問他,那雙手真的是你伸出來的嗎?
果是這樣,他關注她的時間點比她以為的還早。那件匿名送給她的衣服與之相比,都變得不那麼令人驚訝,順理成章。
原來,一切都是有跡可循的。
她忍不住覺得,他們之間,冥冥之中絕對是有緣分的。果不是因為這場突其來的停電,她根本不知道,他的這一份在比她以為的要多,要久。
認清的這一刻,冰水在腦海翻滾,燒成沸騰的水,蒸汽噗噗直冒,滿溢出來地說:“其實你早就在我了,對嗎?蔣閻。”
在微縮模型上從來都精確到分毫不差的蔣閻,在她冷不丁出聲的時候,第一次失了手。
他的刻刀多刻去兩寸。
無需答,他的這個反應已經證實了這句。
姜蝶愈加咄咄逼人:“颱風夜停電的時候,伸過手來的人是你。匿名送紅裙的那個人,也是你。”
“你一直在我,對不對?”
蔣閻放下刻刀,抬起眼,神色在昏暗中並不明晰。
半晌,她聽他平穩地承認:“對。”
他終於承認,讓姜蝶一時不知所措。
“師哥你……不真的是喜歡看我穿搭影片的粉絲吧?”
她故作輕鬆地調侃,其實真正想問的是,還是你對我有那方面的覺。
“我確實都看過你的那些影片,有審美。”
“你沒有正面答我。”
“果你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真正答案,和我做你的模特,這裡面你只選一個的,你選哪個?”
“……狡猾。”
“這是唯一一次機,看你怎麼選。”
姜蝶定定地看著他,咬牙說:“模特。”
蔣閻似乎不外她的選擇,重新拿起刻刀:“明天下午6點,再來這裡。”蔣閻下巴揚向她另一手握著的袋子,“衣服就放在這。”
終於得到他的首肯,姜蝶宛完成一場馬拉松長跑,渾身瀰漫著虛脫的喜悅。
但另一方面,對他狡猾的逃脫到無可奈何的牙癢。明明已經和真相一步之遙,他偏偏藏了這一手,不願示出真心。
他在怕麼呢。
雪白牆面上投射出她的黑色影子,宛失控的皮影小人,手足無措地左右搖晃。
她並不知道他為麼依然選擇隱藏,就像她不知道在她完光離開後,整棟別墅稀鬆平常地亮了起來。
次日傍晚,姜蝶怕自己遲到,提早了半個小時,帶著相機來到鹽南島。
玄關的沒有關,開著一條小縫隙,無聲地以開放的姿態迎接著她的到來。
姜蝶按下鈴後,遲遲沒有人來,她只好推入。
一樓沒有人,她對著二樓的方向喊道:“師哥?”
沒有響應。
姜蝶到些許奇怪,在客廳裡轉了一圈,猶豫著要不要上樓時,忽然一怔。
她不自覺地停在另一側的落地窗前。
一樓大廳總共有兩面的落地窗,一面一覽無餘地看見屋後的海水,另一面對著小徑的花園。當時她從大來,兩旁被遍佈柵欄的繡球花高高擋住視線,看不見裡面的模樣。
但在落地窗前,花園一覽無餘。
裡面栽種著大片的玫瑰海棠,黃昏也是它們一天中最美的花期,延綿成一片粉紅花火。枝繁葉茂的盡頭,懸掛著一張米色的吊床,託著一具修長的身形。
躺在上面的人穿著她親手做的深藍色緞面襯衫,釦子依然平整扣到頭。但身體是懶散放鬆的,一隻冷白的手晃晃悠悠地垂下,觸碰到吊床下開得正豔的一束海棠。不知道是清醒還是睡著,手指隨著海風有一搭沒一搭地微微蜷曲,勾著花心。
他的臉上遮蓋著一本書,未被擋住的黑髮在海風裡躍動,襯衫的一角跟著鼓脹,刺繡的莖葉立了起來,躍於百花之上。
黑夜未至,睡蓮正在驚豔地大殺四方。
姜蝶隔著玻璃,泥土,花朵,海風,望著似在花園裡沉睡的蔣閻,恍惚間覺得自己再次到了曼谷,到了那輛逃亡的雙條車上,她跳上去的那瞬間,他跟著從身後覆上來。
上帝搖晃著夕陽色的橘子汽水,拉開易拉罐,酸甜的汽冒著泡地噴出來,每一滴都濺到她的心頭。她承受不住,整個身體都緊繃著,微微顫抖。
“嘀嘀嘀——”
花園裡響起手機的鬧鈴,只是隔音太好,姜蝶沒聽見,還傻傻地凝視著蔣閻。因此他突然撤掉書本起身時,把偷看的她抓個正著。
他頓住動作,半倚在吊床邊看過來,眉眼帶著幾分未完全甦醒的慵懶。
