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是……”
鄭菀好奇的眼神落到暮江身邊的黑衣斗篷上。
她夢中的碎片並未出現這樣一人, 他身上的元息與崔望相似,還未近前,便已覺得厚重,想來,也當是妙法境。
暮江一愣:
“哦,這是我師兄。”
師兄一向不大喜歡在外人面前以真面目示人, 暮江正欲解釋一番, 卻見身旁師兄伸手摘下斗篷, 彬彬有禮道:
“吾號剎啟。”
隨著斗篷的落下,那張過分精緻豔麗的臉暴露在這灰撲撲的迷障裡。
皮膚白到近乎於慘, 鴉青長眉下,一雙鳳目狹長, 晲人時自帶三分懶意,尤其他專注地看人時,那瀲灩波光裡的桃花,足以讓人溺斃。
好一副風流婉轉相。
鄭菀暗贊一聲, 正欲打聲招呼,視線卻被身旁人遮了。
崔望微側著身子, 寬大的袍子揚起,將她的視線遮擋得嚴嚴實實。
“……”
“崔望!”
鄭菀嗔怪了一聲。
崔望瞥她一眼,又轉過頭去,烏鴉鴉的長髮上,白玉劍冠晃著柔和的光。
他對兩人略一頷首,便想牽著人走。
“道君且慢。”
暮江叫他。
崔望充耳不聞, 不疾不徐。
“道君難道不好奇,此地為何會出現月吞石之像?迷障反溯,非詳兆也。”
剎啟道君揚起聲,緩緩道,“便是道君藝高人膽大,不怕這噩兆,難道便不怕身旁的嬌嬌……不小心遭了罪、受了傷?”
崔望腳步頓了頓:
“你欲為何?”
“本君與師妹確實得了些訊息,只是……到底人生地不熟,需藉助道君一臂之力。事成之後,我師兄妹二人與道君分三成。”
“八成。”
崔望道。
鄭菀詫異地看他一眼,她第一回知道,這人……竟是這般手辣心黑,不出手則已,一出手便跟人要八成。
這個數連她都說不出口。
“道君這便有些過了。”剎啟道君笑眯眯道,“四成。”
“七成。”
“五成。”
“……”
鄭菀捻著黃倚果,給崔望塞了第三顆,頂著暮江的眼神,將剩下的三顆收回了儲物鐲。
暮江訥訥欲言,卻到底沒問:罷了,若是她,必是不會願意將那人送她之物分人的。
“你看我作甚?”
鄭菀不在意道。
“我……是想問真君買這剩下的三顆。”
“買?”
鄭菀眼珠子轉了轉,她阿耶阿孃早就過了最好的年華,極品養顏丹研磨成粉一人分了一半服下,黃倚果已是用不著,而崔望吃了三枚,也用不著……
剩下若是換成元石,倒也不錯。
鄭菀因為畫符的關係,囊中不算羞澀,可也比不上那些積年的修士。
上回去黑水之地,已將大部分積蓄用盡,得的收穫沒來得及出手,便又是崔望的尊者大典,又是突破,再是這陌瀾鎮的迷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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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打滿算,通身上下也不超過十塊上階元石。
“你出多少?”
崔望送她的,自然算她的。
“你們玄蒼界市價的兩倍,如何?”
暮江心喜,光從那紅衣女修的口吻,便知此事有門。
“市價……”
鄭菀扯了扯崔望袖子,“崔望,黃倚果一顆多少?”
崔望瞥她一眼:
“一顆兩千上階元石。”
鄭菀:……她方才居然不知不覺多吃了兩萬塊上階元石。
心很是有些痛。
而崔望居然不阻止她。
想罷,鄭菀忍不住瞪了他一眼,直把崔望看得莫名其妙,才轉過頭去,笑眯眯地豎起三根手指:
“三倍。”
她篤定這人會買。
女人嘛,尤其是漂亮又有錢的女人,荷包通常都很松的。
凡間商鋪那些掌櫃,都是這麼宰大戶的。
“成。”
暮江咬咬牙,數出一萬八上階元石放入儲物袋,推了過去。
鄭菀高高興興地接過,將剩下的三顆黃倚果遞給了她,還貼心地奉上了小碟子:
“呶。”
暮江小心翼翼地用木盒封好放入儲物袋,赧然地道了聲謝。
“不客氣,不客氣。”
鄭菀一萬八上階元石到手,頗有些飄飄然,看江南煙雨也順眼了些——
比起明玉真君那摳摳搜搜叨叨個沒完的,還是這人好,
而後面崔望與剎啟道君也達成了共識,分成不論,到時各憑本事,便兩撥人匯作一波,一同跟著暮江手中的特製羅盤往前走。
“你們是青雲界來的?青雲界是什麼樣?可是與我玄蒼界一般無二?”
