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康微微低垂著頭, 看不清神色，聲音如寒泉：“讓開。”
那幾個小流氓都笑了起來：“哈哈哈！讓開？讓你娘的頭！今兒老子不讓你逃課，也得讓你遲到！你牛什麼啊？成績好了不起？還他娘是個鄉下的膿包！爹孃都是土裡刨食的吧？你就是上一輩子學, 還是沒出息！根兒是農村人，一輩子就他娘是農村人！”
沈明康抬起頭，眸色沒有任何動盪：“方建設, 你考試是用腳寫的嗎？怎麼語文6分數學5分？鎮上的人都這麼優秀嗎？”
方建設被戳到痛點，拳頭立馬硬了。
他學習非常差，也不愛學習，但因為家世不錯，就想在學校作威作福, 一開始學校人都覺得他牛逼厲害, 畢竟家世在那擺著，就算是成績不好又怎麼樣？
可到後來，不知道為啥，人人都覺得沈明康好, 學校裡女生一提到沈明康臉都紅了，他越來越感覺不到自己的地位，每次見到沈明康都覺得礙眼。
可要說真的動手，方建設不敢, 他清楚老師多喜歡這個沈明康。
所以，他只能帶著兄弟們惡言相向，可每次沈明康都不生氣, 輕飄飄的一句話倒是把方建設激怒了。
他一拳打上去，沈明康飛速躲開，一把抓住他的手：“別太過分，我不想讓你退學。”
這樣的小嘍囉, 他有的是辦法搞到對方退學，但那樣的話勢必會驚動父母。
爹孃平時夠忙了，他不想再麻煩他們。
方建設咬牙切齒：“你他娘笑話我只考六分！我今天不打死你我不姓方！”
沈明康微微搖頭：“其實也還好吧，你也倒是不偏科。”
語文6分數學5分，偏啥科啊？根本沒有餘地可以偏了。
方建設嘴裡罵罵咧咧的還要打上去，沈國安厲聲喝道：“住手！”
他上去一把把方建設扒拉開，沈明康一愣：“爹？娘？”
這讓他有些愧疚，該上課的時候卻在這跟小嘍囉瞎扯。
可顧音音跟沈國安完全沒有這樣想，反倒是非常氣憤，竟然有人這麼欺負他們的寶貝疙瘩！
沈國安指著方建設等人，黑著臉怒罵：“你們這種狗雜種！敢欺負我兒子！不要命了是嗎？”
方建設忒得一聲樂了，把臉伸出去：“哎喲，往這兒打，大叔，趕緊打！我看看，這好學生的家長是怎麼打人的！你打了我，我好去告訴我爹孃，看看你會是什麼下場！”
他那囂張的樣子真是無比氣人，沈國安自然不能打上去。
這是學校，方建設就是再混蛋，那也是個學生。
家長衝到學校大孩子算什麼事情？
這樣會給沈明康帶來很多困擾的。
但沈國安看著方建設，真是怒火叢生！
方建設笑得更快樂了，臉伸了又伸：“來來來，你們爺倆一齊上，老子一人打你倆！”
他話音才落，旁邊飛過來一巴掌，乾脆利落地甩到了方建設的臉上！
顧音音轉轉手腕：“小蠢驢，你這臉伸得打起來太方便了，謝謝。”
方建設萬萬沒有想到顧音音會動手，這也就算了，那一巴掌還賊他娘地疼！
“鄉巴佬敢打我！兄弟們都給我上！”
方建設擼起袖子就往上衝，顧音音掄起胳膊再次一巴掌！
“打你就打你，還打不起咋的？小混球！給我老實點！你們一個個的，不怕退學都給我上來！”
顧音音霸氣十足，掐著腰教訓他們，方建設被兩耳光甩得臉上高高腫起，而沈國安和沈明康也捋起袖子一副要幹架的樣子。
這家子女的都這麼厲害，男的就更不用說了。
方建設心裡窩火，卻不敢上了，回頭就跑，一邊喊：“我大伯是鎮長！你們給我等著！”
幾個小流氓從學校院牆爬走了，顧音音檢查了下沈明康周身，嚴肅地說：“以後再遇到這種校園霸凌的事情，第一時間告訴我！你爹不能打他們，我還不能打？我打不死那幾個兔崽子！”
沈明康拉起來她的手，看著他娘手心裡的紅色痕跡，滿臉不開心。
“娘，我自己能處理的，你看你的手，都紅成這樣了。你打他，你手也會疼。”
顧音音卻無所謂：“這種小嘍囉不教訓下他不老實！上課時間竟然攔住你不許上課，算什麼玩意！好了，你趕緊去上課，這是買校服的錢，你可要聽話，家裡有的是錢，該花的地方一定要花，去吧，我跟你爹去打聽打聽那小子是幹啥的，絕對不會給你後面的學習造成影響。”
