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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九十三 江淮王師入楚地 江南士子今北奔

洛陽,宮城,文明殿。小說щwwlā

文明殿是李嗣源朝會群臣的地方,今日亦在這裡召見吳國使臣。

吳國使臣是來求和的,由同平章事、戶部尚書駱知詳領頭,此時就立在殿中。國書已經遞交上去,駱知詳靜候李嗣源發話。大唐的朝臣位列兩班,看向他的眼神不算銳利逼人,但勝者看敗者的戲謔之色,卻是絲毫不加掩飾。【永恆之輪漫畫/】。

駱知詳自然不好受,但此時除卻恭敬等候,別無他法。

事實上,自打到了洛陽,雖說不曾為大唐官員刻意為難過,但大到宰相小到員外郎,甚至是驛館裡的尋常差役,看他們這些吳國使臣的眼色,無不是帶著俯視之意,雖然禮節無失,但言行舉止的細節處,卻是半分也談不上客氣,就像誰都能騎在他頭上拉屎撒尿。

自感尊嚴受辱的駱知詳,心頭既是憤怒又是悲涼。

今日被李嗣源召見,駱知詳已經打定主意,定要施展平生所學,效仿那張儀蘇秦,以三寸不爛之舌,為吳國挽回尊嚴,不惜舌戰群儒,也要說動大唐君臣暫罷楚地戰事,免得大唐真以為吳國人人可欺!

李嗣源高坐皇位,開啟國書漫不經心看了幾眼。

國書自然是以楊溥的口吻寫的,書中自稱吳唐帝奉書大唐皇帝,請求息兵修好,願意將李嗣源當作兄長,年年進貢。

李嗣源將國書意丟到皇案上,冷笑道:“自高祖立國,太宗開疆,大江南北便是我大唐土地。楊溥僭越稱帝,與逆臣賊子何異?此番不乖乖到洛陽來負荊請罪,還敢自稱吳皇帝,堂而皇之派遣使臣持國書入朝,是覺得朕昏庸不成?”

“陛下”駱知詳心頭微震,就要施展口才,與李嗣源周旋一二。

李嗣源卻無意聽他長篇大論,擺了擺手,對他道:“你此番入朝,無非是想要說服朕罷了楚地之兵,哼,朕又不是昏君,豈是憑你三寸之舌就能說動的?回去告訴楊溥,叫他速速到洛陽來朝見,親自向朕謝罪。否則,朕當立即進兵金陵,借淮南府庫,犒賞王師將士,屆時可沒有爾等求饒的機會!”

駱知詳臉上陣青陣白,“陛下此言”

“退下吧。”李從璟揮揮手,不容置疑道。

“陛下,臣”駱知詳還想說甚麼,卻見李嗣源已經將視線從他身上挪開,看向了一旁的任圜。

“任公,今年各州縣夏收情況如何?”

“正要稟報陛下,今夏豐收”

被忽略的駱知詳張了張嘴,悲憤不已,氣得渾身顫抖,卻也沒有半分辦法。最終,在沒有人理他,甚至沒有看他的時候,他頹然離開大殿。

自此之後,李嗣源再沒有召見過吳國使臣。

駱知詳離開洛陽的時候,甚至都沒有大唐官員相送。

徐知誥轟的一把推開房門,滿面陰沉的大步走進屋內,將正在銅鏡前卸妝的丞相夫人驚得渾身一抖,手上的金釵當即不小心刺進手指,疼得她啊呀一聲叫喚,低頭看時手指上已是冒出血珠來。

“都退下!”徐知誥掀簾進到內間,負手一站,冷麵將丫鬟們都斥退。

“夫君,這是怎麼了?”丞相夫人三十多歲的模樣,正是風情萬種、韻味無限的年紀,她看到徐知誥臉黑如墨,眼神可怕的如同一隻受傷的狼,心頭不免又驚又怕,也顧不得去處理手上的傷口,連忙起身來問。

聽到丫鬟關門的聲音,徐知誥臉上的偽裝,瞬間被他自己撕得乾乾淨淨,通紅的雙眸裡盡是猙獰可怖之色,他向前一把猛地抓住婦人,不由分說的將她拽到床前,將花容失色的婦人粗暴的甩到床邊,伸手就去解自己的腰帶。

“夫君”婦人被摔的跪趴在床前,膝蓋一陣鑽心的生疼,眼淚不受控制就湧出來,她回頭去看徐知誥,對被對方一把捏住脖子,宰羊一般將她的腦袋扳回去,好似極度不願看到她的臉一般。

