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菀是當真不知。
夢都是圍著崔望做的, 尤其離了凡間卷後更是模糊, 她囫圇吞棗地看著, 許多都理解不了,只知道崔望提著他的劍飛天遁地、到處去探險, 哦,探險之餘,還有數之不盡的仙門仙子們對他傾慕、愛重——
至於什麼仙門遴選,她無甚印象。
不過猜一猜, 大約就跟書院裡的山長招收新弟子一般,鄭菀掂量著帶出來的金銀玉器, 愁起了束脩。
“束脩?”白衫少年與垂髫小兒面面相覷,異口同聲, “什麼束脩?”
“新弟子交予先生的財物啊。”
“……”
白衫少年神情古怪地看著面前女子, 看骨齡不大,卻生得極美, 尤其一雙水盈盈的妙目,看人時,天生便帶著三分情。
只是這衣裳美歸美, 卻是件凡物,無甚法陣, 修為也不高, 才堪堪入門的修士。
“小仙子怕是一直隱世修煉,我仙門招弟子不需財物,還會定期發放修煉物品, 不過,”少年神情鄭重起來,“一入仙門,便終身仙門,叛門者,人人得而誅之。”
鄭菀點了點頭,倒是比凡間那些書院教條嚴苛,難怪不交束脩,反倒反哺。
“這三位是小仙子的家僕?”
白衫少年好奇地看著,只覺得那三人昂首擴胸,倒與此地的凡人不大一樣,“站錯道了,需快些到那一條道上去。”
鄭菀不明白,只搖頭:
“不是家僕,是我阿耶阿孃,還有……一位朋友。”
白衫少年摸了摸鼻子:
“小仙子可看見通往漢白玉柱的兩條道?”
鄭菀怔怔看去,仔細看,兩根漢白玉柱前果然有兩條道。
一道明亮若旭日,一道黯淡若螢火,兩條道上行走之人情態衣著也大不相同。
左道之人仙氣飄飄,右道之人含胸縮肩。
“左道為修士道,右道為凡人道,萬萬不可行差踏錯,否則,進不去城。”
垂髫小兒也點頭,要鄭齋、王氏,與稷王李錦速速踏到另一條道去。他二人面目和善,偏偏說起凡人,便似說起土雞芻狗。
鄭齋、王氏,只能與李錦告辭走上了另一條道,隨著前邊的隊伍,慢慢往前挪。
鄭菀看著,方才上界的狂喜像是突然降了一截,她未想到,在上界,凡人與修士界限竟如此分明,連入城都得分兩道。
白衫少年沒看出她心中掛念,還在道雲水門如何好,誰知竟叫那垂髫小兒一語道破:“你那雲水門不過是犄角旮沓裡的小宗,連個玉成境都無,怎好如此誇誇其詞。”
少年怒了:“你紫霞宗又好到哪兒?前些日子你宗掌隕落,最高修為不過守中境,若非人丁凋敝,又如何會來此與我蹲著守人?”
鄭菀這才明白,他們為何會選中自己。
按照自己的年齡,雖說還未極大,但比起自小便測了元根開始修煉的玄蒼界修士,她便跟上京城那些到年紀未嫁出的老姑娘一般,資質有限——
是以這些落魄宗門才敢來誆騙自己。
她踏上了修士道,與兩人笑了笑:“對不住,我還想等各大宗門遴選之時,再試一試。”
“無妨。”白衫少年叫她笑得臉紅,撓了撓後腦勺,“小仙子若是遴選未中,也可來我雲水門。”
鄭菀彎了彎嘴角。
不一會兒,她便到了漢白玉柱子下。
誰知並未像其他人一般,漢白玉籠罩在她身上的白光閃了閃,又黯淡了下去,不一會兒,一黃杉老者憑空出現:
“小友是異界之人?”
鄭菀抿嘴一笑,落落大方道:
“是。”
“異界之人,需去界署司辦理通證。”
“界署司?”
鄭菀不記得崔望來此遇到此種情況,“界署司在何處?”