“青雲界的話……”
剎啟道君搖搖頭,“那邊要亂一些,不似玄蒼,承平已久,在青雲界,一言不合便殺人之事,數不勝數。那兒沒有十二主城之分,整個大陸分成無數小國,國與國之間連年烽火,有時候……連修士也會攪和進去。”
“……”
鄭菀慶幸,自己來的,是相對和平的玄蒼界。
她阿耶阿孃是個凡人,可經不起烽火連天的歲月。
兩撥人即使匯到一處,也各自分開了約有十丈,各自提防,只由暮江執著羅盤在前,剎啟道君護在後,而鄭菀則跟著崔望,穿過迷陰瘴,到了一處地貌最為奇特之處。
奇山嶙石,眾星拱月裡,生了一株桃花色的參天大樹。
枝幹彎曲遒勁,樹葉蔥蘢茂密,一眼看去,望不到天,看不到地,連葉子也是妃色的,一張張攤開來,倒像是人的手掌。
而距離樹身約十丈開外,五色瘴氣繚繞在一塊,形成了以樹為圓心的天然屏障。
“傳說中的尼桑樹,居然真的存在。”
暮江抬著頭,讚歎道。
鄭菀則想起藏經閣內對於尼桑樹的記載,“尼桑生於五色瘴氣,孕五色神光,有錦雞落此,浴五色神光,則成孔雀大明王。”
正想著,那尼桑樹近一人高的枝頭,撲稜稜飛下一隻五彩神鳥,神鳥黑黝黝的眼珠子盯著他們,慢慢地綻開了尾羽。
絢爛的五色尾羽……
哦,不是,光禿禿的肉翅子。
鄭菀看著這落地的錦雞,所謂的孔雀大明王,心想,還是與夢不大一樣的。
莫非,上邊有好幾只孔雀?
她抬頭往上看,卻只看到圓乎乎的樹身在風中搖了搖。
“一棵尼桑樹,終身只會孕育一隻孔雀。”
崔望道。
孔雀的小黑眼珠子立時盯著說話的崔望,它朝樹上看了看,一拍翅膀,跳上了離它最近的那根枝丫,嘴一張——
五色迷障蜂擁而來。
鄭菀下意識便使出冰隱術,往外遠遠飄出百丈,也躲開了崔望伸來的手——
他握緊了自己空蕩蕩的掌心。
剎啟道君哈哈一笑:
“道君,你我便各憑本事罷。”
說著,人已經衝入了五色迷障。
暮江神情複雜地看了他們一眼,也跟著衝了進去。
崔望回頭看了鄭菀一眼:
“菀菀,過來。”
鄭菀腰肢一扭,人已經走到崔望近前:
“走罷。”
崔望不容分說地將她手攥在了掌心,鄭菀推他,嫌他使的力氣太莽:
“疼,你鬆開。”
崔望反倒將力道收得越發緊了,他道:
“為何……”
“為何什麼?
鄭菀奇怪地道。
“罷了。”
崔望搖頭,“走罷。”
抬腳一踏,也進入了五色迷障之中。
鄭菀一落地,便發覺方才還緊緊攥著她手的崔望不見了。
她揉了揉手腕,罵了聲:
“蠻子。”
也不知這人方才彆扭什麼。
凝目看去,面前平地拔起一座三進的院子,凡人界樣式,抄手遊廊、亭臺樓閣,應有盡有。
還有一池碧風荷池,池中□□荷花隨風搖曳。
莫非又是幻境?
鄭菀心想著,旁邊卻傳來一聲:“自然不是幻境。”
剎啟道君從抄手遊廊一角徐徐走了過來,黑衣拂過碧風荷池,他一改之前的溫文爾雅,笑得狂浪恣肆——
這表情,讓鄭菀隱約生出熟悉。
荒謬自她心底升起:
“書……晉?”