過來。
他用口型示她。
姜蝶彷彿才是剛從夢裡初醒的人,暈暈沉沉地被這兩個字蠱惑到花園裡。
她被溼鹹的海風一吹,神幾分,故作鎮定地說:“怎麼在這裡睡覺?冒的。”
“不,我只讓自己眯十分鐘。”
他是那副帶著鼻音的未睡醒的嗓音,比起以往,清冷的質像裹了一層薄膜,變鈍了。
“讓我過來,是在這裡拍嗎?不冷。”
“不冷。我睡了十分鐘,已經適應了。”他不以為,“這個場景更搭你的衣服。”
姜蝶內心震動,難道這就是他提前來到花園裡挨凍的原因嗎?為了呈現給她最好的效果。不然,只怕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姜蝶此時哪還敢辜負他的用心,認真道:“好的!那麻煩師哥擺個動作吧。”
他問:“就這樣坐著可以嗎?”
“可以。”
姜蝶收起了花痴的心思,開始仔細除錯光圈。
等她抬起頭時,發現蔣閻板正地坐著,完全沒有了剛才睡著的那份怡然。
這股反差讓她忍不住想笑。
“師哥,你其實可以……稍微放鬆一點。”
似乎對任何事都遊刃有餘的蔣閻,露出了一絲無法適從的為難。
他沉默片刻,說:“我不是擅長被別人拍。”
不擅長被別人拍,也不擅長穿花色的襯衫,還一板一眼地把衣服扣到最上。
這樣的你,卻答應了我的請求。
姜蝶的心外地被觸動了一下。
她心一橫,說著:“我來幫你 。”一邊欺身上前,抓住他的衣領,將頂上的釦子解開,露出可以盛水的漂亮鎖骨。
她做這一下動作時還有點膽戰心驚,怕蔣閻覺得被冒犯。
但是他好乖,沒有反抗,真的像是一副只用來展示的衣架,任她為所欲為。
於是她試探地解下了第二顆紐扣,他微微下陷的胸線和薄實的肌肉在絲滑的緞面下若隱若現。
姜蝶假公濟私地多看了兩眼,一本正經地嚴肅道:“這樣穿的,看上去就沒那麼規矩。應該比剛才效果好。”
蔣閻問:“還要再解嗎?”
不要用這副表情問我……
姜蝶不期然地抬眼,對上蔣閻毫無防備的眼神,覺自己再次被心一擊,好像她是誘拐純真少年的狼外婆。
她搖搖頭甩掉亂七八糟的想法,端起相機開始認真拍攝。但看著出片,覺還是欠缺了一點靈動。
問題就在於,蔣閻在鏡頭前還是太端著了,果是平時的他,這麼拍完全沒有問題。只是他穿著身上這件浪蕩的花襯衫,釦子解開兩顆,還那麼清心寡慾,就顯得有些違和。
姜蝶不知道該怎麼和蔣閻描述那一點微妙的區別,眼見光線逐漸要被海平線吞沒,她把相機往蔣閻懷裡一推。
“我來示範下該怎麼擺吧。”
其他地方她沒資格指導蔣閻,但在鏡頭前,她絕對是他的老師。
姜蝶脫掉大衣,裡面正好也是一件煙灰色的襯衫。她同樣解開兩顆釦子,不比自己設計的衣服,這兩顆釦子間隙小,因此只露出一截鎖骨。
兩人交換了位置,她坐到吊床上,蔣閻舉起相機,將鏡頭對準她。
姜蝶原本的自信滿滿,在面向鏡頭後的人時,忽然也開始緊繃得有些失控。
蔣閻的眼睛一絲不苟地盯著鏡頭裡的她,見她半天沒動作,出聲提醒:“光快沒了。”
姜蝶深呼吸,閉上眼,再睜開。
她在吊床上翻了個身,變成了半趴的姿勢,雙臂支撐著上半身,足以展示襯衣的弧度,鎖骨下方的一片幽深在鬆垮下來的襯衣中像一條秘密隧道。
吊床因為她的大動作左右搖晃,變成了花海里一艘馳騁的船隻。她伸下手,戲水般浮過花的海浪。
指尖觸上柔嫩的花瓣,還是剛才蔣閻睡著時拂過的那一束。
這期間,她的動作都是漫不經心的,也不在相機。
直到她摘下那片花瓣,含在嘴裡。
那雙剪水的眼眸同時上挑,直勾勾地看向鏡頭。
蔣閻本不需要拍,只是大致地透過鏡頭受那種姿態。
但那一瞬間,他極為準確地按下快。並且將這一幕放大再放大。
相機的預覽圖上,對準的不是姜蝶欲語還休的眼睛,也不是她夾著豔色花瓣的嘴唇。
是她藏在兩束散下來的黑髮之間,那點發紅的耳尖。
非常得……可愛。
姜蝶示範完,就火速從吊床上翻下來,差點臉著地。
“你剛剛……是不是拍我了?”