“夫君你妾身啊!”婦人被徐知誥一把扣住下顎下的脖子,無法順暢呼吸,臉漲得一片通紅,她像狗一樣被按在床前,脖子和膝蓋疼的無法忍受,正在她無助而驚慌的落淚之際,突然感到裙襬被撩起,褻褲被呼的一下扯去,兩片半月一片冰涼,緊接著那物什就進了洞。

婦人毫無準備,彼處一片生澀,乍然被和尚撞針,頓時疼得撕心裂肺,淚水滂沱而出,慘叫連連。偏偏和尚如同發了瘋的野狗,撞鐘的力氣大得沒法形容,婦人頓時生不如死。

“哭鬧甚麼!”徐知誥低吼一聲,一巴掌毫不憐惜甩在婦人臉上,留下五個清晰的指印。婦人多年來何曾經受過這等對待,又驚又恐的同時,又覺得極度委屈,身下更是痛不欲生,哪裡忍得住哭叫?

“哭,哭,叫你哭!”徐知誥動作不停,那響聲不絕耳語,他扇完婦人巴掌,又去撕扯婦人的頭髮,將婦人的腦袋死死按在床上,恨不得用婦人的腦袋將床按穿。

婦人大半邊臉都埋進了褥子裡,臉紅如血,五官扭曲,頭髮胡亂披散,淚水很快打溼被褥。被折磨得快要窒息的婦人,漸漸身體就沒了力氣,任由徐知誥擺佈,只是哽噎抽泣不停。

不曾想她沒了動靜,徐知誥卻更加惱怒,一把抓起婦人的腦袋,捏著她那張白嫩的臉,“叫啊,怎麼不叫了?叫啊!”

“你讓妾身去死吧”婦人整張臉被一隻大手捏的分外扭曲,歪斜的嘴裡發出絕望的聲音。

“好,我讓你去死,讓你去死!”徐知誥桀桀笑出聲,又將婦人的腦袋死死按進被褥裡,神情扭曲惡如厲鬼,和尚的動作更加猛烈,疾風驟雨,將床都撞得不停顫動,吱吱響個不停。

——他先前接到青衣衙門稟報,周宗告訴他,眼線在揚州看到林安心跟在李從璟身邊,在各處遊玩——這讓徐知誥怒不可遏,當場摔了茶杯。但更讓他無法接受的,是他在看到周宗神色閃躲,好似話未說完,嚴厲追問時,周宗支支吾吾的說,林安心跟李從璟舉止親密,就像,就像已經後來青衣衙門花費重金,收買府衙僕役,終於得到了林安心在李從璟房裡一夜未出的訊息。

徐知誥早就將林安心視作禁臠,但凡金陵的人物,只要是誰多看了林安心兩眼,事後都會被青衣衙門查得底-褲都不剩,卻不曾想自己垂涎了多年的獵物,最終自己沒得到,竟然還落到了李從璟手裡!

徐知誥只要一想到林安心那禍國殃民的傾城之貌,一想到李從璟趴在那具完美無暇的身體上蠕動,一想到那張平素寫滿生人勿近的臉滿是痛並享受的神情,一想到那黃鸝般清脆動人的聲音變成了呻-吟,他就邪火與怒火橫生,恨不得將金陵掀翻!

這等時候他跑到婦人這裡來發洩,哪裡會有半分憐惜?

婦人一邊哭泣一邊慘叫,徐知誥起初還興致盎然,但衝鋒陷陣到一半,想到林安心的模樣,心頭就跟火燒一樣,他不看婦人的臉,幻想身下的婦人是他夢寐已久的那具身體,卻抵不住婦人身上的氣味是那般與她不一樣

千軍萬馬沒有出奔,興致卻已一瀉千里,幾乎要軟-掉的徐知誥一巴掌狠狠打在月亮上,“大聲點,你沒吃飯?大聲叫!”