“便在那兒。”
黃杉老者一指旁邊百米處,鄭菀這才發現,與城牆一色的百米處,竟開出一道小門,便聽那人又道,“交上一百元珠,便可。”
倒是那邊排隊進城的鄭齋、王氏與李錦,已經成功地進了城門,鄭菀做了個讓他們等待的手勢,才徑直去了所謂的界署司。
一百元珠……
那是沒有的。
界署司內,是個容長臉瘦削的女子在管事,見鄭菀將身上丁零當啷帶了一堆的金銀玉飾攤了一桌,臉一板:
“我等不收凡物。”
“可——”
鄭菀無措地捏著衣角,臉頰已經緋紅一片,她可從未嘗過囊中羞澀的感覺,此時……只覺兩頰燙得驚人。
“無元珠,不得進城。”
容長臉管事見她羞赧不言,心下一軟,骨齡十六,還是個娃娃,“若有熟人,可讓他代付。”
鄭菀面色一動,只想起兩個熟人,一個柳依,前者恨她恨得咬牙切齒,另一個……
她小心翼翼地問:
“這位、這位……”
“真人。”
“這位真人,請問您認識崔望麼?”
“崔望,崔望是何人?”容長臉搖頭,“不認識。”
鄭菀絞盡腦汁又想了想:
“便、便是離、離微——”
“——離微真君?”管事拔高了聲音,在對方詫異的眼神裡察覺到了自己的失態,壓了壓聲音,“你是真君何人?”
鄭菀抿起嘴,害羞一笑:
“我是真君的未婚妻。”
前任的。
容長臉的臉本就長,一聽鄭菀這話,拉得更長,她飄了一眼到鄭菀身上,長得倒是不錯,只是便跟宗門那些年輕女修一般,愛白日做夢。
“自從離微真君今年於無涯榜知微境上登頂,你可知,我界有多少女修盼與其春風一度,又有多少女修盼著能與其結緣雙修?”
鄭菀搖頭:
“不知。”
書中確實無數。
“你一區區入元修士,如何敢大放厥詞,說自己是真君未婚妻?我玄蒼界誰人不知,離微真君修的是無情道,連北冕門掌門為其女提親都拒了的……”
鄭菀垂著腦袋,聽這位離微真君的狂熱擁護者數落完,才抬頭委屈巴巴地道:
“仙長,我、我沒撒謊。”
“你——”
容長臉還想將其訓一頓,卻見小修士手憑空一抓,一面靶鏡突地出現在她面前,但見小修士羞紅了臉,似鼓起勇氣道:
“仙長,你看。“
耙鏡內居然顯出一對身著喜服的人兒,喜房,龍鳳燭,那對人兒正在夫妻交拜。
修道界手段萬端,這等術法不算納罕,不過——容長臉再三打量,堪堪入元境,卻是使不出這等幻術的,加上這還是傀鑑……
等那穿著新郎官袍服的男子直起身,容長臉驚呼了一聲:
“離微真君?!”
玄蒼界何人不知離微真君模樣?最是清雋俊逸不過,朗如旭日,清如皓月,當真……
不過,這倒像是凡間嫁娶的模樣。
鄭菀紅著臉:“仙長,我現下修為薄弱,這傀鑑只能復現曾經之事,原、原也沒說錯,我是離微真君原來的未婚妻,我二人私下拜過堂,只是後來他惱了我,這事兒……便不了了之了。”
“我現下來此界,便是欲尋他,”她雙手合十,“您通融一二,可好?”
容長臉見小修士一張俏面微紅,確實與那些耽於情愛的女修一般模樣,再想起傳聞中離微真君那不近人情的模樣,不禁有些可憐她。
心下竟已信了大半。
“若有法器、飲露,可替代一二。”
她這一提,鄭菀倒想起在須臾之地崔望給她的櫻露,一滴便可供入元境修士修煉三日,她在凡人界沒舍得用。
她從隨身香囊裡小心翼翼地取出玉瓶:
“仙長看此物如何?”
容長臉拿過拔塞一聞,不意這人手中竟還有些值錢玩意兒,從袖中取出一小玉瓶小心接了一滴,又給了鄭菀兩塊玉潤光潔的石頭,並一個金燦燦的木牌,半個手掌大小,推過來:
“輸入魂力。”
這大半年鄭菀也不是白混的,她靠著雷擊木將入元境穩定下來,只是凡人界元氣太少,到底於修煉不宜,可魂力卻不拘環境,是以在燼婆婆的功法督促下,魂力倒是有了長足進步。
但見她左手一指眉心,一道瑩光從眉心射出,直入木牌,不一會兒,這木牌上便顯示出“鄭菀”二字,小小的一個“異”字在右上角閃了閃,一隱而沒。
“此牌只得使用一月,一月後每月需續交五十元珠方可在城池走動,此牌若是遺失,需要交兩百元珠方可補辦。”
鄭菀瞠目結舌地聽著這另類的搶錢之法,每月還需交五十元珠,補辦兩百元珠,這幫仙人當真是……一點兒都不仙風道骨,銅臭得厲害。
她問:
“凡人便不需要交?”