她有些不確定地問。
“對,這樣比肉眼更準確。”蔣閻一臉淡然,視線還盯著相機上的顯示屏,“就要這樣擺是嗎?”
她咳嗽兩聲,故作淡定道:“對,總之……就是這個覺。”
蔣閻點點頭,抬起頭把相機還了過來。她觀察著他臉上並無異樣的表情,尷尬的覺消散許多,出一絲他怎麼這麼無動於衷的失落。
他重新坐上吊床,學著她的姿勢,半趴著,視線掃向鏡頭。
這一剎那,姜蝶猛地覺到,鏡頭後的蔣閻真的變了一個人。
他的拘謹和板正完全不存在,伸手從口袋裡掏出一支煙,說:“用煙代替花瓣嗎。”
疑問的內容,陳述的語,完全是一副已經知道該怎麼拿捏的姿態。
姜蝶愣愣地:“……好。”
蔣閻咬住煙,動作間帶出一點軟紅的舌尖。好像盛夏時分開得熱烈的杏樹,蔥鬱的枝條遮擋了已經成熟的果實,微風吹蕩綠葉,杏子紅透的果皮溢位香。
姜蝶揉動鼻子,忘記光圈,忘記構圖,只憑著直覺毫無章法地按下快。
這次出片的效果非常完美,取次花叢懶顧,半緣修道半緣君。眾美景都不在他眼裡,入得了他法眼,似乎只有鏡頭後的她。
姜蝶不敢多看,侷促地關掉相機,說:“大功告成!謝謝師哥。我請你吃飯吧。”
蔣閻卻道:“不用了。”他從吊床上下來,“你現在欠的飯有點多。”
他這句說得味深長,姜蝶立刻想起昨天她還答應了邵千河要請人家吃飯。
他這句是麼思,吃醋嗎?
姜蝶語雀躍地勾起嘴角:“別的也行,總之我是真心想謝你!”她小心翼翼地試探,“看電影呢?我請你看電影。”
“小島驚魂嗎?”
趁著黑下去的天色,無人的鹽南島,他突然冷不丁地接了這麼一句,嚇了她一跳。
蔣閻眼裡浮現笑,姜蝶才知道他在逗她。
喜悅像金魚吐出的泡泡,從水面淡淡飄起。
那麼冷淡寡言的一個人,居然在和她開玩笑。
她正要答,就見蔣閻的褲兜震了下,他抽出手機看了眼,那點微淡的笑就被海浪衝得一點不剩。
姜蝶心一顫,預到有麼發,追問了一句:“那看嗎?”