猶覺得不滿意,又把婦人從床邊提起來,一把丟到案桌上,婦人沒坐穩摔倒在地,磕破了嘴唇,眼看婦人流了血,徐知誥陡然興致大增,又是一巴掌甩在婦人臉上,這下婦人嘴邊流的血更多了,徐知誥狂亂笑個不停,再度把婦人翻過身來,又提槍上陣

——據說,那一夜後,丞相夫人一個月沒有露面見人,從丫鬟的隻言片語中,有人得知夫人翌日已是鼻青臉腫,面目全非。比臉上更慘的是周身肌膚,幾乎都沒一片好肉,而比周身肌膚更不堪的,則是那地方為丞相夫人療養身子的大夫,噤若寒蟬,半個字都不敢向旁人透露

同樣的時候,揚州府衙裡,氤氳依稀的燈光中,一男一女卻是水乳-交融。

最後,在一陣連續而高昂的“殿下”的呼喊聲中,四肢趴在榻上的美人,和在她背後縱馬馳騁的將軍,一起上升到雲端,看見了江山如畫。

一陣窸窸窣窣,林安心考拉一般纏抱著李從璟,櫻桃般的臉上香汗淋漓,枕著李從璟寬闊溫暖的胸膛,滿臉都是幸福和滿足,輕聲軟語說著情話。

窗外下起了雨,淋淋漓漓的雨聲,猶如世間最動聽的音樂。

“殿下,安心想要去廣州。”林安心的臉在李從璟胸前蹭來蹭去。

李從璟有些好奇,“去廣州做甚麼?”

“殿下平定淮南後,接下來就輪到廣州了,安心先去為殿下探探路也是好的。”林安心拿纖細修長手指在李從璟胸前畫圈圈。

李從璟抱著她,憐惜道:“那會不會太辛苦了些?”

林安心抬起頭來,凝望著近在咫尺的李從璟,雙眸亮得厲害,“日後殿下會有一整座江山,安心跟著殿下坐享榮華,總得為殿下做點甚麼才是安心不能像桃大當家那樣,從頭就陪著殿下打下整座江山,但至少,也得送殿下一方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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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從璟心頭感動,不禁與她深情對視,一手撫上她的臉龐,愛意無限。

他的手不知何時又滑到那兩座山峰上,流連忘返,壞笑道:“你這裡不就有一方山河嗎?”

林安心羞得拍了李從璟胸口一下,“殿下”

李從璟嘿然一笑,遂又翻身再戰。

駱知詳從洛陽回到金陵時,已是八月。

李嗣源對待吳國議和之事的態度,快馬已經先一步傳回了金陵,吳人對此的反應分為兩種,一是憤慨不已,一是憂心忡忡。

駱知詳到大丞相府時,徐知誥已經和眾多幕僚坐在一處,只是不同於江淮之戰前的群英薈萃,眼下堂中的俊才卻是顯得匱乏了些。

史虛白、韓熙載、盧絳、蒯鰲、馬仁裕等都已不在,除卻周宗這個老人外,便是徐玠、孫忌等人有資歷、得重用,至於其他人,除卻一些資質平庸的,就是新近被徐知誥提拔的陳覺、查文徽等人,但地位遠遠談不上顯赫。

好在本該在楚地坐鎮的宋齊丘,不知何時回到了金陵,這才算是穩定了幕僚大局,不至於讓大丞相府顯出人才不濟之象。

“北賊今得江淮,雖氣焰囂張,但方經大戰,料來一兩年內也不會出兵楚地,這正是大吳穩固在楚地根基的時機。唯有將楚地民政處理完善,來年北賊來犯,我等才好借楚地之財,與北賊相搏。”

論及眼下天下大勢,周宗如此說道。

宋齊丘不贊同周宗的意見,他搖頭道:“我久在楚地,知曉北賊兵馬的情況,彼部自益陽之敗後,雖有反攻之舉,但並不曾破水沉舟,如若北賊不願放棄楚地,彼部必是在等江淮北賊馳援,好到時再一同發力。”

就周宗與宋齊丘的觀念,眾幕僚的意見分為兩派,爭論了許久,也沒有得出統一答案。

駱知詳道:“某自洛陽南歸時,曾見北賊兵馬班師,有數萬之眾,打聽到是侍衛親軍,想來北賊既然班師,則是意欲打算暫作休整。”

宋齊丘搖頭,“北賊回師洛陽的兵馬,大抵只有三萬之眾,是為了拱衛洛陽,避免大軍征戰江南時,有宵小之輩趁機起事。”

江淮十四州,雖然已經完全被大唐收入囊中,到底地方太大,青衣衙門的眼線還是能打探到不少訊息。

臨了,徐知誥做了最終指示,“江淮之戰,朝廷損耗錢糧太多,府庫糧倉為之一空,更且失去十四州富足之地,當此之際,楚地民政要緊,務必要使得來年楚地能反哺朝廷!至於江淮北賊短期內是否南下,則不用太過擔心。彼部要進入楚地,必要經過鄂州,我已令武昌節度使柴再用嚴密防備,一切無虞!”