剎啟道君頷首:
“美人兒眼力不錯。”
他微微低下頭來,鼻子在鄭菀頸間嗅了一嗅:“你與他……”
剎啟挑了挑眉:
“手腳倒是挺快。”
妙法境道君的威壓毫無收斂地壓在她身上,對著這麼個陰晴不定、敵我難分的“故人”,鄭菀只覺雞皮疙瘩都一顆顆起了來。
這時,她才發覺,比起這樣的邪肆狂悖的書遠書近還是剎啟,她更歡喜崔望這樣的。
崔望,他就是一張乾乾淨淨的白紙。
白紙興許太過清直,有些她不歡喜之處,卻能任她揮灑——
她甚至有種莫名的篤定,篤定不論何時,崔望絕不會傷她:所以,對著堂堂一個妙法境修士,她才敢那般拿腔作勢、肆意撒潑。
而剎啟,他靠近她,她便覺得,這是只帶著獠牙的猛獸了。
“你意欲何為?”
鄭菀一動不動。
剎啟一陣哈哈大笑:
“本君與美人兒你做個遊戲。”
他道:
“啊,對了,本君真名七殺,七殺宗的七殺。”
“七殺道君想要與盡歡做什麼遊戲?”
“自然是好玩的。”
剎啟道君想將手落到鄭菀面上,卻停在半途,虛虛撫了撫,“本君險些忘了,你與離微道君身上分明有什麼聯絡,碰了你,離微便知曉了。”
鄭菀沒想到,自己竟然在七殺面前暴露了這許多。
七殺眉一挑:
“莫要多想,當初在軒逸閣,你一碰本君,那離微便急匆匆來抓姦了,攤市種種……本君作為邪盟,對那詭譎伎倆自然曉得多一些。”
“你對離微下蠱了。”
他用的,是篤定的語氣。
鄭菀也並不否認:
“沒錯。”
她道,“所以,道君想玩什麼?”
七殺並未作答,反倒談起了家常:
“本君也一直奇怪,不論是這五色迷障,還是西餘罅隙,每每隨機分派,總讓本君與你在一起,你心愛的離微道君,卻總與旁人在一塊。”
他道:
“後來,本君找了青雲界一位玄宗大法,太一禪師,才明白,你與離微道君這般緣法,其實只有二字概括:無緣。”
鄭菀下意識咬緊了嘴唇,若依天命,自然是無緣。
如今一切,確實是她強求得來。
也難怪……
總是走不到一處。
“你猜,本君方才做了什麼?”
七殺得開心,那張臉越發絕豔逼人,鄭菀看著那張桃花面,心沉了下去。
“就在方才,本君將一樣好東西給了暮江。”
他彎彎眉毛,“那好東西,也是一道蠱,名為‘亂心’。亂我心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今日之日多煩憂。”
鄭菀在心中問:
“婆婆,那亂心是何物?”
良久,燼婆婆才道:
“這世上,若要說,有何物是舍心天敵,便只有亂心。種下舍心之人,若是再遇亂心,昏昏神智便會清明。”
“亂心比舍心還霸道上許多,種下舍心,還能與旁的異性共處一室,而亂心,卻是連百丈之內,除了母蠱所在之人,其餘人也不得近。”
“竟是……如此。”
燼婆婆嘆口氣:
“婆婆也沒想到,這世上,竟然當真有人擁有此蠱,因此蠱霸道,早先便不許煉了,煉法也早該失傳了才對。”
鄭菀垂目不語,這一幕,似是取悅了七殺,他笑了一聲:
“美人兒,你也不必擔心。”
“若是身中舍心之人在清醒後,依然對你情難自拔,那亂心,便下不成。不過,本君猜,難啊。”
“為何……會難?”
這話問出,連鄭菀自己都氣弱。
近來崔望軟了身段求她,可若是解了蠱,還能剩下幾分,她卻沒甚把握。
“玄蒼界誰人不知,離微道君天生的無垢琉璃心,雷罡之體,無情才是他的法道,若清醒,便是有一絲兩絲的情意,又如何值得他放棄這唾手可得的永生大道?”
女人與大道,這筆賬,誰不會算呢。
七殺道,殺妻殺子殺七情,一切可滅,一切可殺,七殺宗少主從來不覺得,這世上,有甚不能舍、不願舍之物。
鄭菀只覺得,這世道對她著實不算友善,每每在她有所覺悟時,便會對她發出深深的嘲諷。
因果輪迴。
只不過,如今輪到她了。
而在另一邊,崔望手中捏著孔雀的脖頸,被孔雀的五色神光刷得動彈不得,暮江訥訥走近:
“道君……”
“退。”
崔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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