“自然。”容長臉理所當然地道,“他們如此窮酸。”
“行了,出去罷。”
看鄭菀發愣,她還好心提醒了一句,“兩月後,正道各大宗門會在各大城池招收新弟子,你如能入了宗門,自然會由宗門人替你消去黑戶。”
鄭菀這才露出個真心實意的笑容:
“謝謝仙長。”
鄭菀收好東西,轉身欲走,卻見那容長臉突然叫住她:“小修士,我輩修士與天爭道,情愛之事……也勿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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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菀早便看出這人雖長得刻薄了些,性子卻是極和善溫柔的,她點頭:
“恩!”
容長臉看小修士破涕為笑地走了,才對著後方道:
“好戲看夠了,還不出來?”
“大姐,”李司意一臉若有所思地出門,“小師弟確實在之前去了凡人界一趟,莫非……”
容長臉眼一瞪:
“旁人些許事,你還是莫說了,東西拿來。”
李司意將東西給了親姐,還是打定主意去找小師弟探個究竟。
那邊鄭菀與人告了辭,再去城門,果然順利透過了。
鄭齋、王氏和李錦便在城門不遠處等,一副憂心忡忡之樣,見她來,不約而同地松了口氣。
“菀菀,我方才打聽過,城內不許打鬥,只是神物都需一種叫元珠的東西。”
鄭齋揩了揩額頭,頭頂的太陽曬得他密密出了一層汗,幾人在凡人界的時候已是深秋,身上裹了裘衣,此地卻是盛夏,曬得人渾身發燙。
這鄭家嫡長一脈的掌權者,在凡間也是享權勢富貴的頂流了,沒想到了此處,竟被錢財給難住,眼看樣樣都要靠女兒,心下便不免虛得很。
稷王也眼巴巴地看著鄭菀,像待哺的孩童:“是啊,菀娘,我等無錢,這可如何是好?”
“無妨,方才我用東西與仙長換了一些,先找個熟路的問問。”
鄭菀仗著自己是修士,隨手攔住了個凡人問情況。
誰知倒把那凡人嚇了一跳,白髮蒼蒼的年紀,竟對著她直挺挺地跪下,不住磕頭:“仙子,仙子饒命……”
鄭菀與鄭齋瞧了一眼,不約而同地蹙眉,這等表現,只能說明此地凡人生活堪憂,仙凡……怕是差距甚大。
“無妨,老丈,我只是問些事。”
鄭齋俯身攙了他起來。
他在凡界算得上權柄在握,可此時和聲細語也挺有一套,老者被他安撫住,道:
“仙子有事,老朽自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那你今日便做我等嚮導。”
鄭菀想了想,試探性地將方才被人棄之如敝履的玉蟬取了一個出來,“這便作你的工錢。”
原以為又是被人唾棄,誰知白髮老者竟是千恩萬謝地接過來,當真老老實實地做他們嚮導了。
老而不死謂之賊,這老者當初說跪便肯跪,以凡人身份在這座城裡活了這許久,自然是有些門道的。
他領著鄭菀幾人先去了八寶鋪,鄭菀將櫻露換出去大半,買了地圖、租好房屋,甚至還買了兩個凡人僕役做使喚。
老者看幾人模樣,猜度是異界客,便乾脆將許多風土人情都講了一遍,將幾人聽得是一愣一愣的。
凡人還是金銀玉器,可到了修士,這金銀玉器便不值錢了,要有元力的石頭才行,最小的是元珠,一千粒元珠抵一塊低階元石,一百塊低階元石抵一塊中階元石頭,一百塊中階,又抵一塊上階。
至於再高的,老者便沒聽過了。
當然,與修道界有關的其他,老者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倒是說到玄蒼界誕生的孩童,三歲便要去城池中央的一塊玉璧前照一照,看看有沒有修煉的根骨。
鄭菀登時便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她還順便瞥了眼目露期待的稷王,道:
“像我阿耶阿孃這般大的年紀,可能照出來?”