柴再用之子柴克宏,戰死在和州,他對大唐當然恨之入骨,有他坐鎮武昌防備江北,的確足以讓徐知誥放心。

武昌節度使治鄂州,鄂州州治江夏,即是後世武漢市江夏區一帶,而今時的武昌城,則是後世的鄂城市。

鄂州轄境頗大,與江北蘄、黃、沔三州隔江相望,如今唐軍主力半在揚州一帶,半在黃州一帶,故而徐知誥在楚地東線以鄂州防備江淮唐軍,西線則在嶽州佈置重兵,並且集結水師主力嚴陣以待。

鄂州、嶽州,由長江串聯,以水師相通,足夠相互支援,加之背後是廣闊吳地,是以能應對一切情況,這也是徐知誥之所以有把握的地方。

以鄂州、嶽州斷絕江淮唐軍直接南下道路,唐軍將被迫自洞庭湖西北的澧州進入楚地,不僅無法在楚地開闢第二處戰場,達到兩面夾擊楚地吳軍的目的,而且也必須從西邊正面進攻防線堅固的益陽。

——若是如此,則吳軍在楚地佔盡地利與先機,唐軍縱然驍勇善戰,也休想輕言奪下湖南。

時近日暮,鄂州城中,武昌節度使柴再用結束了一天的軍政事務,拖著頗顯疲倦的身子,來到祠堂上香。

牌位中,有一個赫然是柴克宏的靈位。

柴再用望著柴克宏的靈位,黯然神傷,無言良久。

天色完全黑下來,柴再用喟然一嘆,“我戎馬一身,拼命博得高位,最終卻沒能讓你遠離殺伐,一生富貴,反而叫你戰死沙場,屍首分離,此乃為父之過也”

說話間不禁老淚縱橫,好半響不能自己。好歹平復了情緒,柴再用眼中迸射出殺意,決然道:“吾兒克宏,你且放心,為父必定為你報仇雪恨,殺盡北賊!”

夜風吹拂,燭火搖曳不定,似要熄滅。

柴再用還未離開祠堂,就得到心腹急忙來報,“大帥,有唐使渡江而來,想要見大帥!”

“唐使?不見!”柴再用斷然揮袖,“告訴來人,趕緊滾回江北,倘若停留,休怪我翻臉無情,城前殺使!”

心腹遲疑片刻,忽而湊過來,對柴再用耳語兩句。

柴再用雙目陡然瞪大,充斥著不可置信之色,雙手也跟著顫抖起來,“果真?”

心腹肅然點頭。

不時,離開祠堂的柴再用,腳步匆匆到了後院,開啟書房的門,當他看到書房中站立的人時,頓時如遭雷擊,“克宏?果真是你?你沒有戰死?”

“父親!”柴克宏一聲悲呼,伏地而拜,“不肖子拜見父親!”

江北。

繁星如海,清輝落於四野。

距離江面不到十里處的一片林子後,有萬千唐軍甲士默然肅立,一眼望不到盡頭。

林子前,西方鄴與孟平並肩而立,同望江南鄂州城的方向。

“數月前將軍奔襲和州,夜燒烏江糧倉,擒獲柴克宏,彼時將軍就早早散佈柴克宏被陣斬的訊息,這等遠見卓識,平實在是敬佩不已。”孟平的聲音輕輕響起。

西方鄴含笑道:“某不過是個粗人,雖然征戰半生,卻也只是識得沙場戰陣之術。深謀遠慮決勝千里這等事,並非是某所擅長的,此計也非是某的主意。”

“哦?那是何人?”孟平好奇道,轉念一想,“莫非又是那進士三甲?是江文蔚,張易,還是朱元?”

“非是一人之功,而是三人合力。”西方鄴嘿然一笑,將當時的情況娓娓道來,“我等俘獲柴克宏的翌日,停留於雞籠山一帶,設伏全椒縣南援的兵馬,柴克宏醒來後,曾試圖賄賂江文蔚,而使自己脫身,此事還鬧了個笑話。之後幾人便自陳身份,熟悉起來,江文蔚這三人,在太子問對時,就對楚地戰事頗有看法,是以在得知柴克宏之父柴再用鎮守武昌後,就起了勸降柴克宏,而後用柴克宏勸降柴再用,好開啟楚地局面的心思。”

“雖說勸降柴克宏沒有當日就成,但因為有了這個打算,我等便從當日就散佈柴克宏被殺的訊息,設伏全椒縣淮南兵後,還找了個身材與柴克宏差不多的軍士,給他換上柴克宏的甲冑,再摘走了頭顱”

孟平聽完西方鄴的陳述,在對個中細節都瞭解之後,不禁也笑起來,“若是柴克宏果真能勸降了柴再用,此事倒也足以傳為一段佳話。多年後再想起柴克宏賄賂江文蔚的趣事,也足以浮一大白。”

“的確如此。”西方鄴開懷道。

孟平望著鄂州城,收斂了笑意,沉吟下來,“然則,柴克宏勸降柴再用,能否成功?”