沈明康還是滿心憂愁，回到班級一下課就去找於老師了。
於老師一聽，倒是有些急了。
他一直以來也有些愧疚，因為他知道，那幾個臭小子會招惹沈明康。
但方建設的大伯是鎮長，誰惹得起？
“唉，嘖，明康啊，你也別害怕，要是他們家裡人找來了，我頂著，老師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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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明康嘴唇動了動，其實他都有點懷疑，方建設的家裡人能撈到好處嗎？
他咋隱隱覺得，他娘估摸著不會放過這個人。
顧音音知道方建設的父母是鎮長的親戚之後，也沒害怕。
她知道，鎮長是個不錯的人，有時候礙於面子對那些關係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總體來說，鎮長不是不講理的人。
尤其是這種藉著鎮長的名義在學校裡充老大的事情，對於幹部來說非常地不好。
顧音音買了一兜子水果到了鎮長家裡，鎮長非常欣賞她，一心培養她，見了她很是熱情。兩人不知不覺開啟了話匣子，討論起來關於鄉村發展的事情。
正說著，鎮上的親弟弟兩口子來了。
方大樹讓自己兒子方建設站在門口，說：“我去跟你大伯說。”
他兩口子進了門，顧音音一看，也就懂了。
鎮長不悅地看著他們：“你們來幹啥啊？”
方大樹媳婦嘴快：“大哥，你得給我們做主，建設在學校被學生家長打了！”
鎮長一頓：“咋會被打？他又惹事兒了？”
方大樹媳婦說：“大哥，建設一向懂事！咋會惹事兒？就算是惹事了，那也不能被其他學生的家長打啊！這學生也太囂張了，聽說還是鄉下人，鄉下人打鎮長的侄兒，說出去您名聲也不好聽！”
鎮長煩躁的很，當初他這侄兒成績差得初中都不收，硬是靠他的關係塞進去的，現在這種情況十有八九是方建設惹事兒。
他沉默了，當著顧音音，更加不想管這些事兒。
可鎮長的弟媳揚聲對外喊道：“建設！進來讓你大伯看看你的臉！”
方建設立即走進來，他臉上五根手指頭的印子還非常清晰，兩頰鼓起來，紅腫得厲害，看樣子是打的挺厲害的。
鎮長弟媳氣憤地說：“大哥，您打電話給校長，把那個學生開除了！”
而方建設則是一眼看到了顧音音，氣憤地指著顧音音大喊：“爹!娘！大伯！就是這個女的打的我！她兒子就是沈明康，大伯您快把她兒子開除了！娘，您趕緊打她！”
所有人都有些意外，顧音音笑笑：“哎呀，這，這也太尷尬了。鎮長，是這樣的，今天我去學校看我家沈明康，當時正要上課呢，方建設同學在廁所攔住我家孩子不讓走，說要一起逃課，嘴裡罵罵咧咧的，還要打我家孩子。我這，一個沒忍住，就打了他一巴掌。”
她笑眯眯，無比誠懇地說：“方建設，真是對不起啊，你罵的好，我們是鄉下人，都是膿包，就是讀一輩子書也翻不了身的窮鬼，我要是早知道你是鎮長的侄兒，就是你再打罵沈明康一學期，我也不會動你的。真的對不起啊，回頭我讓沈明康給你道歉。”
她說完，方建設得意地笑：“早告訴你我大伯是鎮長！你們算什麼東西，敢打我！我看你今天怎麼辦！”
鎮長再也忍不住了，上去給了他一巴掌：“畜生！住嘴！”
他非常愛惜名聲，平時都忍著不去得罪人，可現在卻出了這樣不光彩的事情，哪裡還能忍得了？
鎮長弟弟兩口子也不敢說話了，鎮長怒氣衝衝的：“我丟了多大的面子，把你送到學校，你就是這樣幹的？”
顧音音勸道：“鎮長，其實方建設也還好，雖然成績確實不太好，語文6分數學5分，但努努力肯定可以提升的。”