他把手機塞兜裡:“下吧,衣服一併還你。”
姜蝶不喜歡下這兩個字,因為她慣常用這兩個字搪塞別人。
但這從蔣閻嘴裡說出來,她卻知道,不一樣。他做到,不然他就不說。
雖然不知道具體哪一天,但不太久,畢竟比賽用的衣服要和照片一起交上去,截止日期就是期末考試之前。她把這個日期發給蔣閻,他簡單地復三個字,知道了。
於是姜蝶一邊準備著期末考試,一邊焦心地等待著這個“下”的到來。
他來約她的那天,是一個週末的下午。姜蝶正在蓬頭垢面地複習,接到微信的一剎那,她迫不及待地就想復一個好字。
硬忍住了,火速衝到衛間洗頭洗澡,出來的第一時間抓起手機,這才傳送了一個ok的表情包過去。
他讓她等這麼些天,她以牙還牙,故晾他幾小時。彷彿這樣做,讓自己在這場博弈裡從容一些。
但看到手機裡快發來的兩條訊息,姜蝶覺得自己剛才做了完全無用的較勁。
衣架:你住哪裡?
衣架:我來接你。
姜蝶在椅子上跳了起來,差點撞翻一桌的瓶瓶罐罐。
她已經把這次行程在心裡偷摸定義為約,但他的兩句問,好像真的也把她當作了朋友來對待。
老舊的毛玻璃窗破碎,卻也遮擋不了姜蝶飛上天的嘴角,虛虛地掛在風裡。反向吹過來時,姜蝶抬頭撞見窗戶裡的自己,笑容戛然止。
她沉默了一,道。
小福蝶:不用啦,你告訴我地址,我自己過去就行。
衣架:我們去汽車電影院。
哦……所以,來接她是因為場所要求。
姜蝶明白了這一點,五味雜陳地道好。然後把距離兩公裡外的一個咖啡店發了過去。
那家咖啡店裝潢不錯,光滑的瓷磚地面,英文招牌,充滿高階息。不讓人聯想到就在兩公裡之外,還有一棟這麼破落的鴛鴦樓。
接著,她用最快的速度洗漱化妝,在衣櫃前挑挑選選,最後披上大衣,噴上香水,捏著兩杯咖啡光鮮亮麗地出現在咖啡店口。
她站在路邊,看著蔣閻的車期至。
車開,黑色的大衣從車內洩出,他隨即下來,幫她拉開副駕的車。
姜蝶緊張地說了聲謝謝,上了車後發現她的那件襯衫已經洗乾淨熨好,裝在一個全新的袋子裡,正放在後座。
蔣閻繞去重新上了車,車一關,溜來的冷空快被暖排擠得無處容身,姜蝶覺到無比的燥熱。
但她知道,不是因為暖的關係。
手心裡微微溢位的汗,蔣閻發動引擎,一邊按著車裡的音響,問:“聽歌嗎?”
她將頭點得像只小彈簧。
蔣閻摁下播放鍵,那首在姜蝶耳邊曾單曲迴圈了久的《a rocketthe moon》就這麼再次盤旋在耳側。
姜蝶條件反射地想跟著哼,想到自己的魔音及時閉上了嘴。
車子不一開到了汽車電影院,這還是姜蝶第一次來,心想看電影的檻真是高,果沒有車怎麼辦呢?
這個念頭轉瞬即逝,沒有車,那就去普通的電影院。每個處境都有每個處境的選擇,這樣的問題難免可笑。
就像春尾良衣的衣服,知道買不起,就乾脆別去逛。
然,人的痛苦往往來自於外,內心已經被點燃的慾望是無法被平息的。它焦灼地燒著,要麼把自己燒死,要麼把窘迫的世界燒燬,構築出一個嶄新的天地來。
姜蝶偷偷地用餘光偷瞄身旁的人,她知道自己已經舉起火把,無法停止。
蔣閻把車子停在一個車位上,姜蝶望向前方,露天的一個巨型銀幕,四周還看到許許多多的車輛,因為週末的關係,人非常多。
但每個人都被包裹在各自的車殼裡,他們也是,只有她和他的空間,此隱秘。
所以隔了好幾米之外的電影開始放了些麼,她完全不在。
她在的,是車內呼呼作響的暖吹響後脖子的汗,是蔣閻被明滅光線切割出來的輪廓,是他搭在車檔位置的手臂。
她不動聲色地也把手搭了上去,上面放著兩杯可樂,假借著要拿飲料,挨近一些,再近一些。像奪寶賊小心翼翼地越過看不見的紅外線。
注力全在不懷好的地方上,因此當豆大的雨珠下來,落在車身上發出沉悶的聲響時,姜蝶渾身一激靈。
雨刷開始來撥轉,姜蝶傻眼,忍不住問:“這還看嗎?”