西方鄴的神色也肅穆起來,默然片刻,才緩緩道:“若是柴克宏能勸降柴再用,則鄂州防線不復存在,我殿前軍將不費吹灰之力渡江南下,有此出其不意之便,從背後殺穿楚地吳軍就將很是容易,屆時與郭威、夏魯奇等人聯手,要定楚地,只在旦夕之間。”

頓了頓,沉聲道:“若是不能”

孟平目光凜然,“若是不能,則血戰湖南!”

兩人對坐敘談,聽罷柴克宏被俘後的遭遇,柴再用感慨良多,卻忽然又沉下臉來,“如此說來,此番你到鄂州來,是奉唐軍之令,來勸我投降?”

柴克宏斂眉道:“是,父親。”

柴再用冷哼一聲,叱道:“你覺得我會做叛國之臣嗎?!”

柴克宏眼中泛起淚光,“可是父親,兒如今已是唐軍將領,倘若父親不投降,來日怕是要沙場相見,父親”

“你糊塗!”柴再用猛然站起身,負手在堂中來回踱步,又指著柴克宏,滿臉恨鐵不成鋼,“你當初怎麼就著了唐軍的道,你為何就成了唐軍的俘虜?如今你投降唐軍,已經是辜負國恩,我豈能再對不起朝廷?此事斷無可能!”

“父親!”柴克宏淚水奪眶,“六年來,大唐得江陵、平兩川、威服契丹,而今又一年而得江淮,如日中天,陛下與太子皆是雄才大略,他日必定一統天下,還請父親看清局勢,棄暗投明!”

“棄暗投明?胡扯!”柴再用大怒,“想我一世英名,怎生就得了你這麼個不肖子?!”

柴克宏伏地而拜,以頭叩地,痛哭道:“是兒不肖,然事已至此,還請父親謀紓家難!”

柴再用氣得雙手發抖,心頭既是憤怒又是悲涼。

“父親且先息怒。”柴克宏掏出一封書信,遞給柴再用,“這裡有太子手書一封,請父親覽之。”

柴再用不由得怔了怔,“太子寫給我的?”

他深感意外,因為李從璟征戰多年,還從未在戰前給敵將寫過書信。

這可是一份殊榮,足見李從璟對他的重視。

但是轉念一想,柴再用又沒了喜色,太子的信,內容自然無非是宣揚自身威武與大唐國威,再用高高在上的語氣,施捨恩德一般勸他投降,最後再剛柔並濟,威脅如果他不投降,則領大軍來伐

柴再用拆開信來看。

書信的確出自李從璟之手,信中內容也是勸柴再用投降,不過遣詞造句都分外講究,沒有盛氣凌人大展太子之威,而是用親和的語氣表達了對柴再用的敬佩之情,並且就事論事提到天成二年的石首之戰。

“石首一役,公率淮南水師西來,與我驍將馬懷遠血戰七日,我部數千將士以逸待勞,據水寨隔江之險、挾鐵鏈鎖江之便,差幾不能抵擋將軍兵鋒。若非江陵先定,援軍後至,石首必為將軍所破,將軍之威,彼時我已知矣”

柴再用心頭哼了一聲,對李從璟的褒獎頗為受用,又見李從璟並無追究他石首之役罪責的意思,心頭略松。

“自黃巢亂天下以來,神州分裂,社稷沉淪,此非天災,實屬君王失德——君失其鹿,而群雄逐之。家國不幸,個人何能獨善其身,以將軍之軍略,本該有藥師、仁貴之功,青史留名為後人稱頌,如今卻獨居鄂州一隅,此豈是將軍之失?實乃朝廷之失也”

讀到這裡,柴再用心頭怔然,想不到李從璟竟能這樣痛陳先人之失,胸懷亦是這樣廣大,言語可謂分外真誠。

“時天下不幸,國家分崩離析,內亂不休,外夷侵擾,唐人何至於此?從璟雖不才,亦不敢妄自菲薄,遂十八投軍伍,立志重整河山,爾來一十有二年矣。蒙天不棄,國人齊心,今終蕩平江北,而從璟不敢片刻自喜,皆因江南仍是諸侯割據”

柴再用心頭悵然,李從璟年紀輕輕,數年間幾乎是半定天下,原本他以為對方必定是氣勢逼人、志得意滿之輩,不曾想竟然這般謙遜,將功勞都歸結於時運與眾人,而且憂國憂民之心躍然紙上,實在是明君之姿

“將軍有雄奇軍略,此乃國家所需也,將軍若能為國征戰,他日藥師、仁貴之功,何足掛齒?若能得與將軍同袍征戰,實乃平生幸事”

“我謂將軍:國家有難,匹夫有責,將軍既受天賜大才,何以不為國盡忠,匡扶社稷?”