什麼玩意？語文6分數學5分？
這是人能考得出來的分數？只怕是只狗隨便撓幾下試卷也比這個分數高！
這下子，鎮長，以及鎮長弟弟弟媳，三人都暴怒了起來，輪流開打，最終打得方建設鼻涕泡多長，痛哭流涕跪在地上認錯。
就這成績上學完全是浪費教育資源，惹人笑話，最終什麼結果都讀不出來，初中畢業只怕還不如別人小學畢業呢。
顧音音其實也替鎮長覺得不值得。
鎮長肯定也是心疼侄兒的，否則不會託關系進學校，但這孩子就是不愛學習，還惹是生非，確實不適合學習。
見三人都氣成這樣，顧音音建議：“鎮長，其實孩子不愛學習也勉強不了，現在學習技術當工人也很不錯的，我看方建設倒是聰明的很，不必追求書本知識，去學個感興趣的技術也挺好的。”
三個大人還沒有說話，方建設忽然鼻青臉腫地喊了起來：“我就說我不愛學習！你們非要逼著我去學習！我喜歡做飯，為啥不能學廚師？”
鎮長嘆嘆氣：“別逼他了，讓他學廚師吧。”
事已至此，方建設只能退學，但他知道可以去學習廚師了，反倒是發自肺腑地開心。
以前在學校成績不好，心裡空閒，自尊又強，只能靠著武力征服別人，現在可以做喜歡的事情了，竟然也不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了。
方建設跟著父母走了，鎮長心情還是低落，接著問：“沈明康是你孩子？”
顧音音點頭：“是的，鎮長，今天的事情實在不好意思，其實，方建設確實不適合在學校讀書了，他平時欺負學生們也不止一次了，我是聽說了之後才來到學校，正好看見了，當時心裡的確是生氣。”
鎮長笑了起來：“換我我也生氣。我聽說過沈明康，那是個非常優秀的孩子，沒想到是你孩子。小顧啊，你這輩子真是值了！建設這事兒，說不定也得感謝你，要不是今天這出，他爹孃還是要逼著他讀書。”
顧音音笑起來：“鎮長，方建設肯定是個聰明孩子，不然做不到在學校當老大，只要找到自己喜歡的事情，他肯定可以做好的。”
鎮長倒是沒再提這茬兒，他把手上的煙往菸灰缸上磕了磕，問道：“小顧啊，我正想跟你商量件事兒，你在紅星村幹了也有一年多了，幹的是很不錯，比其他村那些幹好幾年的幹部都好。你這樣的同志放在基層是太可惜了。小崔現在已經離職了，我琢磨著，要不你來鎮上幹？”
小崔就是之前的副鎮長，過年抓著顧音音去流產的事情發生過後不久，又幹了幾件影響不好的事情，現在已經丟了位置。
顧音音聽到鎮長的話，十分地吃驚，她真的沒有想到，自己會被鎮長看上！
說實話如果她一心走仕途的話，這樣的升遷自然是好事，但她想考大學，想讀醫學，村幹部都幹不了多久了，何必去鎮上？
顧音音知道鎮長賞識自己，老老實實地說了自己的計劃。
可鎮長卻凝起眉頭，勸：“你想考大學，這是好事兒，但你想想你大學畢業需要四年，但按照你的本事，你這四年完全可以從鎮裡升到縣裡，實話告訴你，我在鎮裡也待不了多久了，很快就要去縣裡了。我很欣賞你，如果你穩打穩坐，在鎮上幹個一兩年，幹出幾項優秀的成績來，我就能直接把你提拔到縣裡，我們一起往上幹，遲早，會上更高的位置。這些，都是你讀大學不能帶來的。無論是這幾年的經驗，還是擺在你面前的機會，都不容錯過啊。”
這些聽起來的確非常誘人，顧音音沉默了一會，但還是堅持：“鎮長，謝謝您，但是我真的想學醫學。”
當幹部這種事情，她確實做的還不錯，但對比之下，她更願意去為人類的健康事業而努力。
鎮長“嘖”了一聲，站起來來回走了幾步，語氣也有些重了。
他捏著一根煙，說道：“你就是糊塗！年輕，衝動！你參加高考這件事，我強烈不支援，我不能看著群眾失去一位好幹部，顧音音，你必須得幹下去！不能放棄！人民需要你，國家需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