蔣閻平靜的臉上也露出一絲尷尬。
“……果雨勢不變大的,就不影響。”
彷彿是針對他這句似的,雨水轉眼下得密急,雨刷剛清完一層雨幕,接連的水珠前仆後繼地淌滿整個車前玻璃。
大屏幕上的畫面都被暈成一幅幅動的溼版畫,人物全都被暈開,看不清晰,僅憑藉車載音箱的對白和音效辨認出在演些麼。
下一秒,車載音箱毫無預兆地響起溼漉漉的接吻聲時,車窗外的雨聲就在姜蝶耳朵裡靜止了。
尤其是,這個車載音箱非常上檔次,吻聲就尤為逼真,彷彿只要一頭,就看到有人在後座接吻。
姜蝶聽得面紅耳赤,她無措地望向前方,接吻的畫面被雨刷器暈染得溼條條,越是模糊,越是引人遐想。
她下識地去偷瞄,想看,卻怕這個場景之下被抓包過分曖昧,最終還是縮眼神,轉掩飾地去拿可樂,卻因為昏暗的光線,加上緊張,忽一下地碰灑了。
黏糊糊的液體像這場突其來的雨,把她的半邊座位溼,後腰、屁股和腿間都無一倖免。
沒有穿底襪的皮膚豎起細小的雞皮疙瘩,姜蝶驚呼一聲,趕緊掏出紙巾擦掉。
但是身後她看不見,也沒法擦,只好側過半邊,背對著問蔣閻道:“師哥,幫我擦一下嗎?”
她承認,自己有故的成分。
蔣閻沒說,就在她以為他拒絕時,她突然覺到身後有個息靠近,將她包圍,同雨水包圍整輛車,把它踐踏得溼噠噠。
姜蝶呼吸一滯。視線晃過去,他的一隻手撐在她的椅背,手背上有一道突起的青色筋絡,無比性。
腰側有麼東西覆上,隔著內搭輕慢地遊移。
“這一塊溼了。”
他在她耳後說,聲音輕。息吹到耳廓,她的腰軟了一截。
明明是只在用紙巾幫她吸乾衣服上溼掉的水分,卻像是一場備受折磨的酷刑。手腳發麻,心跳加快,蓋過對白、雨聲、世界上所有劇烈的聲響。情願受盡折磨死在這一刻,死在你的懷中。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於是,姜蝶猝不及防地過頭,在黏糊糊溼噠噠的冬日雨夜,這個窄小燥熱的汽車前座,仰起臉,吻上蔣閻薄軟的嘴唇。
她在這一剎那閉著眼,不敢去看蔣閻的神情,放任自己成為一隻原始動物,拋棄人性,義無反顧地吻上去。
雖然,只是淺淺地碰了一下,就好像完成了一次無比偉大的壯舉。
她飛快得退開,才慢慢睜開眼睛,看著他說。
“這是我的初吻。”
車裡一片難捱的,令人難堪的沉默。
姜蝶卻輕鬆,志在必得地說:“你知道為麼那天的二選一,我沒有選答案嗎?”她輕吸了口,笑了,“因為有些問題的答案,不需要靠問。你的身體在剛才就已經告訴我了。”
“別再裝了,蔣閻。”
她在他丟擲那個二選一的問題時,就決心盤算著用這樣的方法逼出他的答。
蔣閻漆黑的神色愈加難辨,唯獨雨刷破開雨幕的那個間隙,他眼底的深黑得以現行。
“好。那麼我告訴你,你對吻的理解,其實有偏差。”
說完,他兇猛欺身,更近一步,姜蝶被迫後仰,整個人被釘在椅背上,後背甚至受到皮革的紋理,凹凸硌人,但與嘴唇被肆虐的異物相比,算得上溫柔。
由他來主導的,真真正正的吻。
譁啦啦,落雨大,沒有人發現角落的黑色車輛內,駕駛位已空無一人。
只有連綿的雨刷,是一片湧動的河流,副駕上交疊的兩個人藏在河流下接吻。
等到雨刷再刷去,蔣閻鬆開她,跟著若無其事地到了原位。
“我以為你剛才那個架勢好像接吻……”一片沉默後,姜蝶口齒不清地笑,“其實,這也是師哥你的初吻吧?”
他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於是姜蝶更加篤定,輕輕地說:“你剛剛咬到我舌頭了,有點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