“今我在江淮,他日必定入楚,屆時過鄂州,望能與將軍把酒言歡”

柴再用看罷書信,掩卷而嘆,默然良久。

如此太子,竟然這般看重於他,不管有多少水分,都讓人心折。而李從璟最後一句話也挑明了,來日他必定會來到楚地,這也就意味著,柴再用或者跟李從璟把酒言歡,或者跟李從璟沙場相見。

柴克宏見柴再用沉思不語,不敢說話,只是關切的望著他。

時間悄然流逝,不知不覺間,雞鳴聲起。

燭火低,天將明。

柴再用終是嘆息一聲,起身,向東方一拜,“太子德服天下,區區再用,豈敢不從太子之令?”

柴克宏聞言大喜,“父親英明!”

天還沒亮,鄂州監軍張義方就起了床,穿戴好後拉開窗子,瞧見天空還有點點星辰。

不同於中原喜好用宦官做監軍,吳國的監軍都是朝臣,張義方品行端正,甚得徐知誥看重,月前來到鄂州做監軍。

張義方想起臨行前徐知誥的囑託,“時局堪稱危殆,江淮北賊去向不明,鄂州重地對大吳格外關鍵,公今往之,是身負重任,望公謹慎行事,與國家共度時艱。”

他到鄂州後的日子,所見所聞都深為滿意,柴再用治軍嚴明,時如有警,乃是難得的大將之才,而且他知道柴再用幾乎日日進祠堂,常言要為柴克宏報仇雪恨,其心日月可鑑。

故此張義方給金陵的回報,向來都是鄂州堅不可摧。

寫完今日的例報,張義方放下毛筆,拿起來吹了吹,倍覺滿意。

忽的,府外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像是精騎在賓士,待其近在耳旁,又驟然消失,這讓張義方有些不明所以,暗暗想到:“莫不是有緊急軍情,大帥遣人來護送我去府上議事?”

沒等張義方想明白,數十精甲衝進府中,直奔此間而來。

張義方開啟房門,正要問個究竟,迎面撲來一名將校,一腳就踹在他胸前,將他踢倒在地,而後跟進兩步,拔刀出鞘,只聽得一聲短促的金屬摩擦聲,張義方正喝問一聲“爾等要作甚”,就見寒光一閃,緊接著他脖子一涼,突然就覺得視野飄飛起來,最後竟然看到自己無頭屍體倒向地上,脖頸處血湧如泉

將校不是別人,正是柴克宏,可憐張義方還沒明白過來發生了甚麼,就被他一刀削了腦袋,命喪黃泉。

殺了張義方,柴克宏沉著臉出門,嘴裡吐出幾個冰冷至極的字,“一個不留!”

百十甲士,衝向府中各處。

節度使府衙,柴再用披掛齊整,召集諸將匯聚一堂。堂外,百名親兵披甲持刀,嚴陣以待。

不時,柴克宏帶領精騎趕回,驅馬至府門,滾落馬鞍後,趕到議事堂來,甲冑上還殘留有張義方的鮮血。

“都辦妥了?”

“辦妥了!”

柴再用不再遲疑,看向身前眾將:“先前天下大亂,本將為朝廷坐鎮鄂州,保得一方太平,不敢表功,但境內無事,軍民相安,卻是事實。而今,朝廷大定江淮,決意用兵楚地,王師已經到了江北,本將欲迎接王師渡江,諸位以為如何?”

眾將聞言,紛紛色變,這話的意思再明顯不過,試問有幾人不明白?當即諸人表情各不相同,有驚訝的,有喜上眉梢的,有憂慮的,亦有勃然大怒的。

一名將領擊節而起,怒道:“大帥莫非意欲叛國?”

柴再用看向他,眼神如刀,“天下是大唐的天下,本將迎接王師入境,何來叛國之說?”