老者一愣:
“倒、倒……未聽說能不能。”
凡人性命不過百,比起仙人動輒千歲的歲壽,他們實在太過渺小,許多事兒,興許靠機靈能探知一些,但大多都是一知半解。
對他們來說,改變命運的機會便是後代能出個修士,是以,三歲去城池中央照一照玉璧,沒有哪對父母會忘。
“你先帶我們去玉璧那兒。”
老者看了看,將幾人帶去了附近的一個車馬驛站,那兒也有幾個修士在等,見鄭菀這麼拖家帶口地領著四個凡人過來,紛紛讓開道。
修士也分有錢沒錢,有錢的,跟班也是修士,沒錢的,大都孤身一人,但如鄭菀這般堪堪入元境便養著四個凡人作僕役的,也不像囊中羞澀之人。
鄭菀卻當真是囊中羞澀,透過剛才老者的描述,她大約知道那仙長找她的兩塊瑩石是下階元石,可換兩千元珠,坐這一人一珠的車馬倒還使得。
只是這車馬——
鄭菀一雙圓溜溜的眼珠子盯著呼嘯過來的拉車的紅色肉蟲子,將泛上喉頭的作嘔強行咽了下去。
“菀菀,”王氏一雙手遮住了她眼睛,她知道,女兒是最怕這等光溜溜圓滾滾的蟲子,尤其這蟲子橫起來,比三人都長,還生了無數對黃色小足,“莫看了。”
“無妨。”
鄭菀拉下阿孃的手,露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四人裡也就她一個修士,人生地不熟的,場子還是得撐著,鄭菀苦中作樂地想,要是阿耶阿孃測過能修道的話,她便有人可以靠啦。
這大蟲看著醜兮兮,跑起來卻跟風一般,不到一炷香事件,便將幾人從城門口拉到了城池中央。
偌大的圓形廣場,一眼看不到邊,地面以大塊大塊的青石鋪就,廣場中央,同樣是一塊漢白玉柱,只是這柱子不再是圓形,而是方形,遠遠看去,閃著輝光,讓人望而生畏。
“那是何物?”
鄭菀第一眼看便看到了那插天的方柱子。
“無涯榜。”
老者遠遠看著,面露豔羨,“聽聞修士每一境界的戰力前三,便會出現在無涯榜上。不過我等肉眼凡胎,看不見哪。”
鄭菀聞言便將魂力凝於眼睛,但見那一雙黑瑩瑩的瞳仁瑩光乍現,果然,方才還空無一物的方形石柱上,當真浮現了一行又一行名字。
從下至上,最底是入元境、守中境、玉成境,一層一層上升,直至知微境,鄭菀終於見到了一個老熟人——
“離微真君”四個金燦燦的大字赫然位居知微境榜首,在浮生真君與緋雲真君之上。
“怎麼,見到什麼了?”
鄭齋看女兒神色有異,好奇地問。
“無事。”
鄭菀撇了撇嘴,“阿耶,阿孃,我們去照一照。”
便在十來丈遠之處,立著一人高圓形玉璧,玉璧由兩位持劍修士守著,鄭菀率先過去,盈盈笑道:
“敢問真人,若年紀大些,這玉璧可能照出根骨?”
若非燼婆婆不肯為她阿耶阿孃看一看,鄭菀是不需要這般麻煩的。
守璧修士視線在鄭菀面上停留了一下,才道:
“一人一百元珠。”
這便是可以了。
鄭菀開開心心地交了一塊元石,找回來七百元珠,還大方地稷王也去照一照。
————————
歸墟門玄清峰。
李司意才從劍上下來,揪住一個外門弟子便問:“可曾見過離微真君?”
“離微真君在玄獄峰與宗掌切磋。”
李司意心念一動,隨手丟下一個玉瓶,御劍便直去玄獄峰,那兒天鶴道君正站一旁壓陣,看著小徒弟與無妄境的掌宗鬥劍。
飛沙走石,天昏地暗。
李司意也不管,到了便直接從劍上往下一跳,嚷嚷:
“小師弟,你當真在凡人界與一位凡女私定了終生?”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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