將領滿臉通紅,指著柴再用的鼻子罵道:“柴再用,你竟然背叛大吳,某跟你誓不兩立!你要迎接北賊入境,某決不同意!”

“是嗎?”柴再用冷笑一聲,“來人!”

頓時數名親兵甲士衝進來,不由分說,把將領按倒在地,一刀砍下了腦袋,血流一地!

堂中諸將,頓時噤若寒蟬。他們進門前都交出了兵刃,此時哪裡是柴再用親兵的對手?

柴再用環視諸將,“人各有志,倘若有人不願效忠朝廷,現在就可以走了!”

眾將面面相覷,大氣不敢出,但也有人的確不欲背叛吳國,遂起身向柴再用一抱拳,離開座位。

只是他還沒走出門,就被柴再用的親兵一擁而上,砍殺當場!

血腥味瀰漫,柴再用再度環視諸將,“現在可還有人不願效忠朝廷,要做逆臣賊子?”

諸將此刻哪裡還敢有半分他意,悉數抱拳,“末將願意追大帥,效忠大唐!”

“好!”柴再用大笑三聲,“諸位都是大唐忠臣,朝廷必定不會虧待爾等!”

長興二年八月二十日,武昌節度使柴再用舉軍歸順大唐,大唐殿前軍四萬將士,當即渡江南下,進入鄂州境內,而後兩相合軍,進擊嶽州。

訊息傳出,吳國大震!

大丞相府聞聽此訊,一片死寂。

徐知誥氣得吐血半升,“張義方不是說柴再用忠貞不二嗎?他不是說鄂州堅不可摧嗎?怎會如此,怎會如此!張義方是幹甚麼的,他是頭豬不成?!來人,傳令,逮捕張義方,不必審問,直接腰斬!”

“丞相,訊息稱,張義方已死,乃是為柴再用所殺!”周宗稟報道。

徐知誥咬牙切齒,其恨難消,“豬狗不如的飯桶,要他何用!誤國至此,豈能一死了之?傳令下去,誅九族!”

周宗遲疑片刻,最終還是不敢忤逆氣頭上的徐知誥,只得低頭領命,“是,卑職這就去辦!”

“鄂州一失,湖南門戶大開,王師腹背受敵,這可如何是好?”幕僚孫忌憂心如焚,“丞相,需得速做定奪啊!”

徐知誥心如刀絞,面上全無血色,好半天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定奪定奪,事到如今,如何定奪?

金陵宮城。

楊溥坐在窗前,呆呆望著窗外庭院裡的陽光,良久一動不動,像只坐井觀天的青蛙。

“陛下!”宦官程冼杉噗通一聲跪拜在楊溥面前,把楊溥驚得一愣,“恭喜陛下,賀喜陛下!”

“何喜之有?”楊溥看向程冼杉,陽光下的臉倍顯憔悴,沒有一點兒精氣神。

“唐軍進入鄂州,武昌節度使柴再用投敵!”程冼杉的聲音因為激動而顫抖,甚至連趴在地上的身軀也跟著顫抖,“聽說如此一來,楚地門戶大開,大軍就要腹背受敵!陛下,徐知誥在楚地就要敗亡了!”

“甚麼?果真如此?”楊溥一下子從坐塌上跳起來,臉上頓時充滿了光彩,整個人剎那間就變得容光煥發,這等振奮的模樣簡直不輸於士子聽到金榜題名,他一把將程冼杉抓起來,“你快說,具體是怎麼回事?”

“僕也不甚清楚,不過聽說,是柴再用之子柴克宏,勸降了他!”程冼杉被楊溥抓得手臂生疼,此時也全然不在意,“陛下,這是天大的喜事!”

“大喜,大喜,的確是大喜,天大的喜事!”楊溥終於肯放開楊溥,激動在堂中來回走動,幾乎按捺不住心頭的激動,想要仰天長嘯。

然而不知怎的,楊溥走著走著,忽然就停了下來,一時間竟然愣在那裡。

“陛下”程冼杉見楊溥不動了,不明所以,轉到楊溥面前,待看清楊溥的模樣,驚的連忙趴在地上,“陛下,你這是怎麼了”

只見楊溥神色哀傷,竟然是淚流滿面,忽而跪坐在地,扶著程冼杉,哭道:“大軍節節失利,損失慘重,先丟江淮,如今又要再丟湖南,朕之喜卻是國家之不幸朕之喜,竟然是國家之不幸!這是何等的悲哀!”

“陛下”程冼杉聞言,也不禁悲從中來,與楊溥相對垂淚,“陛下切不可心灰意冷,只要徐知誥覆亡了,陛下總有機會振興社稷”

兩人垂淚不止,這等模樣與處境,比街邊的流浪狗還要可憐。

“陛下,洪國公求見!”不時,有人在門外稟報。

“洪國公?”楊溥連忙站起來,抹了抹淚。

程冼杉喜道:“洪國公求見,定是不滿徐知誥誤國誤民,來跟陛下策劃大事的!”

楊溥頓時精神大振,哀傷之色一掃而空。

金陵錦繡閣。

雅間中,查文徽半臥坐塌,晃了晃遞到嘴邊的酒壺,半天沒有再倒出一滴酒來,立即大喊道:“再來一壺石凍春!”

雅間中還有一人,名叫陳陶,也是個年輕士子,聞言勸道:“查兄,你都飲了三壺了,今日還是罷了吧。”

查文徽扭頭一笑,半醉半醒,“這送君遠行的離別酒,人還未倒,怎能罷休?”

陳陶,嶺南人,昔曾求學於長安,後來為避兵禍來到金陵,至今已是多年,不同於查文徽見用於徐知誥,他卻是個白身。

聞聽查文徽之言,陳陶訝然道:“查兄此言,從何說起?”

酒來了,查文徽自斟自飲,頗有幾分放浪形骸,“陳兄昔曾說起,想要去洛陽應試,如今豈非正到了時候?”

陳陶默然,將查文徽手中的酒壺拿過來,給自己也倒了一杯,一飲而盡,復又斟上,端坐舉杯,對查文徽道:“查兄既然已經洞悉了我的心思,我亦不必隱瞞,這杯離別酒,你我共飲!”

“幹!”查文徽一仰脖,酒就進了肚子,贊了一聲好酒,他搖晃著腦袋看向陳陶,“臨別之際,陳兄便無贈別之言?”

明明對方才是要遠行的人,他卻要對方送他離別之言。

“的確有,只是不知當講不當講,既然查兄提起,我也就不藏著了。”陳陶看向面前的好友,認真道:“鄂州一失,楚地難守;楚地若失,吳國危矣。查兄以身事吳,實在險象環生如今大唐勢大,人盡皆知,報效朝廷,正該北去洛陽才是,查兄何不我一道?”

查文徽哈哈大笑不止,最後連眼淚都笑出來了,忽然之間,他一拍大腿,“既然陳兄相邀,我怎好拒絕?”

陳陶愣住,他原本只是口一勸,對查文徽會答應並不抱希望,此時查文徽斷然應諾,讓他大感意外,“查兄如今正得用,緣何肯捨棄到手的官職,我去 洛陽?”

“左右不過是個客卿,有何值得留戀之處?”查文徽嘿然笑道,“再者,吳國若是都沒了,我還要這吳國官職何用?”

“查兄高見!既是如此,你我同行!”

“既要遠行,便不能遲疑。”

“明日就走!”

“正合我意。”

揚州江渚之上,史虛白與韓熙載迎風而立。

不時有小舟駛來,舟上之人,正是意欲前往洛陽的查文徽與陳陶。

查文徽與史虛白、韓熙載相識,乍然見到,不免停舟下船一見。

昔日,三人同在金陵大丞相府,如今,又一同站在江北。

等查文徽和陳陶離去,史虛白望著江面喟嘆道:“查文徽,歙州人,不曾想,現今也北行中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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歙州,位在浙江之畔。

“這是旬月間見到的第幾批北行的士子了?第八批還是第九批?”韓熙載露出追憶之色。

“第九批。”史虛白感慨道,驀地,他的眼神變得悠遠,對著浩浩大江,吐字如訴,“自古以來,唯知有衣冠南渡,不聞有士子北奔,今見矣!”

韓熙載聞言先是微怔,旋即肅然點頭,接著又不禁笑道:“江南士子都在北奔洛陽,史兄可願‘從善如流’?”

他如今已是江北行營的錄事參軍,而史虛白見了李從璟一面後,雖然對李從璟十分心折,也受到李從璟的邀請,但因為在徐知誥那裡有過不好的經歷,有些心灰意冷,仍是不願再出仕,想要隱遁山林,故而韓熙載此問,實則是在勸他。

史虛白默然良久,顯然在深思熟慮,臨了雙眸逐漸明亮,忽而間意氣風發,大笑道:“虛白本是愚陋之人,但眼下情景,分明是人盡皆知洛陽有好風光,既是如此,我豈可冥頑不靈?”

韓熙載聞言,亦是大笑,暢懷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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